045 勸退
不知為何，古老者本係的課程開課的時間很早，天才蒙蒙亮，一共十一位新生便來到了教室之中，相比最初時的二十餘人，人數又少了一半。
今天是開學的第四天，三次內在核心凝聚的嚐試已經結束，那些沒能來的人，大約是沒有成功的吧。
不大的教室布置的很溫馨，不像是正常學校裏規矩擺放的講台課桌，這裏是類似於日式的榻榻米，學生坐在一張矮桌前，老師的也沒有了講台，與學生們一起坐在了地上。
軟墊與矮桌圍成了半圓，能夠容下差不多二十人，路安戈坐在正中，其餘人瑟瑟發抖的擠在了角落，畢竟他的惡名，在昨日中午時分，已經被坐實。
將一個學長用時光的法則加速了他的時間，讓他的肉體老去，精神崩潰，雖然那位學長是過分了些，但也不至於如此。
遇見下場淒慘的一方，隻要事不關己，人們總是會下意識的“聖母”一下，大概是害怕吧，害怕下次自己做出這樣事情的時候，不論是不是自身對錯，都能讓對方受到懲罰。
上午六時整，教室的大門被輕輕關上，一件亞麻色的長衫無聲的飄了進來。
是的，隻是一襲長衫，來人的身體過於單薄瘦弱，撐不起這一身衣服，用一根破木簽子將有些枯萎的頭發固定，鬆散的發髻蕩下了許多發絲，雙腳微微離地，鬼魂一般飄了進來。
學生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這在極東都已經很難看見的古代裝束讓他們頗為好奇。
“這人真的是學院的老師？”
絕大多數人心裏都如此想著，但瞧見了胸口上別著的那枚V級徽章，便沉默不語，這是代表蒼穹巔峰的強者，隻一步，便能踏入賢者的大能。
當來人與學生們坐在了同一平麵上時，目光才聚集到了他的臉上，比預想中的要年輕許多，大約三十來歲的樣子，臉色有些蒼白，但目光很清亮，他柔和的對眾人開口說道：
“你們可以叫我齊先生。”
路安戈起身回禮，其他人也有模有樣的學了學，畢竟在這裏，似乎隻有他是極東人。
“在今天的課程開始之前，先把你們的……內在核心具現。”似乎是不太習慣這個叫法，齊先生還稍稍停頓了一下。
被複刻的蓮花與原本相差甚大，雖然外形相同，但因為沒有人能掌握所有的元素法則，花瓣的主體顏色根據每人的不同屬性而變換了顏色甚至存在的方式。
路安戈的蓮花偏紅，時時刻刻都在重複著花苞至盛放的生滅，像是活物一般。
那是火與時光的力量。
異於常人的表現讓人不由得小心的投去了目光，旁側良莠不齊的花朵相比，這叢綻放的花瓣過於真實了些。
“你們四人，就且先離開吧，三大係會更適合你們。”
齊先生伸手輕點，破碎了四朵蓮花，他們本就僅僅凝聚出了虛影，徒有其形。
“抱歉，齊先生，為什麽？”
一個亞裔的女孩小聲的問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於指尖消散的花朵，說話聲顫巍巍的。
“止步於白銀，是你想要的結果麽？古老者的課程對你們來說，太難了些，這樣鬆散的結構，是支撐不起繁複的術印，等到那時候，回頭的成本與代價就太大了。”
依舊是溫和的開口，不帶絲毫煙火氣，他輕輕的搖搖頭，“該罰他一個月不準去黒湖。”齊先生說了句不相幹的話。
某個沉迷釣魚的學長背脊上滾過一滴冷汗，驚恐的從半夢半醒間回神，嚇走了快要咬鉤的魚兒。
“我這是……東窗事發了？”史蒂文丟下釣竿就撒丫子往回跑，自從接了路安戈的小任務，難得悠閑的他好像日子過得太安逸了些。
那些新生本應該是他在晚上接待，然後依次確認成功與否，不過為了偷懶，他支使了某個欠他人情的學弟代班……
回到教室，四個被淘汰的學生垂著頭離開了房間，諾瑪將一封轉院信箋傳達，重新選擇後，他們將要去往其他學院。
別墅豪宅、豐厚的學院福利暫時與他們告別，這些大概也能算是他們不想離開古老者的原因之一吧。
“我會按照現在的標準為你們的第一次成績打分，當做你們去留的參考，作為對比，我會為你們提供一份按照最初學院所用的標準判定的分數。”
學生們緊張的繃緊了身體，忐忑的等待著。
從齊先生的左手邊開始，剩餘的七人麵前出現了關於他們的分數。
66、60、74、61、99、82、60。
60-70標注及格，70-90良好，90以上優秀。
有人沮喪，有人鬆了口氣，也有人麵無表情。
但隨後出現的一串醒目的字符讓他們再次摁停了心跳，包括路安戈，哪怕他自始至終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波動，但微縮的瞳孔暴露了他的心情。
清一色的，不及格，零分。
“古老者之中，隻有天才，沒有到達分數線的，我們通常稱呼為‘垃圾’，雖然我並不喜歡這個詞，但我們的字典裏，沒有平庸。”
用平和的語氣說出這段讓人難堪的話語，遠超出麵容的歲月沉澱讓齊先生不曾出現絲毫波瀾，也許是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奧爾德尼創校距今接近三百年，但最近的一百五十年，古老者學院獲得及格的學生不過一千有餘，但這並不是你們的問題，是世界變了。”
“古老者之所以被稱為古老者，是因為我們的強大，我們的天資，我們是從始至今的中流砥柱，但也因為我們老了，或許有一天三大係會成為新的支柱。”
“但至少在現在，撐起阿德萊德高牆的依舊是我們，古老者不是所有人最好的選擇，他太苛刻了，現在已經不是五百年前那天才輩出的時代，是因為世界變了，不是我們無法超越先輩。”
齊先生端正的坐著，平淡的說著，略帶感歎.……和欣慰。
“先生，為什麽？”路安戈開口問道，帶著些許思慮。
“阿德萊德簡史，第七卷，第三章，一百五十年前，我們斬斷了絕大多數的枷鎖，讓阿德萊德與地球從封鎖中掙脫。
也正因為如此，自下而上吹向地球的風暴被阻隔，異度深淵被喚醒，地球徹底成為了源能的禁區，直到我們將深淵討伐，獲得了被淨化的世界與純正而無汙染的元氣。”
“當初的風暴中夾雜著深淵的氣息，如果不這樣做，先輩們抽離大陸化作封印的努力不就白費了麽？也許再過幾百年，腐敗的土壤將從地球中滋生，我們所做的，都成了空談。”
將過去的曆史簡單的說了說，齊先生在解答了路安戈疑惑的同時，也將目光環視前方，看著那些若有所思的臉。
“留在古老者，你們可以享受到比其他三個學院稍好的福利待遇，但與之相對的，如果沒有足夠的天分，也許在這條路上會走得更艱難。”
齊先生直視前方，看向了路安戈。
“你的元素之力呢？路安戈。”
跟隨齊先生的話語，眾人將目光投向了那位惡名遠揚的同學，冷冰冰的麵容像極了沒有感情的殺手。
聞言，路安戈露出了一抹苦笑。
“沒能夠出現呢。”
“靈魂的損傷？”齊先生微微皺眉，這樣的狀況本就不常見，特別是發生在剛剛入學的新生之中，“你的意誌分身，讓我看看。”
一個影子從路安戈的身體中走出，邁步凝實，來到了齊先生的麵前，學生中出現了一些騷動。
長袖滑落，齊先生伸出了左手，探入了分身的胸口，隨著一股莫名的虛弱，齊先生從分身的體內摘出了一從火焰。
與其說是火焰，不如說是一塊.……將熄的餘燼。
“可惜。”齊先生屈指一彈，將這從快要熄滅的火焰送到了路安戈手心，“你太在乎過去了，失去的東西是不可能再找回的，就算回來了，也不過隻是似是而非的幻影。”
以先生淵博的知識，怎麽會認不出這所謂意誌分身的原型，所謂分身，是靈魂能量充盈之後，用溢出的力量所凝聚的身外化身，眼前的這個，也許普通人察覺不出真假。
將過去所殘留的痕跡用新獲得的靈魂能量重塑，本就殘缺的碎片拚湊成了虛假的人偶，他能騙過拜蒙，但騙不過齊先生。
“送他安息吧，我想他應該等待了很久了。”
“學會放手。”
話畢，齊先生移開了目光。
開始了對學生們新一輪的規勸，善意的勸解，畢竟，今年的這批學生，著實是差了點，作為一個負責的老師，齊先生並不在意古老者是否會青黃不接，他隻在意是否有人願意挑起重擔。
手心中捧著這叢微微燃燒的火焰，他人的話語聲已經不被他所聽見，此時，路安戈再度陷入了回憶中。
“或許.……真的是我，太自私了。”
他在火焰中看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影，哪怕在破碎後，殘留的那絲痕跡依舊盡全力保護著他，如果不是如此，那被撕裂的靈魂，泄露的本源，早就將他推到了死亡的深淵。
“誰讓我說好了要保護你呢，路安戈。”
“謝謝，路安戈。”
“再見。”
“再也不見。”
火焰中的人影露出一抹微笑，隨即在掌心中熄滅。
失去了心的分身化作泡沫般的虛幻碎屑，將花瓣殘缺的虛影填補，新生出了一角殘花。
“先生。”
教室中僅有一老一小兩個人，至於其他的學生……想必是挑不起，也不敢嚐試那份重擔，事關今後人生，齊先生說得很直白。
路安戈抬起頭，平靜的注視著這位衣著古樸的老師。
“隨我來吧。”
齊先生瞧了眼那朵蓮花，殘缺了四分之三的花瓣很是顯眼，但卻散發著勃勃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