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你愛過我嗎?
沐蘭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她還沒說痛在哪,他動作倒是快,若非知道他的脾性,她還以為他這是伺機占她便宜呢。
“我內髒沒有受傷。”她強忍著痛楚說著,糾正道:“疼的是我的胳膊。”
東陵無絕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他眼中竟閃過一絲不自然,但很快又恢複了一貫的淡定,替她將衣服掩好,若無其事般將視線轉向她雙臂,在看到她左臂時,眸色微微一沉。
她左臂明顯有些異樣,以著一種奇怪的姿勢垂掛在肩膀上。東陵無絕小心翼翼伸手觸過去,她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子不可抑製的顫粟起來。
“應該隻是脫臼了,沒有斷。”東陵無絕並沒有因她的反應而住手,仔細在她傷處摸索了好一會才下了結論,目光最後隨之移到了她的左腕。
果然,那潔白細潤的手腕被韁繩深深勒出了幾道深紫色的血痕,可見當初她將韁繩纏得有多緊。也足以想像到,她這條胳膊大概就是因此而被生生甩脫臼的。
看她緊咬嘴唇,強忍著疼痛的樣子,東陵無絕眸中的神色不知是氣是怒,道:“早知如此,剛才又何必這麽逞強?”
沐蘭心裏那層冰霜本來已有所消融,被他這話一嗆,頓時又想起了自己逃離他的原由,不禁回敬道:“你不是就希望我消失嗎?那又追過來幹什麽?若不是你在後麵追那麽急,我又怎麽會摔下來?”
還有精神跟他拌嘴?東陵無絕唇角邪邪的一揚,道:“你可別誤會,朕追過來不是為了留你,而是你搶了朕的座騎。”
“是嗎?”沐蘭鄙夷的看向他,道:“那剛才生死關頭,你怎麽不去救你的馬,救我幹什麽?”
“你想知道原因?”東陵無絕難得多了些許正色,凝視著她。
那雙鳳眸仿佛有著某種神秘的魔力,如兩潭幽泉,清洌而深邃,讓人一望進去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感覺到他眸中凝著的淡淡溫柔與笑意,這樣盅惑的眼神曾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但,自從她回到自己的身體後,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看她。沐蘭有那麽一瞬間失神,心跳也隨之亂了節奏,竟忘了要回他。
她的反應讓東陵無絕唇角又微微上揚了些,傾身朝她更近了些,道:“你是怎麽愛上朕的?說來聽聽吧。”
他……是真的想知道?沐蘭有些不敢置信,然而,他的眼神看上去並不像是在玩笑,這讓她心底湧起一陣悸動,凝視了他好一會,才道:“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冷冰冰的,雖然我救了你一命,你卻對我不理不睬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我並不討厭你,相反的,和你待在一起的那幾天裏,我心裏有種莫名的安心與舒適,就好像是遇見了生命中另一個自己一樣。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們彼此的身世境遇有那麽多相似之處,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我想,大概是那個時候起,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所以,她才會把他送給她的那塊作為回報的玉佩視若珍寶,貼身戴著。也正是因為這樣,當他們在那種情境下重逢之後,她還是選擇了相信他,隨他回了太子府。
她眸中暖暖的深情讓東陵無絕有些震憾,他從來不曾把她說過的話當真,包括她表現出來的對他的情意。她所說的這段初遇,他也沒有半點記憶,這應該是一段與他完全無關的故事,她表達得也很樸實尋常,並無煽情的渲染,然而,這一刻,他心底深處卻似乎傳來某種東西悄然融化的聲音。
“後來呢?”他繼續問著。
“後來?”沐蘭的思緒開始陷入那段遙遠的回憶中,道:“那時候,我們還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傷好之後,他自然是要離開,我也繼續過我飄泊無定的日子。可是,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幾年之後,他再度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說到這裏,沐蘭突然感覺到左臂襲來一陣痛意,不由得一怔,低頭一看,東陵無絕的手竟不知幾時揪住了她的左臂,用力一擰。
“你……”正要喝問他這是要做什麽,卻已經遲了,就聽得“哢哢”兩聲脆響。沐蘭本能的驚呼了一聲,然而,預期中不可承受的痛卻並未到來。
東陵無絕又自他僅剩的裏衫上撕下一塊布條,替她將胳膊纏好固定住,道:“好了,暫時不要隨意動它,調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沒事了。”
他剛才故意讓她說那些,原來,是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沐蘭心底燃起的那腔熱血瞬間涼了不少,是了,這一路來,她的心情已經因為他而大起大落很多回了。似乎還被他傷得不夠多一般,每次,都因為他一點點的示好,便點燃她全部的熱情。
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這地方不能久呆,我先背你上去。”東陵無絕果然也絕口不提讓她繼續,爬起身來,不由分說的將她扶起來背在背上,借著坡上的灌木枝葉的支撐,沿著斜坡往上走。
趴在他背上,沐蘭第一次覺得,雖然靠他這麽近,心裏卻是前所未有的冷。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頭往他脖子裏鑽了鑽。雖然,這樣做已給不了她想要的溫暖,但,她卻還想最後一次重溫與他親近時的舒適與安寧。
“無絕。”緊貼著他耳邊,她輕喃著他的名字。
東陵無絕腳下頓了頓,他本該喝止她這種僭越的稱謂,可是,看到她收起所有鋒芒,如同尋求庇護一般緊貼著他,那種全然的信任與依賴讓他怎麽也說不出決然的話來。
或許,早從他追出鄔江縣時,他就已經很不正常了。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個有著熟悉麵容的女人,的確是有些特殊的。他不知道,他與她是不是真有什麽前世糾葛,所以才讓他對她有了一份莫名的牽掛,還是僅僅因為她太像沐蘭,才會讓他有這種錯覺。
就像現在,這樣背著她,任由她依偎著他,他心裏竟也不覺得有絲毫維和,如她所說的,很舒適,很安心。
沒有聽到他的回應,沐蘭心裏雖然有點小小的失落,卻並不意外,稍稍扭轉臉來,仰望著他的側臉,道:“你現在,幸福嗎?”
作為一個帝王,大概還從未被人問到過這個問題,東陵無絕一時怔住。他,幸福嗎?前不久,他也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作為一個帝王,他的江山安定繁榮,作為一個男人,他最想攜手相伴一生的女人就在他身邊,所謂幸福,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然而,他心裏那份遲疑和猶豫又是什麽呢?似乎,還是缺了點什麽,似乎,有什麽在悄然之間已變了味道。
會是因為她的出現嗎?這個念頭浮現腦海時,東陵無絕自己也為之一驚,下意識的側轉臉來看向她。
兩人本來就離得很近,他這一轉臉,那挺直的鼻翼幾乎觸到了她鼻尖,兩人不由得同時一愣,卻誰也沒有移開半分。
她眸中的柔情與她倔傲剛烈的性子截然不同,卻又流露得那麽自然真切。東陵無絕的心已不止一次因為這雙眸子而悸動,這次也不例外。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選擇逃避。
曖昧的氣息在彼此對視的眼眸中流動著,那情愫仿佛呼之欲出,兩人卻都默契的沒有開口。因為,誰都不忍心打斷這一刻的心跳交融。
良久之後,卻是沐蘭輕盈一笑打破了沉默,道:“你能不能如實告訴我,你對我,究竟有沒有心動過?哪怕,隻是短暫的一刻。”
“是,我承認,我是心動了。”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東陵無絕心裏既有些沉重,卻又矛盾的有些如釋重負。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人,雖然意識到這一點時他自己也很震驚,甚至難以接受,可事實就是事實。
沐蘭本以為他會又一次以狠心的話語來回絕她,卻沒想到他的答案竟會是這樣,意料之外的狂喜讓她眼眶抑製不住的有些濕潤,那些曾經的委屈與心痛似乎都因他這一句話而煙消雲散了。
怕被他看到她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沐蘭再度將頭一偏,將臉貼靠在他脖頸裏,歎道:“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東陵無絕觀察力何等敏銳,又豈會看不出她的情緒轉變。要說無動於衷是假的,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繼續前行。
好不容易回到了平坦處,然而,那匹從山賊處順來的馬早已不知去向。
“現在怎麽辦?”沐蘭環顧了一下黑漆漆的山林問著,事實上,她心裏一點也不擔心現在的處境,相反的,反而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沒有馬,至少他們今晚是回不去了。而且,一路狂奔了這麽久,雖然不知這裏是什麽方位,但隻怕也早已離斷嶺很遠很遠了。
這裏,是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小天地。
東陵無絕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後,道:“我們先找個地方歇一歇。”說著,找了棵兩人合抱的大樹,將她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讓她倚著樹幹坐下。
沐蘭看他將跟前的枯枝撿了些架起來,又掏出火折子點燃,不一會,周圍便變得暖和明亮起來。
弄好了這一切,東陵無絕才又回到了她身邊,道:“你先睡會,等天亮了我再找水來為你處理外傷。”
沐蘭沒有接話,隻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捉住他手腕拉到了跟前。雖然長年習武,但是宮廷中優越的生活養就了他一雙修長好看的手,可此刻,他手心手背卻全是荊棘劃破的血痕,每道傷口裏幾乎都揉入了泥土和樹枝的枝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