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耿耿於懷
三更時分，拓跋淩雲的馬車才趕到了京城外。城門早已緊閉，守城的士兵在見了拓跋淩雲的令牌後，才開了小門，放他們進城。
回到太子府，拓跋淩雲將沐蘭身上的穴道一點，命了幾個丫環將她帶下去沐浴更衣。沐蘭很是配合的任由那幾個丫環伺候她將身上的血漬洗淨，換上了一套幹淨的衣物。
等她再被帶到拓跋淩雲跟前時，他已然換了身雲白輕衫，坐在寢殿裏等她。
這是沐蘭第一次在他麵前著女裝，湖藍色的麵料很襯她的膚色，如玉般釉白的肌膚被熱汽蒸得泛起一層淡淡的桃紅，雖未著妝，卻有種說不出的嫵媚。一頭烏黑長發就那麽隨意的披散著，將那粉紅與水藍一分為二，三種色彩的融合倒像極了一幅精致完美的水墨畫。
若非親眼所見，隻怕任誰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明豔佳人竟會是之前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女。
拓跋淩雲看著眼前的身影，好一會都未能移開視線。盡管那雙盈著瀲瀲青輝的美眸看他時是那麽的冰冷，心底某處卻像被什麽觸動了一般，竟變得有些柔軟起來。
“你女裝的樣子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看。”他毫不吝嗇的讚美著，眼裏的神采不加掩飾的落在她臉上。
“我記得你才剛剛害死了你的親弟弟。”沐蘭任由他打量著，涼涼的諷刺道：“現在竟還有心情欣賞女人？”
“你剛才殺過的人可也不少。”拓跋淩雲不以為然的回敬著。
沐蘭直視著他，問道：“你一早就計劃好了要殺他，是嗎？”
拓跋淩雲看了看她，突然抬手示意門口伺候的那兩個侍女退下。待屋裏隻剩下他和她兩個人時，才道：“你不是為蕭翼報仇而來嗎？怎麽對我六弟的死也這麽耿耿於懷？莫非，是因為心懷愧疚？”
沐蘭冷冷一笑，道：“你倒是挺會推卸責任，事到如今，你還想將他的死嫁禍到我頭上？”
拓跋淩雲在軟榻裏坐了下來，道：“事實上，他不就是因為受你牽累，才有這樣的結局嗎？”
明明是他勾結榮家設下的陰謀圈套，不光害死了蕭翼，連他自己的親弟弟也不放過，這會竟還如此心安理得？哼，不愧是當太子的料，跟魔裔冥訣一樣，都是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不想與他在這事之上再做理論，沐蘭開門見山的問道：“那末，你接下來想怎麽樣？”
拓跋淩雲也不瞞她，道：“眾所周知，六弟是被你帶走之後才出的事，這件事你怎麽也得有個交待。所以，明天我會帶你進宮麵見我父王。至於如何處置……”
說到這裏，他故意頓了頓，直盯著她的眸子，道：“說到底你也是西楚的妃子，在為你定罪之前，怎麽也會先通知一下東陵無絕。若他無異議，該如何量刑便是我一句話的事了。”
他在有窮國的權勢沐蘭並不懷疑，隻淡淡道：“那倘若東陵無絕有異議呢？”
拓跋淩雲唇角一勾，邪邪的笑道：“聽說東陵無絕對你很是寵愛，到底有多愛呢？”說著，身子朝她傾了傾，道：“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會容得下你曾經有過別的男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沐蘭也不著惱，道：“容不容得下是一回事，至少，他絕不會任由你們有窮國來處置他的女人。”
“最好如此。”拓跋淩雲搓了搓手，道：“毒殺有窮國皇子這個罪名可不輕，我也很是期待，他知道這個消息後，究竟會怎麽做呢。”
沐蘭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想拿我和他談條件？”
拓跋淩雲笑了笑，道：“我更想和他當麵談談。”
沐蘭挑眉道：“恐怕不止是談談這麽簡單吧？你想殺他？”
拓跋淩雲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釋然了，道：“你果然聰明，不過，你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有點腦子的人都該能想得到。”沐蘭看著他，道：“你舅舅在夏涼邊境設伏想要殺他，也是你授意的吧？你已經是有窮國的太子，就算真能殺得了他，又能得到什麽好處？相反，計劃失敗卻將對你十分不利。你設了蕭翼這個局，表麵看來是為了對付我，其實，還是想通過我，與東陵無絕交鋒，不是嗎？”
拓跋淩雲也不否認，道：“在我的計劃裏，原本是要在東陵無絕麵前親手殺了你。不過，現在覺得娶你為妃似乎是個更不錯的主意。”
沐蘭不屑的彎了彎唇角，問道：“你與他究竟有什麽過節，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的對付他？”
這個問題她曾經問及過，這一次，拓跋淩雲卻沒有選擇回避，沉眉靜默了片刻後，道：“東奴國當年慘遭屠城的事想必你也聽說過吧？”
這段往事沐蘭曾聽孟依青大致說過，東奴國抓了卓纖纖做人質，想要對付東陵無絕，最後，卓纖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免他受威脅。事後，東陵無絕屠了整座城的人為她報仇。
“那是東奴國的事，和你又有什麽淵源？”
拓跋淩雲像是正回憶著遙遠的往事，道：“我十三歲那年，隨我舅舅去邊關軍營，結果遇到雪崩，逃跑中墜下了山崖。醒來時，已經身在東奴，是一對進山打獵的兄妹救了我。他們並不知道我的身份，卻收留了我，我摔斷了腿，在那裏足足調養了半年才回國。”
他說得極其簡短，臉上也不見什麽表情，隻在最後，語氣裏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道：“兩年之後，他們一家都在那次屠城中死了。”
“我還以為你這人已經足夠冷血無情，原來也會知恩圖報嗎？”沐蘭淡淡諷刺著，兵荒馬亂的年代，比這悲慘得多的故事也數不勝數，區別隻在於有的故事還有人去講述它，而有的故事則淹沒在了黃土裏。不過，她隱約感覺得出，這件事對拓跋淩雲來說怕不隻是恩情這麽簡單。
想到這裏，她不禁又道：“容我好奇一下，當年那個被你看上的，是哥哥還是妹妹？”
十三歲，可不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東陵無絕能為了一個卓纖纖而屠城，他拓跋淩雲為了一個獵戶的女兒亦或是兒子誓要取東陵無絕的性命，這也很正常。
拓跋淩雲眼裏再度有些意外，隨即道：“看來，你似乎並不為東陵無絕擔心？”
沐蘭抿了抿唇，道：“因為，在我眼裏，你們兩個都不是什麽好人。”
拓跋淩雲聞言一怔，繼而大笑起來，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我可以做一個隻對你好的男人。”
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跟真的一樣，沐蘭卻隻淡然一笑，道：“等你能活下來再說吧。”
拓跋淩雲微微有些不鬱，“你覺得我不是東陵無絕的對手？”
沐蘭搖了搖頭，唇角漾起一抹明媚，道：“我有種預感，你們兩個都會死。”
她說得那麽平靜而又篤定，仿佛死神在吐露著詛咒一般。
“看來，你對他的恨似乎也不低於我。”拓跋淩雲直視著她那雙清冷的眼睛，忽而笑道：“該不會，你是故意被我抓住，好讓我和東陵無絕一決生死吧？”
沐蘭眼裏流露出一絲讚許，道：“看來，你也不笨。”
拓跋淩雲將信將疑的打量著她，道：“不，若真是如此，你便不會坦然承認。”
沐蘭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道：“那你大可以放棄這個計劃，甚至，放了我。”
她的話真真假假，實在讓人捉摸不透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似乎，怎麽做都是中了她的圈套。
“又或者，你是故意激我，目的是想保護東陵無絕？”拓跋淩雲這麽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試探著。
沐蘭眯了眯眼，道：“我預祝你倆早日同歸於盡。”
拓跋淩雲心裏突然很不痛快，道：“隻為了一個蕭翼？”
沐蘭笑意一凝，道：“你可以看不起他，不過，在我眼裏，你永遠不如他，不管是哪方麵。”
字字句句，宛如刀鋒般自人心頭劃過。拓跋淩雲臉色沉了沉，半晌，才道：“終有一天，你會改變對我的看法的。”
沐蘭也不辯駁，反正，像他這樣自大的男人是永遠也不會相信和承認，她心裏是有多想將他碎屍萬段。
“來人，帶靳寧公主去偏殿休息。”拓跋淩雲衝著門外命令著，立刻便有侍女應聲而入，上前來攙沐蘭。
拓跋淩雲對那兩個侍女吩咐道：“靳寧公主可是西楚來的貴客，你們小心伺候著。”
“是。”那兩個侍衛畢恭畢敬的應著，攙著沐蘭的動作也更加小心翼翼。
看他一臉抑鬱的樣子，沐蘭隻淺淺一笑，也不與他客氣，由那兩個侍女攙著走向旁邊的偏殿。
她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定還有無數拓跋淩雲的人緊盯著她。這些表麵上的客套無非是做給她看，也做給東陵無絕看。
東陵無絕，想到這個名字的同時，沐蘭腦海裏一時閃過無數的畫麵。若非他的冷漠絕情，事情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是他讓她記起了前世的一切，記起了他曾怎樣殘忍的對待她，那末，她就連同今世的帳和他好好的算一算！
四更，正是黎明將至，大地最黑暗，人們睡得最香沉的時候。西楚國的皇宮內，東陵無絕卻在一如既往的噩夢中驚醒。
睜開眼睛，帳外不遠處的燈火帶來一點幽暗的光芒，將夢境與現實劃分開來。自那日從鄔江回來之後，他幾乎每晚都會做噩夢，不是夢到那場讓他絕望的大火，便是夢到沐蘭與他決裂的場景，每每他都是被胸腔裏那股冰涼的痛楚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