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帝王怒
莫言走過去撥了撥那堆柴火,不一會,火苗便竄了上來。他脫下外套烤幹,替她披在身上,道:“這裏的河道很凶險,晚上不能行船,到這裏恐怕還要幾個時辰。你把衣服穿好,我們去河對麵的農戶家先歇下。”
沐蘭心裏猶有些不能平靜,卻也沒有拒絕他,伸手攏衣襟的時候才意識到手中還握著什麽東西。
糟了!那傻小子的聖物還在她手裏。
沐蘭不由得回頭看向那片密林,如果他記起聖物在她手裏,應該會跟過來找她拿的,莫非,他真的已經走了?
又瞥了一眼莫言,他正在烤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並未注意到她。這個時候再要他跟她回去找那小子,他必然是不會同意的。
隨即又想到,如果這東西真對他很重要的話,那他豈不是還得回來找她?一時有些懊惱,卻也隻好先替他收起來再說。
朝廷的後緩部隊來得遠比莫言想像的要快,兩人還來不及去河對岸尋找歇腳的地方,河麵上便下來了十幾艘漁船。為首的船隻上,一個挺拔的身影迎風而立,濃鬱的紫色服飾與他的氣勢一樣沉重逼人,不用猜也知道是東陵無絕。
誠然,像這樣凶險的河道大船反而容易觸礁擱淺,不過,他們能這麽早趕到這裏,隻怕是天沒亮就出發了吧?
沐蘭不知道東陵無絕大半夜去哪找來這麽多漁船,他是皇帝,自然有他的辦法。然而,就憑著這麽一艘小船,他也敢大半夜玩飄流,便可想而知他要將她揖捕回去的決心。
隔得老遠,她便感覺到船頭上那人的目光正鎖定著她,近了時,更是覺得那目光像要直直刺入她心骨。
當著他和一群朝臣後妃的麵,她竟跟著一個刺客越獄逃跑了,想必,他這個做皇帝的很沒麵子吧?沐蘭突然發現,自己當時膽子居然那麽大。
船很快泊在了淺灘邊,東陵無絕下船後徑直朝她走了過來。沐蘭心知逃不過,可看他這麽來勢洶洶,大有要衝上來將她痛扁一頓的架式,忙下意識的抬手抱住腦袋往後退了退。
三步,兩步,一步……
那熟悉的身影頃刻便站在她腳跟前,沐蘭隻顧抱頭躲避,也沒注意看他此刻是何表情,隻覺得那人身上強大的氣場壓迫過來,夾雜著憤怒,眸光如劍刃般狠狠的落在她身上。
東陵無絕就這麽從上到下將她掃視了好幾遍,半晌,沐蘭等待的暴力依舊沒有落下,詫異之下,不由得將手微微放下些,偷偷去瞧他。
“你的衣服呢?”東陵無絕冷冷問著,鳳眸微眯成線,眸中的溫度幾乎可以凝結成冰。
沐蘭已經在心裏練習了好多遍應付他的答案,例如,為什麽要逃跑?那個帶她逃獄的人究竟是誰?他倆究竟是什麽關係等等,卻沒想到他先問了這麽一句。
“大概讓河裏的礁石給掛走了。”毫無準備之下,沐蘭脫口說了個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靠譜的理由。
果然,東陵無絕重重哼了一聲,也不知信了沒有。接著又嘲諷的道:“你的那個同夥呢?他就這麽丟下你跑了?”
這個問題沐蘭有想過,當下答道:“我並不認識他,而且,當時君上應該也看到了,我比他先掉進河裏。這一路河水太急,我們早就衝散了,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漂到這兒了。”
說到這兒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旁莫言神色有些異樣,心裏頓時也有些沒譜,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他是答應了放過汐楓,但那也是被她逼的,這會在東陵無絕麵前,不知會不會招出實情來。汐楓必然還沒走遠,東陵無絕帶了不少人來,萬一一路追捕過去,隻怕對汐楓很不利。
但眼下她也沒有別的辦法,能多拖一會便算一會吧。
東陵無絕並沒有忽略她這一眼,跟著掃了眼莫言,語調也變得危險詭異起來,“不認識?你為了救他受傷,私下去牢裏探訪,而他也不惜冒死劫獄,帶你出逃,這些你又要怎麽跟朕解釋?你是要告訴朕,你對陌生男人也是這般處處留情嗎?”
聽他這麽質問,沐蘭心裏也有些窩火,卻還是答道:“當初的事我想我已經對您交待過,至於劫獄,或許是他感念我為他求過情,也或許他隻是想用我做人質逃出去。不過,君上反正是不會相信我的,又何必多此一問。”
“怎麽,現在朕連問也不能問了嗎?”東陵無絕果然是不能惹的,抵近一步,一把捏住她下巴,迫使她與他對視,“你並不是受他挾迫才跟他走的,這一點,朕總沒有冤枉你吧?”
畢竟那麽多雙眼睛看見,這一點沐蘭自是知道抵賴不過,“我不想就這麽枉死異鄉,反正在這西楚我舉目無親,也不會有人為我作主,我隻能靠自己活下去,這有什麽不對?”
說這話時沐蘭其實是故意示弱的,雖然東陵無絕實在算不得一個有同情心的人,但是,適當的展示出自己的弱勢,至少不會太吃虧。
她眸中不經意流露的委屈和倔強矛盾的交織著,盡數落入他眼裏。
不想死就可以跟別的男人逃跑嗎?東陵無絕眸光清冷的凝視著她,像是要狠狠望入她心裏去一般。好一會,忽然貼近她的臉,輕聲道:“你就沒有想過,這會讓你死得更慘一些嗎?”
他這般輕聲細語卻遠比他震怒時來得更可怕,因為這說明他此刻相當冷靜,所說的話也絕不會是受情緒主導的,也就絕不會隻是說說而已。
“我已經命人把我的事寫信告訴我父皇,這信不日便會到達夏涼,我若是死了,我們夏涼國不會就此罷休的,世人也會罵你忘恩負義。”反正已經是個死,沐蘭索性信口胡編著。
“是嗎?”她不思反醒自己的過錯,倒還威脅起他來了?東陵無絕涼涼的道:“就算真是這樣,朕也有辦法讓你的信使永遠到不了夏涼。”
他簡直就是個惡魔,昏君!沐蘭索性不再理睬他,他最好是殺了她,否則,總有一天她非整死他不可。
看她臉上恨恨的表情,東陵無絕豈會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麽,冷哼一聲,這才看向一旁的莫言。
“莫愛卿,你也跟朕說說,她剛才說的話是否屬實?”
莫言眉目微垂,應道:“臣也是天明時分才在這裏遇上德妃娘娘。”說到這裏,他眸光一抬,看了眼沐蘭,才又接著道:“當時,並未見那個刺客在場,至於是否像德妃娘娘所說,臣並不知情。”
從他看過來時,沐蘭還以為他是要揭穿她了,卻沒想到他竟也幫著她說謊?心裏雖然驚訝,臉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
“是嗎?”東陵無絕一臉不置可否,“這麽說,莫愛卿也覺得德妃說得對了?那刺客的事,朕一直交予你在處理,你對他的底細不會還一無所知吧?”
這下,沐蘭大概知道莫言為何這麽拚命追來了,汐楓和她逃獄,原來他才是最大的責任擔當人嗎?
“臣甚是慚愧,目前為止,隻查到他是半個月前便到了京城,行蹤一直甚是隱蔽。已經可以肯定,那日他是有意跟著出行的隊伍。但關於他的身世來曆以及目的,臣至今仍無從得知。”
其實,他能查到這些,已經是很不簡單了。
東陵無絕想知道的自然遠不止這些,卻也沒有追究他的辦事不力,隻淡淡的道:“那麽,依愛卿所見,他和德妃,究竟是什麽關係呢?”
他這幾個問題看似提得漫不經心,問的也是在情理之中,然而,就連沐蘭也依稀感覺到了他那平淡的語氣裏似乎隱隱藏著一絲戾氣,不由得替莫言捏了一把汗。
莫言臉上倒依舊鎮定如初,依如尋常般道:“臣不敢枉自揣測,不過,依臣之見,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仍有頗多疑點,這刺客出現得也太過巧合,所以,其間或許有某些牽連也不一定。”
東陵無絕微微挑眉,“你是說,這個刺客和德妃的投毒案有關?”
“德妃娘娘的案子尚未查審,便有人劫獄,那刺客若是真的想幫她,這麽做豈不更落實了她下毒的罪名?這在情理上有些說不過去,所以,臣難免多想了一些。”
莫言這番話不光是說給東陵無絕聽,也更是說給沐蘭聽,提醒她不要盲目相信別人,更告訴她,她這次的行動造成了怎樣的後果。
雖然不想承認,可沐蘭不得不說,莫言這麽分析並無錯處。然而,想到這一路上汐楓的種種,她又怎麽都無法去懷疑他。
抬眸,就見東陵無絕也正朝她看過來,冰冷的眸光裏似是也在嘲諷著她的自尋死路。
哼,真不知她當初是怎麽覺得這個男人對她還不錯來著,竟還想著若有下輩子,也許可以和他傾心一場。卻忘了,眼下的他,才是他最原始最尋常的一麵。
東陵無絕無視她的回瞪,笑著轉向莫言,道:“如今文武百官都在聲討德妃的罪行,你這番話雖然公道,可要小心那幫臣子說你胡亂猜測,意圖混淆事實。”
莫言仍是淡淡的應道:“臣隻是依理類推,並無偏頗之心,還請君上明鑒。”
“這件事回去再說吧。”東陵無絕不冷不熱的丟下這麽一句。
走水路逆行是回不去的,何況這一眾人等都是未眠未歇,最後,東陵無絕還是帶眾人去對麵的農莊找了戶人家暫時歇腳。
雖然東陵無絕穿的是便裝,然而隨行的侍衛皆是官服,那些農戶幾曾見過這種陣仗,自是不敢怠慢。焰風使了些銀子,農戶立刻湊出幾桌酒菜來。除了幾個野菜,竟然還有野豬肉和魚,在這樣的地方,算是很豐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