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草木避險,難避念心
百餘匹黑狼在山野中賓士迅猛,從樹林間一閃而過,只能隱約看見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在那些樹葉縫隙中穿梭而過,這些黑狼無一例外都是吃生的野狼,未經任何馴養教導,連路中間過去的幾隻野鹿都撞見之後還沒有撒開蹄子跑出去幾步就被那疾行的狼群給撕咬分食。
沒有人知道這黑狼狼群是從何而來,至少現在是如此,但不管事情究竟如何,這眼下的黑狼群在年輕人們的眼中卻不比那麻衣老者帶來的恐懼要淺,甚至還要更深一些。那麻衣老者殺人,雖說手段殘忍但下手也是極快,氣機推引之下對方只會立刻感受到疼痛然後就再無意識,但這狼群卻不一樣,任何一個心志儘管很是堅定的人在被如此多野狼襲擊時,看著那一張張血盆大口中的陰森獠牙正朝著自己咬來,預知到自己馬上要受到的劇痛和下場但卻無可奈何,這般可怖的心理作用完全不亞於一場朝廷最殘暴冷漠的酷刑。
黑色毛髮,牙齒尖銳的野狼群正如同一支訓練有素的鬼方蠻子軍隊一般,從深山老林的那頭一路往這頭推進而來,速度極快,在聽到那一聲聲狼蹄過石的聲音后,緊接著就是一聲聲狼嚎,而在狼嚎聲還沒有完全停止的時候,山林中就已經出現了它們的身影。
余錦看著那野狼群正往這邊過來,但很明顯只是路途正好撞上,於是將已經拔出寸許的春草劍給按回了左手邊鞘中,對旁邊緊張至極的葉青栗搖頭道:「那些野狼不是沖著我們來的,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我們身上的生人氣味還是有的,對於那些即將撲近的野狼來說肯定是一頓美味,現在咱們不能跑,只能找個地方躲藏起來,就算那些野狼能夠聞得清楚也估計測不出具體方位,等過一會兒后它們應該就會繼續前行。」
葉青栗牙齒有些打顫,輕聲問道:「余錦,你不害怕么?」
余錦苦笑道:「怎麼可能不害怕,葉老大,雖然這百餘匹野狼肯定不是咱們能夠對付得了的,但是至少野狼的腦子還是畜生的腦袋,不可能有那麼聰明,所以現在就心裡就別太想著什麼不好的事情,放寬一些心態,儘管的確很難做到,但必須去壓著內心的恐懼,否則到了那千鈞一髮的關頭,出了問題咱們估計都沒命出去了。」
葉青栗深深吐了兩口氣,然後問道:「躲在哪裡?」
余錦往四周看了幾眼,指了指前頭不遠處,一個小山包旁邊凹進去的山體,那地方因為正好處於兩座小山包的縫隙間,雜草叢生灌木堆積,差不多可以藏進去一兩個人的樣子。
他走到那灌木叢邊上,快速扒拉開那一層層有些扎手的草木,看著裡頭的一小塊雜草生長只有地面一層的地方,對葉青栗說道:「沒什麼時間了,那些野狼估計馬上就會路過這裡,這地方應該可以讓那些野狼發現不了,而且就算是那些野狼能夠聞得出這灌木叢中有生人氣味,但這種地方它們也沒有辦法進得來,只是那個時候多少會有些恐懼感的,你得先給自己的內心去上一堂課才行。」
葉青栗咬了咬牙,點頭道:「沒事了,咱們躲起來吧,不就是那麼多野狼么,咱們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都瞧見了,這野狼還怕什麼!」
瞧葉青栗說得斬釘截鐵,余錦微微笑了笑,然後一隻手抬著那些即將要壓下來的粗壯草木,將那個空隙盡量打開得大一些,另外一隻手稍微扶了扶葉青栗,讓她鑽了進去。
眼見野狼群已經離這裡沒有一座山的距離,余錦看到葉青栗進去之後也跟著鑽了進去,只是尷尬的是那灌木叢中空隙從外頭看上去還算容納得下兩個人,但真正進去之後,那些草木一壓,就根本裝不進兩個人了,余錦在葉青栗邊上擠著,一隻腳還放在外頭跨不進來,一時間騎虎難下。
但那狼嚎聲已經很近了,半座山距離的樣子,塞住耳朵都可以聽見。
余錦只好看著葉青栗,說道:「葉老大,委屈一下你了。」
他將葉青栗往下壓了壓,葉青栗此時雖然不願意但是也知道緊急時刻容不了她去顧及那麼多,於是也就跟著余錦這一壓倒了下去,正好躺在那雜草堆上。而余錦也借著葉青栗這一倒的勢頭,把那隻還沒有跨進去的腳給跨了進去,隨著余錦鑽進了這灌木叢中,外頭一直被余錦支撐著抬起的草木馬上收縮起來,一下子如同一個天然的屏障把兩人都縮在了這窄小的空間中,從外頭已經只能看到灌木,看不見人。
但余錦這麼一鑽進去,也沒法子站起來了,甚至連蹲著都沒了位置,因為葉青栗是躺在地上,所以他實在找不到地方抬起身子,只好盡量往下蹲,很是尷尬難耐。
但更加尷尬的是,他還沒有蹲好,腳下卻踩著一根木枝,頓時被絆了一下,在這窄小的範圍內又找不著平衡點,直接一下子趴在了葉青栗的身上。
葉青栗躺在那雜草上,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一下子壓在了她身上,一時間眼睛里像是要冒出了熊熊烈火,低聲怒道:「你不要命了?!」
余錦無奈,但此時也沒有辦法再動了,因為那些狼群已經到了這座山上,再動彈兩下要是被那些野狼給瞧出了端倪那可就慘了,於是只能繼續保持趴在葉青栗身上的姿勢,盡量不去想壓在身下姑娘上頭,感受到姑娘那玲瓏柔軟身軀的念頭,柔聲道:「對不起,葉老大,你先忍忍等那野狼群走了就好。」
葉青栗此時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她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男子與她貼得如此之近,感覺到身上這個年輕人的氣息和身體熱度的時候,除了渾身都有些癢之外,更多的感覺是有些奇妙,甚至可以說是不可思議的溫暖,沒有想象中的不舒服,也沒有那種預料之內的排斥,而是溫暖。
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臉頰一下子紅了起來,極為發燙。
余錦此時卻沒有再想著有關身下姑娘的事情,他將頭微微側開,避免正好對著葉青栗閉著眼睛好看的正臉,然後盡量將呼吸聲放低放輕,太過沉重的呼吸聲會讓那狼群更加容易找著這裡生人的味道,他雖然有意去克制,但貼緊著身軀的姑娘的呼吸聲卻是極為沉重急促。
余錦就算再蠢再不通曉男女之事也知道葉青栗被他這樣壓著,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呼吸急促,但此時也沒有辦法了,只好稍微動了動身體,想要盡量往邊上一些。
但這一動,葉青栗的呼吸聲卻更加急促了,她睜開眼睛,眼神中滿是否定,然後輕輕地,但速度很快地搖了搖頭,余錦馬上點了點頭,示意了解。
在灌木叢之外,有野狼陰沉的氣味撲鼻而來,那些野狼顯然是在這裡放緩了腳步,感受到了有生人的氣味存在,在這一刻,余錦就知道了,這些野狼絕非是真正的野狼,而是有人為馴養,而那人的目的,正是讓這些黑色毛髮的野狼變成捕殺人類的殺手!
因為在狼的鼻子里,野鹿的氣味和人類的氣味其實在根本上沒有什麼差別,那深山老林中野兔野鹿都很多,但這群野狼卻沒有去刻意尋找,而是僅僅把沿路看到的幾隻給吃掉了。
如此看來,只有人,才會讓它們真正警覺,也只有人,才是它們搜尋的目標。
那幾匹野狼在這灌木叢邊上轉了轉,爪子撥了撥旁邊不遠處的一片草叢,然後將頭給探了進去,沒有發現什麼,於是換了個地方繼續尋找。
葉青栗盡量壓低了呼吸聲,稍稍抬眼,看著身上的年輕男子正目不轉睛從那灌木叢的縫隙間看著外頭的野狼,他面色有些緊張,但沒有什麼恐懼。從這個角度看起來,這個年輕人其實還挺俊的,葉青栗一向不怎麼會注意男人的外表,但此時她還是終於在心底承認,這個叫余錦的年輕人真的很好看。
然後她面色又是一紅,心裡頭暗暗罵道,你在想些什麼鬼啊,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么?
但她一下子又想起了余錦跟她講的那些事情,她其實對余錦兒時所經歷過的辛酸都只是抱著憐憫和同情,包括對余錦講的那個教書先生,以及後來的入揚州城跌宕起伏窮困潦倒,真正讓她感興趣或者說心裡頭一直念念不忘有時候做夢都會夢到的,是關於余錦講的那個叫沈寒的女子的故事。
她看著眼前盯著那灌木叢縫隙的余錦,鼻子突然有些發酸。
她知道那個沈寒是把余錦當成了個親弟弟一樣,因為那個女子是沒有家的等人之人,而余錦也是把沈寒當成了親姐姐看待,畢竟余錦也是個沒有了家的可憐之人。但是呢,終歸不是真正的親姐弟啊,儘管兩個人之間不可能是那種愛情上的喜歡,僅僅是親情上的依靠,但是無論怎麼說,余錦心上的女子,還是那個沈寒啊,不然為什麼當余錦說完那件事情之後,會偷偷背對著她抹掉了眼淚然後才強作笑顏呢?
姑娘的心思總是最複雜的,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就算是當年那個天下謀士席最頂端,戰國末年人人敬畏的張洗虛算盡了天下,連東吳皇宮當時足以擋住數萬鐵騎的大陣都是踏足則破,但最後還是沒能算清某個女子的心思,所以在留下來的書卷中才揮筆寫下「平生看盡天下風雨,筆墨深則穿石,刀劍勁可破空,唯有心意難識」這樣甘願自貶身價的句子,可見女人心海底針並非虛言。
葉青栗一下子鼻子很酸,眼睛很酸,心也很酸,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隨著她腦海中想到那件事情,又看到眼前的余錦,那感覺愈發深刻。
心一酸,難免發涼。
葉青栗只覺壓在她身上的年輕人身軀如冰,沒有了半點溫暖,也或者是她自己的身軀變得寒冷起來了,總之她一下子想得很多很多,然後不再去看眼前的余錦,撇過頭去,閉上眼睛。
外頭的狼群在聞到了兩人的氣味之後,搜尋許久也沒能找到兩人的位置,幾聲音色很低的狼嚎過後,狼群開始繼續往前賓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