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790章 海外起波瀾三十二
崇禎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從昨夜不知何時開始下的雪,已經把北京城裝扮成了一片素白。因為天氣和臨近正月的緣故,街道上的人員顯然比往日少了許多,即便有人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街上,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
位於北京宣武門外的菜市口,不僅僅是過去京城作為行刑的地點,同樣也是外城地區一個極為熱鬧的商業街區。和前門大柵欄不同的是,這裏最多的便是經營飲食的酒樓、飯莊和茶樓。
太白坊就是菜市口周邊極為普通的一間茶樓,既經營茶水生意,也經營著普通的點心麵食。不過在這樣的日子裏,大家估計都懶得出門,即便是到了中午飯點,茶樓內的客人也是寥寥無幾。
太白坊的毛掌櫃一邊招呼著夥計更換煤餅,一邊擦著櫃台後麵的黑板感歎道:“日子是沒法過了,這才三天的功夫,麵粉居然又漲價了,這物價再這麽漲下去,我看還是關了店去南洋投奔我兄弟,種橡膠去算了。”
剛剛從門外走進來的幾名客人,正好看到掌櫃正在更改的價目表,不由一邊怕打著身上的雪花,一邊出聲抱怨道:“這昨日爛肉麵才22個大子一碗,今天就變24個大子了,掌櫃的,您這也太黑心了點吧,我們這一日才掙幾個錢?您這樣漲下去,我們可就真要回鄉下種田了。”
“就是,就是,我記得今年年初的時候,這一碗爛肉麵也不過才12個大子,這一年就翻了一倍的價錢,可憐我們的工錢可是一文沒漲啊…”
這些客人都是太白坊的熟客,也是附近商鋪中的大夥計,雖然他們不斷的抱怨,毛掌櫃卻一點都不惱火,隻是慢騰騰的說道:“你們就知足吧,你們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滿京城的茶樓飯莊,也隻有我這裏是最後漲價的。
再說了,你們現在還有一口安樂飯可吃,就應該感激不盡了。也就是在天子腳下,出賣力氣還能吃飽飯。回鄉下種田?今年河南都餓死了多少人了,河南巡撫都被開封士紳、宗室不知道參了多少本,聽說朝中為了這事鬧的不可開交,連幾位閣老都牽連進去了。哎,還不知道明年是個什麽光景呢…”
坐在二樓雅座的幾位讀書人,聽著樓下掌櫃和客人的談話後,一名年輕人不由感慨的說道:“連這些市井小民都知道,朝中為了王韓如王大人爭論的不可開交,可見這事真是難以善了了,也不知王大人究竟能不能過了這一關。”
他身邊的另一人卻恨恨的說道:“王琦這個賊子,劫掠城中百姓來成就自己的虛名。君子而詐善,無異小人之肆惡;君子而改節,不及小人之自新。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了。”
在座的數人紛紛點頭讚成後一位同伴的見解,認為王琦就是一個外善內惡的偽君子。張煌言正想勸解同伴,為王琦分辨幾句時,卻聽到隔壁有人突然大聲斥責道。
“真是一派胡言,當時開封城外有著數十萬難民,這些奸商大戶卻屯糧居奇,全然不顧百姓之生死。若不是王韓如當機立斷收繳了這些人的糧食,開封早就糜爛一片了。
聽你們剛剛的談話,也是上京準備明年春試的士人,作為將來管理國家的人才,僅僅憑借著道聽途說的隻言片語,就妄議國家大臣,這真的可以嗎?”
聽著這官腔十足的話語,房間內的士人頓時有不服氣的反問道:“閣下何許人也?為何打擾我們的談話?”
隔壁沉默了片刻,隨即響起了一個聲音道:“夷陵文安之,在下身為燕京大學的教育長,聽到你們這種荒唐的言論,難道還不能加以糾正嗎?”
雖然眾人沒聽說過文安之的名字,不過這燕京大學教育長的頭銜還是鎮住了他們。科舉考試現在已經越來越被大學所掌握,甚至於作為大明科舉考試教材的《四書章句集注》,也漸漸被大學興起的新儒學理論研究給替代了,當然這種替代是一點一滴的改變的。
不管是科舉出題還是審閱考卷的權力,更是從原來的禮部官員轉移到了大學教授的手中。燕京大學的教育長,理論上是有可能成為批閱他們科舉考卷的監考官員的。因此聽到了這個回答之後,房間內飲茶的眾人頓時變了臉色,不敢繼續回話了。
大家互相望了望,終於失去了繼續飲茶的興趣,一個個起身悄悄的溜下了樓。隻有剛剛為王琦分辨的士人和張煌言沒有直接下樓,而是先去了隔壁報名道歉。
文安之也不為己甚,隔著門教訓了他們兩句,便讓他們離去了。當張煌言和同伴走下樓時,同伴不免抱怨,這位燕京大學的教育長過於高傲了,居然連門都不讓他們進。張煌言卻笑了笑說道:“也許這位文大人是為了避嫌吧,畢竟如果他要是列入了監考官的名單,此刻見我們倒是真的不合適了…”
側著耳朵聽著張煌言等人下樓離去之後,文安之方才對著房間內的友人說道:“今年受災的地區遠比去年廣闊的多,和崇禎三年相比,受災程度更是嚴重的多。但是今年除了開封地區之外,其他地區的受害程度並沒有超過崇禎三年的狀況,這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是現在因為王韓如一事,鬧的朝廷上下四分五裂,再加上錢牧齋的首輔二任任期將要屆滿,有些人真是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開始蠢蠢欲動了啊。連這些讀書人都開始站隊的話,這場朝堂上的鬥爭,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
“為什麽要幹涉他們?”看著窗外飄飄揚揚而下的大雪,朱由檢端著一杯熱咖啡漫不經心的說道:“好不容易才熬過了這一整年,也好好讓我安靜的過個新年吧。這些人其實和哈士奇沒什麽區別,你越是想要給他們勸解,他們就爭吵的越是厲害。你若是放手不管,他們卻又會心虛的給自己找台階下。”
對於皇帝的評價,給崇禎送來奏章的王承恩也是無言以對。他隻好小心的說道:“這開封一事,說起來也是河南巡撫自己作孽。
明明陛下已經通過賑災應急事務委員會向河南軍民兩方下達了指令,要求河南各縣控製好各交通要道,不允許災民自由流動。可這王琦認為朝廷的指令有違仁厚之道,各縣封鎖交通要道無疑是讓災民在家餓死,堅決要求撤銷開封府周邊的軍隊、民團封鎖線。
結果導致河南災民紛紛湧向了開封一府,令的當地的糧價大漲,最終連開封本地的災民都失去了控製。若不是他之後幡然醒悟,調動軍隊鎮壓了城外攔截黃河船隻的流民,並強行征用了開封城富室大戶的存糧,開封恐怕就真的要被災民給攻陷了。
這王琦向來和新東林黨走的近,他此次被河南士紳和周王等宗室上本彈劾,按道理說錢閣老出麵護一護,本是應有之禮。但是誰能想到,就因為錢閣老幫王琦說了幾句,清流們居然就將矛頭指向了錢閣老。
看著這些清流引起的朝野物議,錢閣老又膽怯了起來,想要改變態度查處王琦。可是這樣一來,新東林黨內部又有一批人員不幹了,開始指責錢閣老沒有擔當。
而溫體仁、崔呈秀、馮銓等人又趁機落井下石,認為錢閣老不僅治國無能,連自己的新東林黨黨務都搞不好,搞得朝中官員不務正業,整天都在爭吵,應當主動辭職以平息朝中爭議才是。
現在錢閣老幹脆稱病在家休息了,內閣乏人主持,許多事務就開始堆積下來了。臣也是著急啊。”
崇禎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老錢這是給了你什麽好處了嗎?居然連你都替他說起好話來了。”
王承恩聽後趕緊為自己澄清道:“臣怎麽敢收首輔的好處,不過錢閣老倒確實是向臣打探過幾次陛下的心意,臣不敢透露什麽。可是陛下日日繁勞於軍國大計,身體日漸消瘦,臣實在不忍心陛下再為這些爭權奪利的事情煩心,這才忍不住多嘴了幾句,臣願意受罰。”
崇禎搖了搖頭,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了一邊的茶幾上,一邊走向自己的辦公桌,一邊向王承恩說道:“起來吧,這天寒地凍的,跪在地上容易傷身子。朕也知道,你們是好心。不過現在的內務府不再是過去的二十四監,你們替朕管住錢袋子,照顧好宮內的事務就可以了,外朝之事不要多管,手伸的太長,總是要吃苦頭的。呂琦,去樓下看看瑗公回來了沒有,回來了就讓他上來一趟…”
在皇帝的吩咐下,王承恩、呂琦兩人答應著退出了房間。走出門外之後,呂琦忍不住稍稍埋怨了一句王承恩道:“明知道陛下這段時間心情不好,你又何必去趟外朝那攤渾水呢?”
王承恩苦笑著說道:“內務府手上這麽多產業,豈能說和外朝毫無關聯。錢牧齋雖然耳朵軟了些,也總算同我們合作的不錯。這要是換一個人上來,內務府的不少產業必然是要被某些人當做政績劃撥到朝廷名下的,我豈能不為錢牧齋說上幾句,也免得今後有人說我們薄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