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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299章 三戰興津川五

  柳生宗矩聽到隊伍後方傳來的鐵炮射擊聲音和士兵們的哀嚎聲時,感覺自己心髒都要被凍住了。


  雖然一路上他已經非常小心了,但是一隻把心思都放在逃亡上的隊伍,又怎麽可能對周邊進行詳細的勘察,探子還在觀察周邊環境時,隊伍已經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了。


  有了被丟在興津川對岸同僚的經驗之後,剩下的2000幕府軍很快就明白了過來,落在隊伍最後的人很有可能被大人們當做棄子,用來遲延敵軍的進攻。


  因此這隻逃亡的幕府軍內,人人爭前恐後,生怕被大人們給拋下。至於那些前出探路的探子們,也是極度的簡化了偵查手段,縮小了偵查範圍,自然就無法將隱藏在樹林深處的駿河兵給找出來了。


  柳生宗矩終於感到有些氣餒了,雖然常年修煉劍道的他體力較常人優秀,但是作為一個已經六十歲的老人,在奔跑了將近一日之後,體力也快要耗盡了。


  在這裏被駿河兵伏擊的話,柳生宗矩感覺自己已經難以生還了,哪怕是逃了回去,這六千人全軍覆沒的罪名,他感覺自己也是無法扛起的。


  被逼到絕境之後,這位一直掌握著幕府監視各地大名工作的劍豪,終於恢複了身為武人的本性。柳生宗矩抓住臉色慘白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的板倉重昌的衣領,搖醒了他後,語氣凝重的對他說道。


  “醒醒,板昌殿,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咱們兩人不能都陷落在這裏,你帶著前隊繼續向前跑,我去後隊指揮,替你攔一攔。回去後替我轉告將軍大人,就說柳生但馬守不能繼續侍奉他了,還請將軍大人恕罪…”


  板倉重昌手腳有些發軟的想要去抓住轉身離去的柳生宗矩,但是他最終還是無力的放下了手,轉身收攏了部下繼續向著薩垂嶺北麵的大道跑去。為了能夠遠離駿河兵,板倉重昌連薩垂嶺都不要了。


  柳生宗矩向著隊伍後麵逆行時,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四、五名弟子,也轉身跟了上去。以柳生宗矩為核心組成的小團體,不斷的用刀背敲擊那些想要逃離的士兵,驅使他們重新返回後方的戰場去。


  憑借著柳生宗矩的威名,幕府軍隊伍中段的秩序倒是開始有所好轉了。隻不過柳生宗矩還沒喘上一口氣,道路南麵那所小漁村裏,突然又跑出了一隊駿河兵來。


  和道路上停留的幕府軍上千人數相比,這一隊從南麵衝出來的駿河兵還不到六十人,若是平日裏自然不足為懼,哪怕他們端著鐵炮,也不過射出六十發子彈而已。


  但是在這個受到襲擊的混亂時刻,沒有人願意出列去領教這些鐵炮手的射擊技術精不精湛。這不是2000軍隊對付六十隻鐵炮,而是區區幾名或是十幾名自告奮勇者去對抗一隻六十人的軍隊。


  看著原本有些秩序的隊伍又開始混亂了起來,柳生宗矩不得不抓過了身邊的一名弟子,讓他帶著一部分攔下來的士兵前去抵擋南麵衝出來的那小隊駿河兵。


  柳生宗矩自己則帶著人繼續往後隊衝去,希望能夠在後隊總崩之前穩住形勢。


  當鬆浦信元帶著集結成列的兩個中隊替換上了剛剛散亂衝出樹林的部下後,對麵本就搖搖欲墜的後隊防線更是分成了幾段,不少幕府軍士兵因為恐懼而脫離了防線。


  此前那隊駿河兵衝出來時,因為不過幾十人,還沒有排列成隊形,威懾力不夠大。因此幕府軍的後隊咬牙挨了一輪射擊,倒下了二、三十人之後,還是在一些武士的指揮下,或者說是太刀的威逼下,勉強組成了一個數百人規模的圓陣。


  鬆浦信元將兩隻中隊分成了4道橫隊,在距離幕府軍後隊圓陣30步的位置停了下來。他拔出了自己的指揮刀,斜指著天空喊道:“第一橫隊舉槍瞄準,自右向左次第射擊,預備,放。”


  次第射擊是一槍接一槍的施放,雖然不及齊射那麽令人震撼,但是連綿不絕的射擊,對於敵方來說壓力更大。因為誰也不清楚,下一發子彈會不會飛到自己身上來。


  次第射擊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射擊之後的煙霧比較少,當一朵朵白煙在槍口噴出,接著又緩緩散開,一時之間倒是把戰場變成了一個虛幻的世界。


  射擊的鐵炮手能夠看到對麵的敵人,卻看不到在淡淡煙霧下掩蓋的鮮血,而鐵炮的轟鳴聲也掩蓋了中槍敵軍的哀嚎聲。


  他們的耳邊隻能隱約聽到身邊長官聲嘶力竭的號令,在數百次乃至上千次訓練中刻印在他們身體上的習慣,迫使他們如同傀儡一樣,機械的穿過前排射擊完畢的同僚,然後舉槍射擊,接著停下裝藥。


  敢於站在前麵同駿河兵對射的幕府軍鐵炮手,在駿河兵的兩輪射擊中倒下幾十人後,就再也拿不住手中的鐵炮,轉身向著後方逃亡了。


  擠在一起的幕府軍,給駿河兵第三輪射擊提供了最好的靶子,這一輪射擊給幕府軍造成的傷亡抵得上前兩輪的總和。看著從煙霧中走出的又一個橫隊的鐵炮手,恐懼終於壓倒了幕府軍的後隊士兵。


  幕府軍後隊被打出了一個缺口的圓陣沒有再補上,士兵們反而開始向著兩側散去了。圓陣內來自相模櫻村的富太郎心驚膽戰的看著,這些從煙霧中不斷前進,卻又麵無表情向著自己這邊開槍的駿河兵,聽著身邊的同伴不停的尖叫倒下,他覺得對麵的煙霧裏也許隱藏著一個吃人的鬼怪,正在給這些駿河兵施加法力。


  腦子裏不斷胡思亂想的他,在看到對方再次舉起手中的鐵炮瞄向自己這邊後,來自對麵的恐懼終於壓倒了身後武士們的太刀,他轉身便向後方逃了去,想要遠離對麵的鐵炮。


  位於陣型中心的富太郎的逃亡,終於帶動了最後一道防線上的崩潰,在後方督戰的一名武士看到這一幕後,頓時揮舞著太刀走了上來,口中對著富太郎等人叫嚷著,想要把他們趕回去堵住防線上的漏洞。


  看著氣勢洶洶走來的武士大人,富太郎下意識的放緩了腳步,他正準備為自己辯解幾句時,和他一起被征召的同村人太助突然大喊了幾句,接著就舉起了長槍向著喝止他們停步的武士衝了上去。


  “反正都是死,與其被鐵炮打死,倒不如和這些逼著我們去死的武士老爺們拚了。”


  太助雖然口中喊的很是凶悍,但是沒有習過武藝的他又怎麽能戳中常年習武的武士呢。富太郎眼睜睜的看著,對麵的武士輕鬆的避開了太助用盡力氣的一刺,然後就雙手握刀準備由上至下把敢於冒犯自己的太助一刀兩斷。


  也不知是那裏生出的力氣,原本僵硬的難以動彈的富太郎,為了挽救太助的性命,下意識的握著手中的長槍,對著對麵舉刀的武士就是這麽輕輕一送,不偏不倚的刺進了對方毫無保護的咽喉。


  有了富太郎、太助的領頭,之前被武士喝止住的農兵們,頓時紅著眼睛,向著阻止他們逃亡的武士亂刺了起來。幕府軍後隊最後的一點秩序,就在這樣的內訌中轟然倒塌了。


  堪堪走過隊伍三分之二位置的柳生宗矩,就這麽聽到一聲山崩海裂一般的驚呼聲,接著便看到整個後隊如潮水一般退了下來。無數士兵、武士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從他們身邊逃了過去。


  一路上被柳生宗矩好不容易收攏起來的數百士兵,也在這樣的人潮中被衝散,許多士兵就此丟下了武器、鎧甲一切有礙於他們逃亡的東西。


  柳生宗矩此時居然還有暇對著身邊的弟子說道:“岡田,你來為我介錯吧,我的旅程似乎隻能到此為止了。”


  看著柳生宗矩就要就地坐下切腹,突然就有兩名弟子上來架住了他的胳膊向著後麵跑去,一邊跑一邊對著他勸說道:“老師,現在還不到絕望的時候啊,幕府連自己的直屬部隊都沒調用,這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挫折罷了。


  老師要是就這麽被無名之輩給擊敗了,我新陰流道館今後還有什麽顏麵在江戶立足?還請老師返回江戶向將軍殿下請求一次洗刷恥辱的機會,保住道館的名譽啊…”


  本來還在掙紮的柳生宗矩,聽到弟子提到的道館榮譽,終於放棄了掙紮,到了他這個地位,就算是死亡也不是他自己可以輕易決定的了。


  被柳生宗矩拜托介錯的弟子岡田卻沒有跟著逃跑,反而持刀對著老師和同門喊道:“老師,請準許我岡田研一以新陰流弟子的身份在此戰死,如此也算不墜了我新陰流一門的勇氣…”


  柳生宗矩張了張嘴,卻終於羞愧的什麽也沒喊出來,任由弟子扶持著自己跌跌撞撞的隨著人流前進著。於此同時,身處人流中的柳生宗矩等人,能夠清晰的聽到,隊伍的前後中都有著駿河兵射擊鐵炮的聲音。顯然駿河兵的伏兵並不止一處,柳生宗矩心如刀絞的想著,這六千兵力真是要全軍覆沒了不成。


  和柳生宗矩、板倉重昌兩人的惶惶不安不同,鬆浦信元和沼田兼一兩人卻正是誌得意滿之時。在兩人一後一前的伏擊配合下,終於再次擊破了這隻猶如喪家之犬的幕府軍。


  至此,板倉重昌、柳生宗矩兩人率領的第一波幕府軍進攻被駿府以不到一半的兵力所擊破,最終逃過薩垂嶺的,大約還不足一千人。


  沼田兼一親自帶著一個中隊衝上了薩垂嶺,想要趁勢奪回駿府城東麵的這個要點。也就在這條山道上,他遇到了某個想要一騎當千的武士,差點要了他的命。


  不過看著這名跪在地上也不肯倒下的武士,沼田兼一也不由生起了幾分欽佩。他對著武士的屍體合掌拜了拜後說道:“找個地方將他好生埋了,不許剝去他的衣物。把他的佩刀留下,日後若是找到他的後人,也好將佩刀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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