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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250章 尋找新戰術

  坐在台下的盧象升,對於崇禎的這次演講並不反感。雖然盧象升是天啟二年的進士,但是他同大部分文官同僚的作風很是有些格格不入。


  國初的時候,士子中舉之後並不能立即授予官職,還需要前往六部進行觀政,先學習下如何處理政務,方才給予安排官職。


  但是當文官集團的地位不斷上升之後,這一段官員任職前的實習期就被省略掉了,隻要中了進士就能直接到地方上做官。對於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來說,有長輩的言傳身教,管理起地方來還總算有個頭緒。


  可對於寒門出身的進士來說,前半輩子都埋頭於書齋之中,兩耳不聞窗外事,突然之間就讓他們去管理一個縣的政務,大多數人都是兩眼一抹黑的。


  於是專門為官員打理庶務的幕僚,也就是所謂的師爺這個行當就誕生了。他們並不是朝廷任命的官員,卻幫助官員辦理各類事務,實際掌握著真正的權力,使得那些朝廷官員可以享受做官的樂趣,而不必承擔官員的責任。


  能夠擔任幕僚的同樣也是讀書人,其中有大才者不在少數,比如大名鼎鼎的徐文長就曾經是胡宗憲的幕僚。但更多的幕僚不過是仕途失意者,他們掌握著官員的權力又不必承擔官員的責任,因此常常和胥吏勾結欺上瞞下,包攬把持一地之訴訟和錢糧稅收,從而極大的敗壞了基層的吏治。


  雖然大明的官員們並不是不清楚幕僚製度的壞處,但是他們又難以擺脫這些幕僚獨立承辦政務,因此也隻能口中大聲聲討那些和胥吏勾結架空官員的幕僚,自己卻依舊將庶務委任給聘請來的幕僚,此所謂口嫌體正直也。


  不過盧象升跟這些同僚倒是大為不同,他居官之後,勤勞倍下吏,夜刻燭,雞鳴盥櫛,得一機要,披衣起,立行之。凡事親力親為,並沒有讓幕僚完全操縱自己的權力。因此在其他官員眼中,差不多是個異類。


  皇帝尊崇在戰場上犧牲的戰士,在盧象升看來很是應該,他倒是沒有想過,皇帝的這番言論有抬高武人,貶低文人的傾向。唯一讓盧象升感覺有些不和諧的,還是台下這些軍官學校的學員們,如今有70%左右的人去掉了網巾,剪了一頭的短發,這實在是有違夫子提倡的孝道,雖然留著短發的學員們看起來的確更為朝氣蓬勃。


  不過盧象升也知道,現在軍中剪短頭發乃是一種風潮,這是效仿皇帝當初削發紀念烈士的行為,就連總參謀部中也有不少人是持支持肯定態度的。


  皇帝對軍校學員的訓話最終變成了一場演講,這場演講最大的作用是替軍隊劃出了一條線,讓這些未來的軍官們明白,麵對敵我矛盾時他們應該站在什麽樣的立場上。對於那些家世深厚或是頗有野心的學員來說,這條線也許他們並不放在眼中,但是對於軍中廣大的中下級軍官來說,皇帝的話語已經在他們腦海中畫下了這道線的影子。


  演講結束之後,準備返回京城的崇禎把盧象升找了過去,朱由檢向這位被他親手提拔起來的官員嘉獎道:“你這些天在豐台大營做的很不錯,營中將士既沒有出現風言風語,也保持著足夠的警惕…”


  盧象升馬上澄清道:“這倒不是臣的功勞,豐台大營本身就有一套很不錯的製度,臣隻是保證營中的將士能夠遵守這套製度而已。”


  朱由檢笑了笑說道:“能夠以身作則,帶動將士們遵守製度,大約也隻有你才能做到了。不過朕今日可不是來誇獎你的,在朕回去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盧象升麵色平靜的說道:“請陛下示下。”


  朱由檢思考了一下,方才開口道:“陸軍軍官學校自從成立以來,已經為軍隊培育了不少中下級軍官,但是對於戰術方麵的新理論始終處於摸索之中。


  從鬆山保衛戰中可以看出,軍校培養出來的中下級軍官,在戰場上表現出了足夠的堅韌和勇氣,這也是滿桂所部最終能夠支撐到後金軍隊撤離的關鍵。


  但是,我們也能從這場戰鬥中看出來,軍隊的組織度是上去了,但是在戰術上我們始終沒能取得對於後金的任何優勢。後金采用的戰術,都是我大明軍隊常用的戰術,但是他們配合之默契,還要超過我軍對這些戰術的熟練程度。


  就目前我軍的武器裝備變革而言,軍隊正處於冷熱兵器配合作戰走向全火器軍隊作戰的道路上,現在再返回去撿起舊的戰術,無疑是一種退步。所以我們迫切的需要以一種新的戰術理論來指導我們的軍隊進行作戰,而想要驗證一種戰術理論究竟有沒有用,戰場上的實踐乃是最為重要的。


  所以,朕要求你挑選出兩營步兵、兩營炮兵、兩營騎兵組建起一隻試驗性的全火器部隊,準備好在戰場上進行新式作戰戰術的檢驗,四海營也將會派出一些具有海外作戰經驗的部隊,到時候和你們配合作戰。”


  盧象升臉色頓時一僵,下意識的說道:“陛下,我們同後金才剛剛停戰,難道陛下這麽快又想再次開戰了嗎?”


  朱由檢搖著頭說道:“不是和後金打,試驗新戰術怎麽能夠找最強悍的敵人去試驗,當然是從弱小的敵人身上去試驗戰術,那樣就算是出現一些漏洞,我們的損失也不會大到難以挽回。更何況,將士們的信心也是需要一場接一場的勝利去累積起來的,在他們對新的作戰戰術理念沒有獲得足夠的信心之前,朕不打算將之用在同後金對戰的戰場上。”


  盧象升提起的心終於放了下去,組建一支部隊試驗火器作戰的方式倒是沒什麽,但如果是把這隻軍隊放到對後金的戰場上去試驗,估計沒有多少人願意加入這樣一隻部隊的。


  不過他很快就有些疑惑的說道:“如果不是同後金作戰,那麽這隻部隊組建之後,陛下打算在什麽地方試驗新的戰術呢?難道是越南?”


  朱由檢沒有急著否定,“這隻軍隊首戰的對手未必不是越南,但也未必是越南,但肯定不會是後金。朕覺得盧參謀暫時不必考慮這麽多,而是先將這隻軍隊籌建完成再說。至於你們準備交戰的敵人,時間到了,朕自然會向你宣布的。”


  盧象升猶豫了一下,方才說道:“陛下的想法固然不錯,在實戰中檢驗戰術也的確必要。但臣有句話還是要向陛下進言,現在的大明正處於三空四淨之秋,大明需要的不是一個新的敵人,而是休養生息,以寬裕民力啊。”


  朱由檢看了盧象升一眼,又望了望遠處校場上正在操練的軍士,不由意味深長的說道:“寬裕民力是正確的,但是今日的大明並不隻是休養生息才能寬裕民力,時代已經不同了,我們不能繼續用舊的觀念去看待戰爭了。總之,你的任務是將這隻部隊盡快建立起來,有沒有問題?”


  盧象升沉默了一陣,終於還是開口說道:“臣領命…”


  當崇禎在豐台大營巡視時,陳子龍、沈廷揚正坐著一艘海船抵達了天津,自從去年南京科考案複社分裂之後,陳子龍便返回鬆江老家讀書,此刻方才北上,準備參與今年四月十五日舉行的會試。


  跟著陳子龍、沈廷揚上京的還有幾名十六、七歲的年輕士人,不過他們可不是來參加會試的,而是特意來京城求學的。南京科考案中朝廷對於金陵大學學生的偏袒,使得不少江南士紳開始意識到了大學和書院的不同之處。


  一些士紳家族就想著送一些子弟前往大學求學,來投皇帝之所好了。和金陵大學相比,和皇帝同處一城的燕京大學顯然更能接近皇帝的身邊,因此今年投考燕京大學的江南士人也就成了兩年來的新高。


  許都、許嘉應、丁汝璋皆是東陽、義烏、永康的鄉紳子弟,此前和複社有過交往。許都更是極為仰慕陳子龍的才學,因此在複社分裂之後,選擇了支持陳子龍。今次更是以前往燕京大學學習的名義,帶著好友許嘉應、丁汝璋,跟著陳子龍北上了。


  沈廷揚以國子監生一躍而成江南製造局及龍江船廠的主持者,並管理著上海到天津的海上漕運,在上海的士人口中也算是一方名人了。他和陳子龍本就認識,因此在北上押運漕糧時,便順便將陳子龍等人帶了上來。


  當船隻行進於海河之中,看著海河兩岸的春光,陳子龍的心胸終於舒暢了不少,這一趟海上航行確實是消去了不少他心中的鬱結之氣。


  “青青庭草上人衣,柳絮隨波更不飛。綠野好風吹躑躅,紅樓幽雨泣薔薇。”陳子龍欣賞著兩岸春光時,不由信口將去年初夏所做的一首殘詩給補全了。


  站在他身邊的沈廷揚不由拍手說道:“可惜此地無酒無樂,否則臥子這首詩倒是足以下酒了。”


  陳子龍搖著手說道:“沈兄又來取笑小弟了,詩詞不過是自娛小道罷了,比起沈兄這兩年為江南百姓省去的白糧之苦,那才是該大大的喝上一場,以酬兄長為國之辛勞才是。”


  沈廷揚卻笑了笑說道:“我哪有什麽功勞,若非陛下親自頂著漕運各官的壓力,我哪能辦成這件事。為了堵住那些官吏的嘴,陛下可是親自帶頭裁撤了宮內的白糧用度,以示同甘共苦,至於我不過是為陛下四處奔走而已。”


  陳子龍一時之間倒是百感交集了起來,沉默了半天才歎氣的說道:“陛下有這樣的勵精圖治之心,為什麽還要容忍黃立極、崔呈秀、吳淳夫、溫體仁這些閹黨小人充斥於朝堂之上呢?這實在是令人費解啊…”


  沈廷揚張口就想反駁對方,不過他最終說出口的還是:“陛下究竟是個如何之人,臥子還是要先親眼看過、相處過,再說,切不可如此妄下斷言。我以為,陛下雖然年少,但看待事物之長遠,並非常人之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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