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225章 誅心宴二
朱由檢並沒有給代善過多的思考時間,他又接著說道:“大貝勒看來到現在都沒弄清楚,後金國乃是因愛新覺羅而存在,不是愛新覺羅因後金國而存在啊。”
代善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崇禎,“陛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朱由檢注視著代善的眼睛說道:“意思就是,沒有了大貝勒的後金國,存不存在對大貝勒還有意義嗎?
如廣略貝勒一般,為後金國開疆辟土,可是後金國現在卻連他的兒子都容納不下,這樣的後金國對廣略貝勒有什麽意義呢?
大貝勒若是不在了,你的家產難道真的會落到自己兒子手中?還是如杜度一般,被人奪了產業…”
代善心中固然是大有觸動,但還是嘴硬的說道:“就算陛下說的不錯,但是大明和後金之間仇恨太大,這難保不是陛下想要挑撥離間的計謀。
我後金國小民貧,唯有團結一心方能抵抗大明的征伐。我若是幹了這樣的事情,日後國破家亡,有何麵目在九泉之下同父汗相見?”
朱由檢卻搖著頭說道:“大貝勒的見識實在是過於淺薄了些,遼東本就是苦寒之地,值得稱道的就是一些人參和貂皮而已。我大明守著漢地十八省,什麽珍奇寶物出產不了?
區區一些人參、貂皮,何足為奇?即便有所需要,也隻需開展貿易往來,就能輕易獲得,為什麽一定要出動大軍攻占遼東呢?
朕身為大明皇帝,就算失去了遼東之地,也還是大明的皇帝。難道為了一片苦寒之地,朕就要勤兵黷武,弄的天下民怨沸騰,連漢地十八省都鬧起民變來麽?
所以,朕要的是和平而不是消滅後金。而大貝勒也一樣,隻有兩國和平了,你這大貝勒的位置才坐的穩當。”
代善的目光開始閃爍了,強撐著他走到崇禎大帳內的那股勇氣開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對於家中婦人幼子的思念,和對自己辛苦積累起來的家私的留戀。
從小跟著父親在沙場上征戰,和死亡交叉而過的次數,代善連記都記不清了。然而這一刻的代善,卻格外的畏懼死亡。他奮鬥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和父汗一起建起了後金國,結果還沒來得及享受幾日,就要死在這裏,他不由就想問道:憑什麽?
代善移開了和崇禎對視的目光,語氣頗為軟弱的說道:“義州城內不止有我鑲紅旗,還有鑲黃旗和漢軍,恐怕不是陛下想燒就燒的。
更何況,今日參與這場大戰的有如許多人,難保不會有人將這場大戰傳回國內,臣到時豈能自辯?與其身敗名裂的被圈禁於府內,臣到不如戰死於沙場,還能保留些名聲。”
朱由檢卻不以為然的說道:“那有什麽難的,既然大貝勒覺得自己一個人做不了,就請豪格貝勒也參一腳就是了。
我大明官場有句俗話,叫做:欺上不瞞下。你和豪格兩人聯手做了這事,難道還有人敢向黃台吉去告密不成?得罪了你不要緊,總不會有人想要跟未來的後金大汗過不去吧?”
代善立刻把目光轉了回來,看著朱由檢表情複雜的說道:“豪格是黃台吉的長子,怎麽可能和臣一起欺騙自己的父親,陛下未免異想天開了。”
朱由檢輕輕的說道:“後金國難道會立一個被我大明俘虜過的汗長子作為大汗?”
代善的腦後頓時打了機靈,他試探的問道:“陛下是準備放了豪格?”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朕什麽時候抓了豪格了,難道不是被大貝勒拚了性命救回去的麽?”
代善趕緊身體有些燥熱起來了,他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方才說道:“豪格丟掉了半個鑲黃旗,又被燒了義州倉,就算安然回去,這汗王的位置也和他沒多少關係了。明知道如此,難道他也會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
聽到代善已經迫不及待的把義州倉被燒的責任推到豪格身上,朱由檢知道自己的勸說已經奏效了。
“不過是吃了一次敗仗,黃台吉就能大義滅親?他還有第二個成年的兒子可以統領一旗?再說了,不是還有大貝勒你保著他麽,這事不會掀起什麽波瀾的。”
崇禎讓他事後去保豪格,代善一時頗為吃驚,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的確是個好辦法。現在他和豪格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保住了豪格也就等於保住了自己。
作為黃台吉唯一成年的兒子,又獨領一旗。雖然黃台吉沒有正式宣布,但是後金國內有不少人已經視豪格為黃台吉的繼承人,在他身上投資了不少。
如果豪格被明軍俘虜過的消息傳出去,不但他與汗位無緣,估計這旗主貝勒的身份也要拿下。那麽曾經投資在他身上的女真親貴,就等於是血本無歸了。
他現在通過這件事和豪格綁在了一起,倒是間接同豪格身後的女真親貴們結盟了。為了保住自己的投資,這些人一定會盡力壓下關於這場戰爭的傳聞的。這也就是所謂的欺上不瞞下了。
代善思索了許久,方才下了決心對崇禎說道:“若是豪格能夠同意,臣願意按照陛下的吩咐行事。若是豪格不肯,那麽臣…”
代善張了半天嘴,終於還是吐不出一個殉國的字樣來。朱由檢揮手打斷了難以決斷的代善說道:“成不成的,請豪格上來問問就是,把豪格給朕請過來…”
代善終於閉上了嘴,不一會,杜度和一名侍衛就提著五花大綁的豪格進了大帳。代善看著豪格脖子上還綁著一塊棉布,一時有些愕然。
朱由檢小聲的對他說道:“豪格的部下投降時,他一時想不開要自殺,被人攔了下來。好在隻是擦破了點皮,沒什麽大礙。”朱由檢又提高聲音說道:“杜度你還楞著做什麽,給豪格鬆了綁,再讓人送兩桌酒菜進來…”
雖然解了綁,豪格還是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瞪著坐在身邊的杜度,似乎隨時想要撲上去撕打一般。
不過當他看到皇帝邊上坐的是代善時,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下意識的問道:“大貝勒為何也在此處?難道你也被俘虜了?”
朱由檢卻不想和豪格多做糾纏,他敲了敲麵前的杯子,吸引了豪格的注意力之後,便對著豪格訓斥道:“你既然已經做了朕的階下之囚,朕以禮相待,你也該知道些禮數,難道你父親在家就是這麽教你和尊上說話的?”
豪格氣勢一窒,終於低頭整理了下衣服,對著崇禎拱手為禮說道:“後金國豪格拜見大明皇帝。”
朱由檢這才滿意的點了點,示意他免禮,接著對他說道:“朕讓你過來,是想告訴你。
我大明和後金自從簽訂和約以來,從未有違約定。但是你父親為了一己之私,卻三番兩次的毀約攻打我國。朕既然俘獲了你,本應當砍下你的頭顱以祭祀我大明死難軍民,讓你父親也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為了不讓兩國百姓再繼續遭受兵災之苦,朕決定給你父親寫一封書信,隻要他撤兵並釋放抓住的大明軍民,朕就放你回去,你覺得意下如何啊?”
聽到崇禎要寫信通知父親,他被明軍俘獲的消息,還要拿他作為人質交換父親退兵。豪格被俘之後的滿腔不忿,立刻化作了驚懼。
後金國內除了杜度和愛爾禮這兩個主動投奔大明的,還從來沒有像他這樣身份的貝勒被明軍擒獲過,他看大貝勒的樣子似乎不像是被俘獲的。
豪格雖然是黃台吉的長子,他卻知道父親其實並不喜歡他,反而時常警惕著他。因為他的母親出身於海西四部的烏拉部,但烏拉部卻被天命汗所滅,他母親也被天命汗勒令同父親離異。
因此,雖然他是黃台吉繼妃所生,又是長子,本應當早就確立世子之位,但是黃台吉卻一直沒有表態,似乎擔心他的母族通過他重新崛起一般。
豪格在戰場上拚命的表現,就是想要在黃台吉麵前證明自己的能力,不想被父親所拋棄。否則以他的身份,黃台吉想要立其他兒子為世子,必然會先對付他,免得他對繼承人不利。
若是讓父親知道,他中了明軍的圈套,不僅丟掉了半個鑲黃旗,還被明軍給俘獲了,豪格就覺得自己的未來簡直是一片漆黑,生無可戀。
豪格沉默不語,朱由檢卻沒有放過他,繼續向他問道:“怎麽,你對朕的提議不滿麽?”
豪格支支吾吾的說道:“父汗一向以國家重,不會因為我而撤兵的,陛下的願望是達不成的。”
朱由檢頓時奇道:“虎毒尚不食兒,你父親也未免太不把你放在眼中了。好吧,那你且說說,你想活下去麽?”
豪格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脖子,剛剛被明軍用大炮轟擊,看到部下紛紛繳械投降時,他倒是有抽刀自盡的勇氣。但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之後,他又想要活下去了。
沉默了許久之後,豪格才有氣無力的說道:“螻蟻尚且偷生,小臣自然是想活下去的。不過如果身敗名裂的活著,小臣還請陛下給一個痛快吧。”
朱由檢有些不忍的說道:“朕想要你父親撤兵,你也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大貝勒,難道就沒有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麽?”
代善狐疑不定的聽著崇禎和豪格的對話,直到崇禎向他發問,他才理解了過來,原來皇帝是要他提出這個提議。
他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後說道:“兩全其美的辦法麽,其實還是有的,隻要燒了義州的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