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130章 南京
金陵城向來有六朝古都之稱,雖然依山臨江景色優美,但這裏的夏天依舊熱的像個火爐。位於中城的金陵大學,也就是從前的南京國子監,南北有珍珠河、進香河環繞,東麵則正對著欽天山,因山上建有觀象台而得名。
南京國子監原本是六朝皇宮的所在地,當明太祖定都於南京時,將此地全都劃做了國子監的用地,因此南京國子監的麵積要比北京國子監大的多,監內有房高達1089間,還有菜地80畝。
不過自從永樂皇帝靖難成功,將都城從南京遷往北京之後,南京的國子監便迅速的衰落了下來。從極盛時期的近萬學子,到了天啟末年,監內常年就讀的生員也就千餘人,其中大約有三分之一生員是花錢進來混資曆的。
而隨著江南經濟的不斷發展,青樓妓館在這石頭城內更是興旺發達了起來。因此國子監在沒有改名為金陵大學前,學風已經混亂不堪,肯在監內老實讀書的沒幾個,大多數人不是整日混跡於城內瓦舍,便是浪蕩於十裏秦淮河上。
自國子監改名為金陵大學之後,從北方下派的官員雖然強力整頓了下學風,但也導致了大多數生員脫離了金陵大學,使得偌大的一個校區內,隻有數百學生就讀。
溫體仁抵達南京之後,喜愛這裏風景優美,又比較清靜,就幹脆從較為偏僻的南京督察院,搬到了國子監北麵的一個小院內居住。
前來處置南京科考一案,在溫體仁看來,這是他向皇帝證明自己能力的一個絕妙機會。而想要向皇帝證明自己的能力,和稀泥顯然是不成的。
能夠做的符合皇帝的心意,又要讓皇帝對自己記憶深刻,溫體仁很快便選擇了,用較為激烈的方式去處置,那些鬧起了學潮來的士子。
南京科考案的起因並不複雜,不過是一堆落榜的考生酒後發泄,被一些有心人把這股氣發向了代表新政的金陵大學而已。
有錦衣衛和在複社中做臥底的吳昌時的幫助,溫體仁不僅很快掌握了整件事的經過,還找到了複社諸子同考官孫肇興之間的聯係。特別是在考試前,複社成員夏曰瑚還去拜訪過孫肇興,這無疑讓溫體仁抓到了複社的把柄。
於是在他主持的查案過程中,原本潑向金陵大學身上的髒水,現在全部落到了複社身上。而到了此時,對於那些落榜的考生來說,金陵大學和複社的中舉人員有沒有問題已經不重要。
現在重要的是,這些空出來的舉人人名額應當如何填補的問題。以張溥、楊廷樞、陳子龍、吳偉業等複社士子,雖然痛恨於溫體仁以舞弊的借口劃去了複社今科所中的所有士子,但是他們現在卻無法號召其他考生再次聲討溫體仁。
因為現在大多數落榜考生都眼巴巴的望著溫體仁,希望能夠從他手中獲得一個舉人的功名。複社士子們隻能各自四處聯絡,希望能夠找到關係給溫體仁施加壓力,然後放他們一馬。
因此當文震孟和姚希孟舅甥兩人抵達南京時,複社眾人便特意為兩人設了接風宴,還向文震孟告了溫體仁一狀。
於是文震孟和姚希孟兩人,不顧鞍馬勞頓,第二天一早便跑來了溫體仁在金陵大學的住所。文震孟來意不善,本是想要打溫體仁一個措手不及,迫使他將科考舞弊一案的調查卷宗公布出來,好讓他們找到案卷裏的漏洞,從而重新審查這件科考舞弊案子。
然而,在姚希孟南下之時,崇禎同樣發了一封信件交給了溫體仁,告訴了他關於南京科考舞弊一案的社會輿論變化,和自己對這件案子的看法。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之後,溫體仁便加緊落實和補充了,關於這件科舉舞弊案的證據和供述。
聽明白了文震孟和姚希孟兩人的來意之後,溫體仁便讓自己的親隨取來了一錦盒,然後交給了兩人觀看。
有些不明所以的文震孟,順手從錦盒內取出了一份文件翻閱著。他隻是看了上麵幾行文字,便有些冒汗的抬頭看著溫體仁說道:“這些證言難道都是真的?”
溫體仁看著手中的茶盞,不慌不忙的回道:“這下麵都有他們的簽名,這考官孫肇興也好,居中聯絡的複社士子夏曰瑚也好,如今都已經幡然醒悟,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悔恨不已,所以才主動跑來寫下了這些自白書。
所以,本官實在不明白,文大人和姚大人這麽跑來興師問罪,非要說複社諸人涉及舞弊案有內情,究竟是為了什麽?
好了,兩位大人也看過了我的證據,現在不妨拿出你們的證據予我也瞧瞧吧?看看本官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們複社諸人。”
文震孟臉上陰晴不定,他來之前可沒想過,考官和複社中人會認罪。畢竟昨日幾位複社領袖為他兩人接風的時候,還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顯然他們對於這幾份自百書也是一無所知。
不過現下到好,他急衝衝的趕來,為複社中人打抱不平,反倒讓自己掉坑裏去了。
文震孟看了一眼身邊同樣震驚不已的外甥,終於還是硬著頭皮向溫體仁說道:“既然陛下讓我接任南京禮部尚書後,和你一起查問此案,那麽本官想要親口問問這些人,這些自白書可是他們親手寫下的。”
溫體仁放下了茶盞,對著文震孟說道:“文尚書想要查證一遍這些證據,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這案子滋事體大,涉案之人不是官員就是士人,所以本官為了穩妥起見,這幾人都關在了鎮守太監府內,也免得他們外出同其他人串供,兩位大人這就和我一起去拜見下曹公公吧…”
一個半小時之後,文震孟、姚希孟、溫體仁、曹化淳四人,坐在了南京鎮守太監府內的一處涼亭內。
已經粗略的問過了幾位證人的文震孟和姚希孟兩人,麵對桌上的酒食毫無興趣。但是他們卻不能就此告辭離去,否則這件科舉舞弊案,他們就再也難以出聲了。
雖然文震孟一向不待見宮內的閹人,但是對於曹化淳,他還是保持了一定的禮儀。因為這位南京鎮守太監和昔日的太監王安頗有淵源,而王安又是當年東林黨在宮內的奧援,所以雙方也算是有著特殊聯係的友人。
文震孟勉強喝下兩杯酒水後,終於忍不住對著斜對麵的溫體仁說道:“既然溫侍郎已經收集了這麽多證據和證人,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溫體仁拿著青玉酒杯把玩了一陣,方才開口回答道:“既然兩位大人也認為證據確鑿,那麽自然是早點將科舉舞弊案了結,然後補上空出的舉人名額,讓這些士人安心回家為好。”
文震孟皺了皺眉頭說道:“難道你真要將複社成員全都落榜?這是不是太過了些,人家好歹也是十年寒窗苦讀才中的舉人,總不能因為幾份行狀,就把所有人都趕下船吧?
本科解元楊廷樞,身為名門之後,品行才學都是一時之選,本官已經看過他的科場文章,名列本場第一,實在是沒什麽可說道的。”
溫體仁微笑著回道:“複社中人同氣連枝,他既然身為複社領袖,複社的人出了問題,他自然是要承擔起責任來的。更何況,此次帶領落榜士子鬧事的,懷疑金陵大學學生舞弊,正是從複社的聚會上發起的。他們懷疑別人舞弊,現在查到了自己身上,不應該坦然接受嗎?”
姚希孟立刻為士子們求情道:“當日複社中人為慶賀楊廷樞中了解元在富樂院內設宴,據說參加宴席的人員到有大半不是複社成員,就算風潮是在這次宴席上掀起的,也不代表就同複社有關。
而且,複社成員都是我江南各地的士林領袖,其中就有不少浙江人。長卿兄總要顧及下鄉裏之情吧?
更何況陛下也並無趕盡殺絕的意思,對於涉及舞弊案的考生也不過停考1-3年而已。對於那些誠心悔過之人,難道你就不能放一馬?”
溫體仁猶豫著看向了曹化淳,這位老太監頓時笑了笑說道:“律法無情,但是人還是有情的麽。都是讀書人的事,自然還是三位大人拿主意,雜家坐在這裏也就是當個見證,三位大人不必顧忌雜家的想法。”
溫體仁想了想,便說道:“也罷,既然兩位大人這麽說了,我總要給兩位大人這個麵子。
其他我也不多說,隻要複社中人願意誠心悔過,寫一份悔過書給我,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當然,隻有最先悔過的七人才有資格,其他人便回去再讀幾年書吧。另外,那個張溥不再寬容的名單之內。”
文震孟和姚希孟都有些疑惑,兩人一前一後的問道,“為何要寫悔過書?”“怎麽隻有七個名額?張溥為何不能寬容?”
溫體仁毫不客氣的回道:“不寫悔過書,如何知道他們是真有悔過之意?做錯了事情不接受懲罰也就算了,總要有個認識態度吧?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確給了九個名額,不過我已經分發了兩個出去,一個是在鄉間協助辦理了農學院的陳子龍,另外一個是首先向本官悔過自白的夏曰瑚。
至於那個張溥,心思機巧,一邊組建複社以增長自己的名氣;一邊又借助複社朋友的關係收買考官,企圖操縱國家掄才大典的取士,這樣的人不應該讓他回去讀讀書,用聖人經典洗洗他的狡詐心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