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47章 未來之大明
對於崇禎的解說,夏允彝並沒有完全聽明白,但是他倒是明白了一個意思,那就是小學教育的實施,最終是為了取代現在的科舉製度,為大明尋找另外一條選拔人才的道路。
雖然說,近幾十年來大明士人中不乏有大肆批評科舉製度,認為這種製度是消磨英傑誌氣,禁錮人心的腐朽之製的聲音,就算是夏允彝自己,也是認為科舉製度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否則朝廷就無法選拔出真正的人才。
但是,當他真正聽到皇帝想要對科舉製度下手的意思,他的心髒又不由緊緊的縮成了一團。
20多年的儒學教育,十多年花費在八股製藝上的精力和時間,忽然就讓他產生了對於科舉製度的留戀之心。
這就像是拔牙一樣,雖然有顆病牙疼起來的時候,讓你賭咒發誓要立刻拔了它。但是等到它開始不疼了的時候,你又會覺得拔了它真的是一件好事麽?也許還是再等幾日再說為好。
科舉製藝對於夏允彝來說,大抵就如同這顆病牙一般,介意的時候,他恨不得立刻就廢除了它。但是在這種風平浪靜的時節,他開始擔心廢除了科舉製度,對於大明來說究竟會不會是一件好事了。
如果提出這個想法的不是皇帝本人,也許夏允彝會下意識的為科舉製度辯護一二,然後再試圖向對方主張,先對科舉製度進行改良,若是不成再走徹底廢除之路,這才是穩妥之法。
但是提出這個想法的卻正是皇帝本人,而想要取代現行科舉製度的新式教育模式,又早就開始實施鋪開了。
在這樣的局勢下,向皇帝主張回頭去搞科舉製度的改良,夏允彝發覺自己完全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
從進入燕京大學學習開始,到前往災區調查,和這次跟隨皇帝出征,並在唐山冶鐵基地待了一個多月,夏允彝的思想已經離他剛剛上京時相去甚遠了。
如果說,從前的他還隻是一個對現實感到不滿的普通士人,雖然高喊著要變革大明存在的各種弊端,但卻完全找不到出路,隻能高舉著複興古學的主張,來作為改革的方向。
那麽在燕京大學學習了這麽長時間後,他終於算是摸到了一些大明需要往哪裏改革的方向。而對於災區和唐山冶鐵基地的調查生活,也讓他看到了大明底層百姓最為真實的生活。
在這樣豐富的經曆淬煉下,曾經的理想主義者夏允彝,也開始成熟了起來,不會再以為抱著幾本經書,就能讓大明重新走上盛世之路了。
內心糾結了半天之後,夏允彝放棄了為難自己,而是認真的看著崇禎問道:“陛下以為,如果廣設小學教育,開啟民智,大明的改革就真的能夠成功麽?這場改革真的能夠解決我大明現在所處的困境,解決我大明百姓的溫飽問題麽?”
朱由檢毫不遲疑的回道:“不試試怎麽知道會不會成功?如果失敗了,那就重頭再來。
朕隻知道一件事,若是大明再不改革,那麽我們就是在等死。而試一試其他的道路,我們也許還能挽救這個國家。朕既然身為大明皇帝,就不能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朕放棄了自己的責任,就等於是放棄了這個國家,我日後又怎麽有臉麵,去地下向太祖高皇帝交代呢?”
崇禎真情實意的話語,終於還是打動了夏允彝,作為一個沉浸於儒學教育多年的士人,雖然他在燕京大學的生涯給他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但是忠誠於君父的教育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讓他無法拒絕皇帝發自內心的請求。
夏允彝終究還是屈從了現實,打算對皇帝屈服,但是在這之前,他還是提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麽陛下認為,在改革完成之後,大明會變成一個怎麽樣的國家?或者說,陛下做了這麽多事,究竟是想要建立一個什麽樣的大明?”
朱由檢頓時被夏允彝的問題給問住了,按照工業化的進程,不管是皇帝也好還是現存的士紳階層也好,都會被敲個粉碎。
以中國這樣巨大體量的國家,和曆史悠久的中央集權政治,加上將封建等級製度發揮到登峰造極的儒家思想文化,使得讓大明變成英國這樣的立憲君主製社會,其實希望是很渺茫的。
因為大明的大部分上位者,都不願意放棄手中哪怕最為微小的權力。在這樣的封建等級社會中,上位者對於下位者的予取予求,使得隻要有一絲可能,他們都希望能夠站在權力最高的那個位置,而不是和其他人分享權力。
而英國之所以能夠達成貴族共治的立憲君主製社會,是因為這個國家的國王並沒有如中國皇帝這般大的權力,而歐洲的封建製度還不夠成熟,還不能讓全體臣民無限效忠於國王。
所以,英國的貴族們可以聯合起來壓製國王,也能容忍其他人和自己分享權力。
朱由檢可以替大明打開通往工業化社會的大門,但是未來的大明究竟會變成怎麽樣,他心裏同樣沒有多少底。
不過,如果他將這個未來合盤托出的話,估計麵前這位就算不認為自己瘋了,也要起來誓死反對自己的改革了。畢竟這些人支持大明改革的目的,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生活能夠長久的保持下去,而不是為了完全的破壞它。
朱由檢在心裏斟酌了又斟酌,才謹慎而小心的對夏允彝說道:“朕不確定,我們現在實施的改革,究竟能不能讓大明建成大同世界。但是朕以為,大同世界首先就是一個既無人上之人,也無人下之人的社會。
在這樣一個社會之中,人們應當按照他們自身所具有的才能,而不是他們的出身接受評價。這就是朕推動改革,想要看到的新大明。”
雖然崇禎對於未來大明的描述語言並不是那麽的華麗,但是這個皇帝口中的新大明,還是打動了夏允彝,讓他拋卻了最後一點猶豫。
“學生自當為陛下竭盡全力,以待早日看到陛下眼中的那個大明。”夏允彝起身離開了座位,對著崇禎恭敬的行禮說道。
同夏允彝繼續就青年學會的組織、創建和人員招募要求進行了詳細的討論,當天色陰沉下來的時刻,朱由檢終於中止了這場見麵,放夏允彝回去休息了。
不過雖然夏允彝離去了,但是朱由檢自己還是在不斷的思考著,如何將青年學會的功效利用到最大。
雖然青年學會創建的初期,必然會以北方士人為主,普通的年青人顯然是無法在學會中擁有話語權的,這也是大明現在的現實狀況。
但是一旦青年學會開始在輿論宣傳和小學教育中紮下根去,那麽新的受過小學教育的年青人自然會慢慢浮現出來。
也許最初的學會成員還是在舊式教育中成長的年青人,但是一旦他們掌握了那些通過小學教育培育出來的年青人的力量,這些學會成員中終究會出現拋棄舊文化,而去擁抱新文化的人員來。
因為在舊文化中他們不過是無名小卒,但是在新文化裏,他們卻是開山鼻祖。在名利的誘惑下,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對自己更為有利的道路。
鄉村、學校、軍隊都將會是青年學會後備成員的儲備庫,特別是學校和軍隊,更是年青人聚集最多的組織,有了青年學會的滲入和引導,也無疑讓崇禎加強了對這些組織的控製權力。
當崇禎在苦思冥想的時候,在遙遠的南方揚州,兩淮鹽引案也差不多快降下帷幕了。
韓一良、門陳新、許顯純這三位揚州城內現在權勢最為顯赫的官員,終於一改一兩個月前焦頭爛額的模樣,開始好整以暇的收拾著揚州各大鹽商的資產了。
兩淮鹽引案被揭開的時候,三人雖然知道這是一個大坑,但是想著有皇帝在身後支持,倒也沒有擔心什麽。
但是後金入侵薊州的消息傳來,頓時讓揚州原本還算平穩的局勢開始出現了翻覆。
不少鹽商身後的士紳官僚以為,在皇帝抵抗後金入侵的關頭,一定不會希望南方鬧什麽亂子。因此,隻要他們群起向辦案人員施壓,說不定就能將鹽引案波及的範圍減到最少。
因此從蘇州、南京前往揚州的信使便陡然增多了起來,蘇州的士紳和南京的勳貴,或是以私信或是以公文發給韓一良和門陳新,為相熟的鹽商求情。
許顯純他們倒是沒敢自討沒趣,畢竟錦衣衛和他們這些外臣沒有什麽瓜葛。如果不是許顯純還帶著兩個警備師駐紮在揚州城外,說不得還有人會再組織一次揚州百姓上街的活動。
在這種局勢之下,韓一良和門陳新不得不采取了拖延戰術,以待北方的戰爭結束,再來決定對於鹽引案的處置。
而崇禎三年元月,從北方傳來的戰爭勝利消息,頓時打破了揚州城內的明爭暗鬥。
原本還在死保揚州鹽商的江南士紳勳貴們,立刻撤走了自己的親信,開始同涉案鹽商進行切割。
而一直抗拒抵賴的鹽商們,現在也老老實實的配合起了查案官員,試圖尋求一個寬大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