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39章 中斷貿易之爭
雖然沒能將大明時報社完全納入到朝廷的體製之內,但是對於這些內閣的閣臣來說,今天同皇帝的談判無疑已經開了一個好頭。
對於他們來說,隻要皇帝鬆開了一個口子,那麽接下來便是下水磨功夫的時候。隻要潛移默化的去影響改變,他們並不認為皇帝在大明時報社內的控製權能夠永遠保持下去。即便崇禎再怎麽英明神武,也幹涉不了子孫後代的事情。
就像太祖當年廢除丞相一般,到了成祖的時候便恢複了替代丞相的內閣。而原本的內閣不過是一個替皇帝起草公文的機構,但是到了成祖去世之前,內閣的權力已經差不多淩駕於六部之上了。
到了成祖之後,內閣的權力也就便的越來越大。而在當代,內閣同國初的丞相也相差無幾了。可見,不管皇帝的權力再怎麽強大,隻要能夠給他們開一道口子,時間總是會磨去初創者的用意,而讓那些後來者製定出新的規則來。
當幾位閣臣正心滿意足,想要轉回下一個議題時,李天經突然開口說道:“此次後金撕毀和約,繞道入侵我關內之地。
雖然仰賴陛下洪福和我邊關將士用命擊退了敵軍,但是對於這些韃虜的行為,我們總要進行懲戒一番,否則我皇明在周邊各國的麵前豈不是威嚴掃地?
若是人人都以為隻要兵強馬壯就能來我大明境內劫掠一番,失敗了就可以安然無恙的退回去,我大明的邊境恐怕日後就將永無寧日了…”
不待崇禎說話,黃立極已經迅速打斷了李天經的話語說道:“長德,你對皇明的一片拳拳之心,我們都是知道的,但是現在的大明如何還能再起刀兵?其他且不說,光是為了驅逐後金入侵軍隊花費的那兩筆戰爭公債,現在已經讓朝廷焦頭爛額了。
還要再去懲戒後金什麽的話,恐怕朝廷已經無法繼續籌措這筆額外的費用了。更何況,要想懲戒後金軍隊,就等於是讓我大明的軍隊深入遼東,去進攻遼沈這樣的堅城。
我軍此次雖然在野戰中勝了兩回,但打的大多是蒙古人。如今去進攻遼東,必然要與建奴的八旗精兵作戰,這恐怕勝算不大。我皇明好不容易才恢複了些士氣民心,不可如此輕易就拿去同建奴對賭,長德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吧。”
李天經立刻為自己辯解道:“黃首輔,我說的懲戒,並不是要求我軍進攻遼沈,同建奴再戰啊。我的意思是,我們此前同後金達成和約時,曾經約定開放錦州和營口兩地作為互市的口岸。
但是現在既然建奴已經撕毀了和約,繞道入侵我薊州關內地區,那麽我們為何還要遵守這份和約?我的意思是,不如中斷了錦州和營口的互市,禁止我大明的生活物資輸入後金,以打擊後金百姓的生活。”
李天經的話讓黃立極沉默了下來,但是坐在黃立極對麵的戶部尚書郭允厚卻著急了,他高聲的對李天經的方案反對道:“中斷互市絕不可行,現在天津一地已經是我大明北方最為繁華的商貿之城,這座城市去年繳納的工商稅收超過了60萬元,不僅支付了當地官員的薪俸,還解決了當地不少水利和公共建設的費用。
天津城的工商業最出色的無非是六個行當:木材業、皮革業、糧食加工業、榨油業、漁業、鋼鐵製品行業。
木材業、皮革業、糧食加工業、榨油業的原料大都來自東北,而我們這邊生產出來的成品,也有三、四成被返銷給了東北。
若是按照長德你的說法,將這兩處口岸中斷的話,今年天津的工商稅收大幅下降不說,起碼也會有上萬工人失去工作。這些失業工人聚集在天津,豈不是成了變亂的根源?你這那裏是在懲戒後金,你這不是在懲戒我天津百姓麽?”
李天經張口結舌,一時無法回答郭允厚的批評。雖然他是一個推崇新學之人,但是對於經濟方麵還真是所知不多,因此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在這個問題上遭受到郭允厚的批評。
坐在李天經邊上的錢謙益,卻有些不滿於郭允厚見利忘義的言語了,他頓時替李天經反駁道:“郭尚書這話說的未免太武斷了些,我想請教郭尚書,就算我們不中斷兩地的互市口岸,你怎麽能夠確定,建奴不會這麽做呢?
建奴既然能夠撕毀和約繞道侵犯關內,他們自然已經準備好同我大明斷絕貿易往來。說不定,建奴還會假裝成貿易商隊,然後趁機進攻我錦州城,也未可知啊。我倒是覺得,長德說的對,與其再給建奴偷襲或是羞辱我們的機會,倒不如先了斷了同建奴的互市再說。
至於天津的那些工人,讓天津地方上的官員好生管束,隻要下麵的官吏用心,我以為應當不會發生如尚書所言的狀況。”
郭允厚頓時大怒道:“上萬人的生計,背後就是數千個民戶,你讓地方官員好生管束,地方官員又不是神仙,如何變的出糧食來?一日不吃會餓,三日不食會死,你打算讓這些人乖乖的在家裏餓死麽?”
郭允厚一怒,錢謙益倒是先軟下來了,趕緊為自己辯解道:“郭尚書何必曲解我的意思,我說讓地方官員好好管束,當然是替他們另外找些事情做,他們都是有手有腳的之人,怎麽會找不到活路?哪有將人活活餓死的道理…”
眼看其他人也想加入到這場爭論之中,黃立極趕緊打斷了兩人的爭吵說道:“好了,好了,這裏是內閣的議事廳,不是茶館酒肆,你們兩人將事情說清就行,不要爭吵不休。
我看這事,雙方說的都不無道理,正好陛下就在這裏,不如就請陛下定奪,究竟是中斷兩家的貿易妥當,還是繼續維持原樣。”
一直冷眼旁觀爭論的朱由檢,聽到黃立極向自己的請示,又看到其他人也將目光轉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幾位先生要朕來發表意見,老實說朕的想法是這樣的,和後金中斷貿易也好,還是繼續維持現在的貿易關係也好,這難道不是應當取決於,是否附和我大明的利益麽?
李、錢兩位先生主張中斷貿易,這是為了維護大明在周邊國家中的威嚴,也就是為了維護我大明的政治利益,朕覺得這個主張並無不對之處…”
李天經和錢謙益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郭允厚看著皇帝想說些什麽,但是終於還是忍住了。隨即崇禎又接下去說道:“但是郭先生主張維持兩家的貿易,朕也覺得沒問題,畢竟這涉及到我大明上萬百姓的生計問題,也是為了大明的經濟利益不受損失…”
郭允厚的心裏雖然鬆了口氣,但是聽到皇帝對兩邊的評價之後,他頓時以為皇帝大約是要和稀泥了,他在心裏思索著,在這個問題上決不能有所退讓。在今日的北方,北京和天津已經成為了最為重要的兩座製造城市。
以往漕運最讓人頭疼的不過是三件事,一是保證運河的水量;二是運河的維護修繕工作;三是船隻南北往來,都是北上之船重載貨物,而南下之船常常放空,極大的浪費了漕船的運力。
而自從北京、天津的工業興起之後,除了海運開始迅速發展之外,漕運方麵也開始出現了南北貨運的逐漸平衡。和南方士紳官僚把持稅關,大肆偷漏稅款不同,從天津往南方運輸的貨物,則完全在戶部派出官員的監督之下,而這也是戶部平日最大的一筆現金進項,雖然要同內務府進行分賬,但對於戶部上下官員來說,這就是一筆意外之財,極大的緩解了日常應支事項的現金壓力。
而北京、天津的工商業發展速度並沒有停滯下來,還在不斷的快速發展著,也就是說戶部設在天津的稅關,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將會成為位居於鹽稅之後的第二大進項,這樣一注財源,戶部怎麽願意眼看著被打壓下去。
當郭允厚還在尋思著,要如何說服皇帝時,朱由檢已經繼續說道:“不管是經濟利益還是政治利益,對於大明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利益。
我們究竟要選擇哪種利益,就需要看一看,保住什麽利益對我大明是有利的。而說到什麽才是最有利於大明的利益,那麽我們又不得不先審視一下,政府…也就是朝廷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如果我們連朝廷存在的意義都弄不明白,又奢談什麽是大明的利益呢?那無疑就是在緣木求魚,水中撈月而已。
朕現在就想問問各位先生,朝廷究竟是什麽?朕和各位先生坐在這裏,討論這些國家大事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
崇禎的話語,頓時讓黃立極等人有些不知所措,即便是同皇帝接觸的最多的徐光啟,也有些搞不明白崇禎的問題究竟是什麽意思了。
在皇帝的注視和邀請下,從黃立極開始,每一位閣臣都不得不正麵回答了崇禎的問題。但是他們大多也隻能從四書五經之中尋找出一些模糊的言論,這些言論聽起來很是激動人心,但是安靜下來思考之後,卻又發覺其實除了調動別人的情緒之外,基本什麽內容都沒有。
圍坐在會議桌前的內閣閣臣們,輪流說完自己的見解之後,卻發覺他們連同僚都無法說服,更別提一直搖頭不已的崇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