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721章 投奔
十二月初十日下午,駐紮在四十裏鋪的後金大營前,數百後金士兵正小心翼翼的從幾十輛馬車上往下抬受傷的傷員,在這些傷員被抬入營中的時候,不少聽到消息趕來的蒙古人,正圍繞著擔架和馬車搜索相熟的戰友。
找到了親友的蒙古人頓時抱著傷員痛哭了起來,而沒有找到親友的蒙古人也是一副鬱鬱的神情,一些人不住的向送這些傷員回來的士兵問著,除了這些送回來的傷員之外,明軍還會不會送其他人回來。
聽到消息趕到大營門口的黃台吉及一眾女真親貴們,看著眼前混亂一片的情形,臉色都相當的難看。
代善此時也顧不得同黃台吉之間的爭鬥,走到了他身旁有些焦慮的說道:“這樣下去可不行,必須要將這些傷員集中起來照顧,要是讓他們分散到各營去,各營的將士那裏還會有繼續作戰的勇氣。”
黃台吉點了點頭,便叫來了值守大營的嶽托,吩咐他將這些傷員集中安頓起來。交代完畢之後,黃台吉和代善便帶著這些女真親貴們回到了中軍大帳商議應對的辦法。
眾人剛剛走進了大帳還沒有坐穩,便有人沉不住氣,有些氣急敗壞的嚷嚷道:“先下該怎麽辦?我們讓墨爾根戴青貝勒去議和,可不是為了把這些傷員接回來的,這還隻是第一批,據說後麵起碼還有四、五百傷員。要帶著他們上路,我們一路上要損失多少人馬…”
黃台吉皺了皺眉頭打斷了他說道:“夠了,他們都是為我後金國作戰負傷的戰士,明人都能既往不咎的救治了他們,難道我們倒要想著他們去死麽?如果這樣做,今後誰還肯為我後金國上陣殺敵?”
黃台吉的訓斥雖然讓一幹女真親貴沉默了下來,但是他們心中卻並不接受黃台吉的說法,很快便有人小聲的說道:“可這些傷員畢竟大多是蒙古人,難不成我們還要為了保護他們,去犧牲女真人的性命不成?
而且明人送回的這些傷員,大都傷勢嚴重,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是一個廢人,今後很難再上戰場了。將這些傷員送回遼東,傷好之後我們又要如何安置他們?總不能都把他們養起來吃白飯吧。”
黃台吉終於想要發怒了,不過代善卻攔在了他前麵對著眾人訓斥道:“我女真一族的人口至今尚未超過百萬,若是沒有蒙古諸部的相助,如何可以對抗擁有兆萬人口的明國?就算是英明如父汗,也要極力拉攏科爾沁部以為盟友姻親。你們不過是過上了幾天舒服日子,就忘記了父兄創業的艱難了麽?
既然他們是為了我後金國作戰受的傷,就算今後是一個廢人,我們也要養起來來。否則以後誰還會聽命於我們的號令,出動人馬跟隨我們作戰?”
黃台吉和大貝勒代善的接連表態,終於讓那些年輕的女真親貴們不敢再出聲抱怨。黃台吉看了看代善,又看了看下麵就坐的那些女真親貴,心裏麵也是有些矛盾。
雖然以代善為代表的老一代女真親貴,在政治上趨向於保守,對外希望能夠同明國議和,對內則隻在乎於保住自己的權勢和富貴。但是這些從女真弱小時成長起來的親貴將領,很清楚自己力量的極限,總是能夠把握住女真、蒙古、明國三者關係之間平衡的要點。
而年輕一代的女真親貴,當他們成長起來的時候,正趕上女真一族勢力急劇膨脹的時期。因此他們都有一種無所畏懼的姿態,認為光憑女真一族的力量就能同時征服明國、蒙古這兩個大敵。
努爾哈赤雖然屢屢擊敗了明軍和蒙古人,占據了大半個遼東建國稱王,但遼東本就不是一個開放成熟的地區,在努爾哈赤大肆屠戮漢人之後,這一地區的物資生產更是降低到了一個難以自給自足的地步。
女真人通過武力征服了大半個遼東,雖然使得他們在遼東各民族中的政治地位上升了,但是就生活上的享受來說,女真人一族並沒有提升多少。
即便是努爾哈赤自己,這位後金國的天命汗,他日常生活中的享受還不及當年的遼東總兵李成梁。至於那些貝勒貝子,自然就更不必提了。
這些年輕的女真親貴雖然在後金國內身份尊貴,但是他們的日常用度還不及關內的尋常明人家庭,而後金國內的重要官職又被那些老人所掌握,自然便心生不滿。更何況這所謂的老也隻是相對而言,如掌權的四大貝勒,年紀都在3、40左右,沒有一人超過50的,要等到他們交出權力,起碼也是在十幾二十幾年之後了,這如何能讓他們忍耐下去。
這也是為什麽,黃台吉能夠得到眾多年輕貝勒支持的原因。因為不管是對內政治改革,增加官位安置年輕人,還是對外擴張的國策,都讓新生代女真親貴獲得了利益。
但是從今日的事情上也可以看出,這些年輕人看待問題過於以自我利益為中心了,即便是那些為後金國出生入死的蒙古人,他們也沒有絲毫放棄自己利益來幫助他們的想法。
黃台吉口頭上支持著代善的說法,但是他心裏卻也清楚的很,雖然代善說的不錯,但是他也同樣不能失去這些年輕人的支持,畢竟這才是他用來打造一個全新國家的基礎。
“…大貝勒說的不錯,但是我們也不能任由明軍往我們這裏送傷員。這些傷員若是跟著大軍走,我看也沒有多少人能夠活著回到沈陽。
所以,我們需要讓人通知多爾袞,讓多爾袞通知那些明人,我們希望這些傷員能夠通過山海關,從遼西送去沈陽,而不是繼續往這裏送。如果那些明人堅持要往這裏輸送傷員,那麽就先拖延上幾天…
撤退的命令今日已經傳達了下去,我們這邊預計3日後開始撤離,就讓多爾袞拖上五天時間。隻要我們離開了,明軍自然也就不能往這裏送傷員了。我相信,明人想要保護自己仁慈的名聲,就應該不會拒絕我們的建議。”
黃台吉的建議贏得了大多數人的支持,在這樣的天氣裏,如果還帶著數百不能動彈的傷員趕路,不管怎麽看都是一個災難。隻要能夠躲開這個麻煩,眾人都覺得鬆了一口氣。即便是代善等人,也並不反對這個主張。
黃台吉和眾人商議了一下,便決定派庫爾纏跟隨阿山等人返回三屯營城,向多爾袞傳遞這個要求。為了防止夜長夢多,剛帶著傷員返回的阿山等女真將士,不得不立刻踏上了行程,令這些鑲白旗的戰士們甚為不滿。
就在當晚,多爾袞見到了由阿山陪同進城的庫爾纏,多爾袞令阿山自己返回城外營中,自己則帶著庫爾纏去了後院商議。
在兩名明軍士兵陪同下返回城外大營的的庫爾纏,一路上有些心事重重,當他快走到西門的時候,突然勒住了坐騎,扭頭對著身邊陪同的明軍將士說道:“我想見你們的上官,能否替我通傳一下。”
雖然這位女真將官的行為甚為古怪,但是陪同他的兩位明軍士兵隻是稍稍商議了幾句,便將他帶到了城門附近的一座小院內,讓他在這裏的堂屋內等候。
半個小時之後,坐臥不安的阿山終於等到了一位明軍軍官的到來。這位軍官也不客氣,進屋之後便在上手坐了下來,跟隨他身後的士兵提起了門口爐子上的水壺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後,便站到了一邊。
這位明軍軍官對著阿山招了招手後說道:“你想見我,可是有什麽想要說的麽?”
阿山一邊觀察著這位軍官的服飾,一邊謹慎的問道:“這位大人是?”
關山河喝了口熱茶,打量著阿山的神情,慢悠悠的說道:“我是參謀本部的一名參謀,姓關名山河,你可以叫我關參謀。你有什麽話不妨直接對我說,如果我處理不了,也可以向我的上官匯報,甚至直接向陛下匯報也行。”
在城外駐紮時,同明軍打聽過一些事情的阿山,倒是知道明軍的參謀本部似乎就是大明皇帝身邊的文館一般,他於是上前拱手說道:“罪臣名叫阿山,伊爾根覺羅氏,現任正白旗佐領。求見大人的目的是…”
阿山停頓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後說道:“罪臣希望能夠投奔大明,還請大人代為通報皇帝陛下,準許罪臣留下。”
“咳、咳。”關山河一不小心就將茶水喝岔了,頓時猛烈的咳嗽了起來,他一邊放下杯子,一邊瞪大了眼睛看著阿山,有些不相信的問道:“你要投奔大明?為什麽…”
在都督府內的花廳中,朱由檢也好奇的向李宏元、關山河問道:“正白旗佐領,這個官職也不算低了,他為何要投奔我們,還偏偏是這個時候?”
關山河看了邊上的李宏元一眼,才上前說道:“此人的父親是阿爾塔什,世居穆溪,在老奴起兵初年就舉族投靠,因此便入了正黃旗,還娶了老奴的族女為妻,頗得老奴信任。
不過老奴死後,他們兄弟忠誠於多爾袞兄弟。黃台吉登基後,以其弟阿達海坐匿太祖禦用兜鍪,鞭五十。又以其違背上命,為貝勒多鐸媒聘國舅阿布泰女,論死。雖然之後黃台吉寬宥了阿達海,但也奪取了阿達海的官職,還沒收了阿達海一半的家產。
阿達海認為這是黃台吉刻意針對先汗舊部,因此心懷不滿,在結交了一位四海商行的管事之後,遂於今年八月帶著家小從營口坐船出海逃到了我國。
因為兄弟阿達海的事情,阿山也極為惶恐不安,唯恐被牽連問罪。加上兩黃旗改成兩白旗後,兩白旗的將領經常受到兩黃旗將領的欺淩,所以他就動了逃跑的念頭。
今次護衛多爾袞和談,他覺得時機難得,便動了投奔大明的心思。據他說,他率領的這一牛錄將士,倒有不少人願意和他一起投奔大明的。
比如將領雅蓀,曾經在老奴生前發誓要殉葬老奴,結果老奴死後他反悔了,現在也是惶惶不安,唯恐被人追究他發的誓言,幾次同他商議了投奔大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