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717章 夜議
朱由檢對於科爾沁部的問題卻並不怎麽重視,他依舊以無所謂的態度說道:“科爾沁部和我們之間隔著一個後金國,他們能做的現在都已經做完了,既然他們已經回到了女真人身邊,想要讓他們再做什麽也難了,所以和他們的首領保持目前的關係已經足夠了。
至於科爾沁部下麵的那些人,如果他們聽話,就給他們一些優待。如果還敢站出來鬧事的,挑幾個領頭的發往唐山去挖煤,讓他們的腦子清醒清醒。
另外找幾個明白人詢問下,科爾沁部同女真人之間的聯姻關係,科爾沁部幾個首領之間的家庭狀況這類的情報…”
崇禎同軍中將領討論如何對付後金援軍的時候,黃台吉也正召集諸位女真親貴討論左路軍失敗的罪責。
雖然最先逃亡的,是護衛卓布泰的鑲黃旗將士,但是黃台吉隻是輕輕訓斥了幾句,便放過了他們。不管是卓布泰身後的費英東家族,還是已經成為自己嫡係的鑲黃旗,都是黃台吉不可以放棄的東西。
既然黃台吉不願意追究鑲黃旗將士的罪責,那麽逃回來的其他女真將士和奧巴等科爾沁部將士,自然也就無法追究下去了。
在代善等人的引導下,這場失敗的責任便指向了察哈喇、杜度、武納格三人身上。察哈喇身為正紅旗調遣大臣,卻依附於黃台吉,自然是被代善最為針對的人選。
杜度自然更不必說了,本來就被眾人猜忌,逃回的鑲藍旗和鑲黃旗將士都指認,如果不是杜度莽撞的發動進攻,他們說不定就不會損失慘重,而後方的主力也許就有時間先擊破東岸明軍的堵截,從而粉碎明軍這次前後夾擊的進攻。
當然在女真人眼中,莽撞和武勇其實都差別不大,帶著少數兵力進攻多數敵人,失利的話就叫莽撞;勝利了,自然就是武勇。不過根據鑲藍旗帶回的消息,杜度已經陣亡於戰場之上,對於一個死人來說,大家自然就要寬容一些,因此最終還是沒有把失敗的主要責任放在他身上。
最後一位,便是看起來責任最大的左路軍主將武納格了。這位屢立戰功的老將,因為歸順時間較早,在這些女真將領眼中,和女真人也沒什麽區別了。
因此雖然有往他身上扣帽子的人,卻同樣也有不少替他分辨的聲音。不過雖然有所爭執,這個戰敗的責任,卻落在武納格和察哈喇兩人,或是兩人中任一人的頭上。
不管怎麽選擇,損失最大的還是黃台吉。他不僅失去了一名忠誠於自己的將領,還失去了一支效忠於自己的蒙古右營。之所以逃回的奧巴被排除了罪責,除了科爾沁部同各女真親貴之間的姻親關係之外,逃回的數千人馬以科爾沁部居多,也使得沒人願意去得罪一個還擁有實力的科爾沁部首領。
察哈喇和武納格,他顯然隻能選擇保住一個。至於應該保住那一個,黃台吉卻也還在猶豫。武納格失陷在明軍之中生死未知,如果死了到也還好,如果他既沒死又沒有投降明軍,今日把罪責推到武納格頭上的行為,也許就會成為讓人心寒的舉動。
猶豫半天之後,黃台吉決定還是暫時擱置討論戰敗的責任,他叫停了眾將的爭吵之後說道:“這場戰爭還沒有完全結束,現在就討論誰該為左路軍的失利負責,似乎有些操之過急了,不如再等上幾日,等一切都水落石出再說。”
帳內的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嶽托已經接口說道:“汗主說的不錯,武納格固山、杜度貝勒現在生死未卜,左路軍失敗的緣由究竟是什麽,我們也不能隻聽一麵之詞吧?我覺得,還是應當先緩上幾日,等確定了武納格固山、杜度貝勒的消息之後,我們再來討論失敗的責任為好。”
代善的親信恩克卻反對道:“這怎麽能是一麵之詞呢?奧巴貝勒、督戰大臣察哈喇及鑲黃旗將士都指認,杜度貝勒莽撞冒進,導致被明軍所敗,從而將左路軍的側翼暴露給了明軍,這是顯然不能說杜度貝勒的決定同左路軍的失利無關吧?
至於武納格固山,先是奪取奧巴貝勒的軍權在先,接著又沒有細心查探灤河東岸的形勢,便下令軍隊渡河,導致我軍中了明軍的伏擊。就算他現在已經戰死,也不能洗清他作出的錯誤決定,導致了左路軍的失利吧?”
眼看著會議要再次轉回到繼續爭吵的局麵中去,濟爾哈朗不由開口打斷道:“看這天氣,恐怕不日就要下大雪了。
討論誰該為左路軍的失利負責,我看什麽時候都可以進行。但是下一步應當怎麽辦,我覺得應當盡快定下來了。
根據當地人的說法,往年臘月中下旬便是本地開始連綿下大雪的時節,一場大雪沒有三、五日不會停。雖然此地的積雪不及沈陽等地的厚,但是大隊人馬想要行走,恐怕也是極為困難的事。
我們如果不盡快出關,恐怕就要在關內過年了。以現在軍中的糧草儲備,人大約能撐到開春,但是馬匹和其他牲畜起碼也要放棄一半。
而且即便是糧食能夠撐到明年開春,我們回程時的糧草還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呢?我覺得汗主說的對,定罪的事不妨先放一放。
我們還是先討論一下,究竟下一步是進攻三屯營城抓住明國皇帝,結束這場戰爭的好?還是趁著大雪沒有下之前,先出關返回沈陽為好?”
濟爾哈朗的話頓時將眾人那點爭權奪利的心思給打消了,即便是代善也將目光轉向了黃台吉,等待他最後的決定。
看著大帳內一幹女真親貴的沉默,黃台吉自然知道,這些人就是不想主動提出撤兵的提議。畢竟仗打到現在,不撤兵就等於是拿這三分之一的女真兵力同老天賭一場,看看他們能不能在大雪下來之前,攻破三屯營城,拿下明國皇帝。
這場賭局想要獲勝的機會,簡直微乎其微。就算他們猶如天助,真的在大雪下來之前攻破了三屯營城,那也要那個明國少年皇帝在城內才行。從這位明國皇帝跑路之後,還在西麵大營豎立黃龍旗的表現來看,這個人似乎根本沒有身為大明皇帝的自尊心。
黃台吉怎麽也不可能拿女真三分之一的兵力,去賭明國皇帝這次真的沒有離開三屯營城。更何況,他也不覺得,以目前的士氣和兵力,他能夠攻下明國皇帝駐守的一座城池,即便是這座城池已經被燒毀了大半。
但是黃台吉也不願意由自己來主張退兵,現在這個局勢同西路明軍大營前受挫可不是一回事。當時後金軍隊雖然受挫,但他們對明軍還占有著優勢,就算是撤退,也可以說是取得了勝利才撤退的。
之所以黃台吉會如此重視表麵上的勝負,也是因為他希望通過這次伐明戰爭,向草原上的蒙古人證明,明國已經腐朽不堪,而後金國勢才是蒸蒸日上。草原上的蒙古人應當臣服或是投奔後金國,跟隨女真人一起進攻明國,才是蒙古人最好的選項。
但是後金軍隊破關之後,攻城、攻營都遭遇了失敗,現在連野戰都被明軍打勝了。他極力主張的繞道伐明,不僅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反而讓跟隨後金入關的蒙古各部意識到,大明還沒有腐朽到可以被外敵任意欺淩的地步,一旦讓大明緩過來,他們這些跟隨後金攻打大明的蒙古部族,恐怕下場就不會太妙了。
無法達到出兵前設立的目的,黃台吉認為這場戰爭他已經失敗了。不過這場失敗的戰爭也許會動搖蒙古各部對於後金國的信心,但他絕不允許這場失敗動搖他在後金國內建立的政治秩序。
因此,他可以同意撤兵,但絕不會在女真大小貝勒麵前表現自己的軟弱,主動提出撤兵的提議。黃台吉環顧了帳內眾人的神情,他不由有些後悔,早知道他就應當讓濟爾哈朗同莽古爾泰調換一下,讓濟爾哈朗坐鎮遵化大營,而讓莽古爾泰跟隨大軍的。
以莽古爾泰急躁的性格,恐怕不用他引誘,便會第一個出聲主張退兵了。而現在帳內的眾人,不是準備看他的笑話,便是反應過於遲鈍,無法了解他的心理,因此不敢站出來支持退兵的主張。
黃台吉還在思索,應當挑誰來開這個口的時候,年輕的豪格已經忍不住打破了帳內的沉默,愣頭愣腦的說道:“這有什麽可考慮的,明國皇帝既然在三屯營城,就請汗阿瑪準許讓我為先鋒,明日我帶著鑲黃旗將三屯營城打下來,拿了那個明國皇帝到汗阿瑪麵前。汗阿瑪想讓他做什麽,他還敢不做什麽麽?”
豪格的話差點讓代善將自己的胡子拔了下來,大帳內的眾人也臉色古怪的看著豪格,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黃台吉終於無法沉默下去了,他突然板起臉對著豪格怒斥道:“我們在這裏商議軍國大事,諸位叔伯貝勒都沒有出聲,要你出來逞什麽能?你當作戰是兒戲嗎?若是你帶著鑲黃旗就能拿下三屯營城,我和諸位貝勒們還需要如此為難?滾出去清醒清醒腦子再回來,別在諸位貝勒麵前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