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545章 揚州風雲一
京城百姓正關注於黃金價格的高低時,中央銀行、山西銀行、交通銀行三家銀行各自派出了代表和張國紀一起抵達了揚州。
這些代表顯然不是來欣賞揚州風月和揚州瘦馬的,8月30日他們乘坐的船隻抵達了位於揚州天寧寺下的碼頭。這座碼頭是揚州城外東南最大的民用碼頭,從東北麵高郵湖引出的水道往南同大運河相連,在揚州這裏向東拐了一圈才進入運河,也因此造就了此處碼頭。
雖說揚州城還不算真正的江南地區,但是此地河流湖泊密布,卻已經同江南風景相差無幾了。張國紀等人上了碼頭之後,便有一群人迎了上來。
張近泉和王顯文、王顯聲兄弟,還有本地銀行分行的管事,早在幾日前便得到了消息,一早就在碼頭等候了。
在內府的支持下,這一年來在鹽業中大展拳腳,在揚州鹽商中聲望僅次於八大總商的張近泉,在這一行人的麵前卻乖巧的像個學童。中央銀行此行的代表是汪逢元的長子汪春元,他這一年來因為內府的請求,數次向張近泉放貸,因此同張近泉頗為熟悉。
雖然他不知道張近泉有社會調查所的身份,但是他卻知道張近泉是自己人,也是此行配合他們的本地鹽商代表。兩人微微寒暄了一陣,就招呼了一行人坐上了張近泉準備的數頂涼轎,向著天寧寺西麵的張府別院而去了。
三家銀行雖然各自派出了代表,但是汪春雲卻是此次的主事者。一直在父親手下做事的汪春雲,並不是第一次出來單獨主事了。不過和過去自家的那點生意相比,這次他出行的任務可是決定著大多數揚州鹽商的生死,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讓他顯得格外的精神亢奮。
抵達張氏別院之後,汪春雲匆匆洗漱了一次,便讓下人把各家銀行的代表及其他相關人員找了過來。
在別院的一處花廳內,不待主人開口,汪春雲便把不相幹的人員打發了出去,他這種喧賓奪主的氣勢,卻並沒有引起張近泉的任何反應。
汪春雲掃視了一圈在座的七、八人後,便隨意的抱拳行禮後說道:“客套話我也不說了,大家都應當知道咱們來揚州是為了做什麽。現在就讓近泉兄說說,現在揚州鹽商是個什麽態度,八大總商又是個什麽說法。”
看著汪春雲對自己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後,坐在眾人之末的張近泉趕緊起身說道:“自從得到了京中的通知後,我和兩位王家兄弟便四處奔走,同八大總商和住在揚州的各家中小鹽商都有所接觸。
剛開始,在黃總商的說合下,各家鹽商都答應會考慮紙幣代銀進行買賣食鹽的事務,不過江都鄭家跳出來詆毀說,紙幣同寶鈔一樣不過是一張紙,要是今後朝廷濫發紙幣,他們這些鹽商豈不是要血本無歸,因此許多鹽商又反口不認帳了。
現在八大總商隻有3人願意支持我等的主張,其他五人皆持反對意見,兩淮鹽業貿易以紙幣代銀一事,恐怕難以成功。”
汪春雲臉色平靜的問道:“這江都鄭家是什麽來曆?是不是有什麽人在背後操縱他們?”
張近泉馬上回道:“江都鄭家現在的家主鄭子彥就是八總商之一,他有四個兒子,長子鄭元勳一向同士人交好,今年4、5月間張溥、張采兩人在吳江郭巷尹山召開大會組建複社,據說鄭家從中出力不少。
這複社以承繼東林之誌自居,參與大會的士人多為江、浙、皖地區的名彥,據說會議後期到場的人數幾乎達到了700人。朝廷對於東林黨早有定論,這些文人結社宣稱要承繼東林之誌,這不是明擺著要同朝廷作對麽。
以某看來,這鄭家煽動鹽商反對紙幣代銀之議,未必不是同這些文人無關。”
聽到張溥、張采和數名江浙地區有名的文人之後,汪春雲馬上製止了張近泉說道:“我等此來,隻辦鹽商之事,這文人結社一事同我等此行無關,你就不要節外生枝了。既然如此,你且安排一下,從明日開始我們分頭去拜見各位總商,3日後召集各家鹽商商議紙幣通行鹽務之事。各位可還有什麽補充麽?”
其他兩家銀行的代表對於汪春雲的說法也無什麽異議,交通銀行的代表還附和的說道:“汪公子說的極是,我們還是盡快把應該辦理的事情辦理下去,免得鄭家交好的那些文人出聲質疑,到時候不僅場麵上不好看,也恐多生事端。”
隨後的幾日中,汪春雲等人便馬不停蹄的走訪了八大鹽總商。鹽總商又名鹽策祭酒,乃是鹽商推舉出來同官府打交道的鹽商首領,同時也是朝廷管理鹽商的一個渠道。
想要擔任鹽策祭酒,一是要同官府關係密切;二則是要有雄厚的財力。因為兩淮鹽稅,並不是向單個鹽商收取的,而是通過八大鹽總商收取的。兩淮鹽業一年上繳太倉60萬兩白銀,分攤到這八位總商身上,就是一人近8萬兩。
而這還不包括,向管理鹽政的兩淮鹽運司、兩淮鹽運禦史和管理鹽場的鹽課司官員,進行行賄的錢。因此在兩淮,八大鹽總商才是控製著兩淮鹽業的主人。沒有他們的支持,鹽業就不可能有任何變革。
雖說兩淮鹽業就在南直隸地麵上,而管理鹽政的兩個主要機構又都在揚州,但是本地出名的鹽商卻不多。連八大鹽總商的職務,也是以外地鹽商擔任的居多。自近代以來,八大鹽總商徽州人總是能占據一半位置。
中央銀行和交通銀行的股東都以徽州人居多,原本應當同這些徽州鹽商有些共同語言。但是這些銀行的股東多以典當業起家,屬於徽商中的後起之秀。而那樣徽州鹽商卻大多已經在揚州經營了兩、三代人,屬於發財較早的徽商富豪。
中央銀行和交通銀行的徽州股東還沒有喪失創業的奮鬥精神,還想著進一步擴大銀行的規模,建立一個遍及大明的銀行網絡。而這些徽州鹽商卻已經沒有了創業時的冒險精神,他們隻想著能夠安全的把產業交給後人,做著維持現狀的美夢。
由於兩淮鹽業的發展,揚州鹽商豪奢淫欲生活的名聲也傳入了大明尋常百姓的耳中。而明代發達的文化產業,以揚州鹽商作為反麵人物的故事比比皆是。在這些文人的筆下,揚州鹽商的形象就是貪財好利的奸商。
汪春雲以前對這些故事是不大相信的,畢竟他也是一個徽州商人,他認為這不過是一些落魄文人嫉妒徽州商人經商的手段。不過在拜訪了八大總商和在揚州較有名望的徽州鹽商之後,他終於認識到,隻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外號。
這些徽州鹽商不僅壞還很愚蠢,他以一個徽州同鄉後輩的名義去上門拜訪,結果這些鹽商們卻像是打發叫花子一樣,隻願意向中央銀行存入幾百兩銀子,來拒絕對食鹽貿易中紙幣代銀一事的支持。
眾人返回張氏別院之後,都對這次南下的任務表現的有些擔憂了起來。不過汪春雲倒是神色如常,同眾人交談了幾句便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此後幾日,汪春雲等人倒是沒有再出門拜訪,但是揚州城內卻掀起了一場大風暴。河南民亂事件定案之前,廉政公署總長韓一良,以巡鹽禦史的名義被委派到了揚州,對兩淮鹽運司衙門進行例行巡查。
二年五月,在河南弄的天怒人怨的許顯純等錦衣衛,帶著4千餘被河南士紳恨之入骨的陝西新軍,調去了鳳陽皇陵防汛。八月初,這隻部隊又被調往上海編為上海警備第二師。不過在8月25日,許顯純等人就停留在儀真縣不動了。
而巧合的是,原本從京營淘汰下來,編製為上海警備第一師的軍隊,從海上離開天津之後,並沒有直接前往上海。而是從連雲港上岸,一路慢悠悠向南方行軍,此時剛好停留在高郵附近。
兩隻軍隊一南一北,剛好把揚州圈在當中。對於許顯純帶著一支軍隊駐紮在距離南京不遠的儀真縣,首先感到詭異的便是南京的操江禦史,操江禦史管理長江防禦,手下雖然有3萬名額的軍隊,但不過是一些隻能嚇唬普通百姓的烏合之眾。
這隻軍隊對付下長江上的匪盜大約還有些作用,但是遇到私鹽販子就要落荒而逃了。而許顯純帶來的這隻陝西新軍,不僅僅以陝西邊軍中的老軍為主力,還在河南真正見過了血。不要說操江禦史手下,分散在長江各口岸的三萬烏合之眾。便是把南京城那十萬京軍拉出來,也未必是這幾千陝西新軍的對手。
對於許顯純的詭異停留,現任的操江禦史一邊派人前去質問,一邊則迅速向了南京兵部做了報告。許顯純對於操江禦史的回複是,這些陝西人不適應江南的氣候,不少人得了疾病,因此軍隊在此稍作休整。
而南京兵部對於操江禦史的答複也很詭異,讓這位操江禦史守好江防即可,不要關心長江北岸的事務。
就在許顯純同操江禦史往來回複之際,在揚州城內悠閑了兩個多月的韓一良,突然下令拘捕了兩淮鹽運司的一位副使,這讓一幹鹽運司的官吏大感震驚,紛紛求見新任鹽運使門陳新,想要知道巡鹽禦史抓捕這位副使的理由。
上任以來,一直不務正業的門陳新好生勸慰了,這些運同、運副、運判、提舉等鹽運司的官員,讓他們先回去等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