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378章 世道變了
少數民族問題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是一個老大難的問題,不管是美歐還是蘇聯,都未曾找到過解決的辦法。也許在中國的曆史上,大約隻有建國後的一段時期,差點就消滅了民族和宗教的曆史遺留問題。
不過崇禎很清楚,那是在一個中國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組織作為後盾,在一群把信仰視為生命的無畏者的領導下創造的奇跡。
在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的吼聲中,一切用民族和宗教建成的,貌似堅不可摧的壁壘城牆,就這麽在他們麵前土崩瓦解了。
作為大明封建地主階級的總代表,毫無疑問他是拿不起階級鬥爭論這種神器的。而且他也無法指望,一群封建地主階級的官僚會成為解放者。
如此以來,他麵前可以選擇的方案就不是很多。歐美殖民者對待殖民地土著的方式,顯然是不適合用在國內的。
如果奢安兩家土司隻是孤立的部落,那麽朱由檢原本是想要一勞永逸的,把這兩個部落徹底從中華民族的序列中清理出去。
但是隨著社會調查所對於西南各土司情報的收集,還有西南地區各種曆史問題的調查,他此時已經知道,年初時他下的決定過於草率了。
和這些已經同漢人雜居了上千年的少數民族徹底決裂,隻會把西南地區變成一個火藥桶,從此讓大明的西南幾省不得安寧罷了。
第一西南少數民族數量之多,你根本分不清誰是那個民族的人,而一旦他下令讓軍隊開始進行剿滅戰,很難相信這些軍隊會認真的鑒別一番再下刀子。
第二這些少數民族在西南地區存在了這麽久,早就達成了一種勢力平衡,劃分好了各自的勢力範圍。消滅掉其中一兩家土司,如果不能盡快控製他們遺留下來的勢力圈子,這些地盤很快就會被其他土司所侵吞下去。
問題在於,漢人根本不願意進入這些深山老林中去過活,就算是有些漢人遷移進去了,也很快就會被少數民族給同化掉。到頭來,明軍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所以,最終崇禎能夠采用的,還是孫承宗和幾位文官所提出來的,除了對堅決抗拒朝廷的叛軍首領進行鎮壓外,便是拉攏搖擺不定的叛軍小首領,從而分化叛軍集團內部的凝聚力。
不過這樣一來,相當於打掉了奢崇明、安邦彥一群大土司,又扶植起了另一群小土司。就算過了眼前這關,日後朝廷也未必會安心。
孫承宗倒是比崇禎看的開些,他對著崇禎如此勸諫道:“西南土司之亂終究是手足之患,唯有東虜、西虜方才是大明的心腹之患。這些土司再怎麽鬧騰,也衝不出大山和長江關口,威脅不到我大明的腹心。
且先把西南地區安靖下來,讓朝廷休養幾年,隻要能讓國庫能夠寬裕一些,我們就能先把遼東的問題給解決了。
遼東不複,神京就等於是兩麵受敵,不管是西麵草原上的林丹汗,還是遼東的建奴都可以威脅到我們。不管是從大同關外到神京,還是從錦州到神京,兩邊的路途都不算遠。若是稍有疏忽,便是兵臨城下,天下動蕩的局麵。
臣以為,和東虜、西虜相比,西南土司不過是跳梁醜類。隻要北方邊境能夠安定下來,派一支邊軍去就能把叛首抓到陛下麵前服罪。
更何況,西南軍官學校已經招收了不少土司子弟,隻要這些人日後能夠有一半心向朝廷,西南地方也不會像今日一般處處同朝廷作對了。”
朱由檢雖然今日算是同孫承宗這些官員妥協了,但是他還是提出了兩個條件,一個是推行義務兵役製,一個便是民兵製度。
對於義務兵役製,孫承宗其實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從年初時,朱由檢就隱約向他透露過這個意思。隻不過當時條件還不成熟,所以崇禎隻是在順義縣試了點。
大明衛所製度已經是敗壞的差不多了,即便是推行了衛所軍製改革,把土地分配了下去,改終身軍製為5年軍製,凋零的衛所軍戶,也湊不齊可以服役的青年。
三營新軍的成立,出身於軍戶的還不到三分之一,其他人都是因為分配了衛所的田地,不得不交出了自家的青年。
按照總參謀部的計劃,下半年就要從京畿以南地區的衛所再征集兩營6000人的新兵,從而把京畿都督府麾下的兵力恢複為5營新軍,2營京軍,外加兩個騎兵師,一個騎兵聯隊的規模。
可是,到了今天,從京畿以南各衛所征集到的新兵才2871人,連一個新兵營的名額都沒填滿。麵對這種狀況,孫承宗覺得的確是要從衛所外的平民中招募兵源了。
但是對於建立縣內的民兵組織,他還是有些不讚成的。雖說,皇帝覺得成立民兵組織有兩個好處,一來可以控製住當地的複員軍士,二來可以保衛本地的百姓。
在孫承宗看來,成立民兵組織有一個最大的壞處,要是當地的民兵組織落入了心懷不軌的人手中,豈不是成了當地最大的禍害。另外還要給這些民兵裝備威力巨大的火繩槍,這讓他總感覺是在自掘墳墓。
朱由檢不得不再次勸說道:“比起刀劍槍矛,我還是覺得火繩槍和鳥槍給這些民兵使用最為適合。刀劍槍矛需要長時間的訓練,還要這些民兵有進行肉搏戰的勇氣,我覺得沒什麽時間進行訓練的民兵,很難做得到同叛軍進行搏鬥。
這火繩槍和鳥槍就不一樣了,隻要會裝填,瞄準,發射就行,就算是普通人也很容易就學會。而且相隔二三十步放槍,總比麵對麵肉搏簡單。
再說了,沒有火藥的火器就等於是燒火棍,那些叛軍就算收繳了一些火器,他們也生產不出火藥來。但是刀劍槍矛就不一樣了,叛軍拿到了這些兵器就能裝備自己的隊伍。從而對我們的平民造成威脅…”
在崇禎的竭力說服下,孫承宗終於同意,先在永寧的漢人移民中實行民兵製度看看,如果效果不錯再擴大。
說服了孫承宗後,朱由檢心裏總算是鬆了口氣。隻要這些漢人百姓擁有了保護自己的力量,那麽西南幾省的少數民族至少會收斂一些,不至於再把屠刀對向這些普通百姓身上。
隻要西南地區漢人的人數恢複到正常的水準,那麽最起碼這些地區就不會出現獨立的傾向,也就給了他慢慢布置的時間。
想要緩和西南少數民族同漢族普通百姓的矛盾,說到底還是一個身份認同問題和經濟發展不平衡問題。隻有讓西南少數民族接受了國家共同體的概念,和中原的文明生活方式,讓他們的經濟成為大明經濟社會的一部分,而不是過著刀耕火種的自我封閉生活。少數民族和漢人才能成為我們,而不是把漢人認為是搶奪了他們土地的惡人。
於此同時,在崇文門外崇北坊的一家門麵頗大的布莊內,幾個夥計因為沒什麽客人上門,都圍著堂前的炭爐烘烤取暖。
其中一位年紀頗小的夥計,頗為擔憂的對著同伴們問道:“往年這般時候,店裏不是早就熱鬧起來了麽?今年如何會這般冷清,這樣下去,明年我們還能不能在店裏呆下去了?”
另一名年紀較大的夥計顯然沒這麽擔心,他懶洋洋的說道:“慌什麽,這裏待不下去,大不了就去對麵街上的四海商行崇文店找個差事。
我聽他們店內的夥計說了,他們那裏就算是學徒,除了免費吃住外,一個月還能拿上一個大洋的零花錢。學徒期還隻有一年,且不準掌櫃打罵學徒。我要不是還有半年就出師了,早就跑過去了。”
聽他這麽一說,其他幾個剛進店不滿一年的小夥計頓時動了心,紛紛湊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向他打聽起詳細情況來了。
看著這群心浮氣躁的小學徒,坐在最靠近炭盆且避開了風口位置的一位年輕人終於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頓時一幹學徒便安靜了下來。
這位年輕人看了一眼那位大嘴巴的夥計,看著他訕訕的住了嘴,才沒好氣的說道:“你們想什麽呢?我們都是飛雲布莊從太平老家帶上來的。
飛雲布莊的東家對夥計也算是不錯了,東家還沒發話要裁人,你們就自己亂了陣腳,你們覺得四海商行的掌櫃要是打聽到這個事,還會收留你們嗎?這天寒地凍的,被東家趕出門去,你們是打算餓著肚子走幾千裏地回去麽?
再說了,黃老東家是什麽人,你們可都是太平人,得罪了他。莫非真是不顧及自家在鄉下的家人了麽?”
在年輕人的小聲斥責下,一幹學徒頓時連連點頭,不敢再想著跳槽的事了。年輕人這才放過了這些學徒,平靜的吩咐道:“別一個個的圍在這躲懶了,就算沒客人,也去找點活計幹。小三、小五去把門口的雪掃一掃,別讓客人上門的時候滑到了…”
把這些偷懶的小夥計都支使走了後,火盆前頓時隻剩下了4個人,剛剛差點弄出事端來的年輕夥計,趕緊陪著笑臉對著年輕人說的:“大梧哥,都怪我剛剛管不住嘴,差點又惹事了。不過,你說咱們這布莊明年還開的下去麽?”
齊大梧看了看店鋪木架上滿滿的布匹,又看了一眼通往後院緊閉的小門,眉頭也不由微微皺起的說道:“世道變了,包掌櫃和黃東家還想抱著老一套不放,我看,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