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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295章 周轉騰挪

  看著坐在自己右手第一位的郭允厚因為過於激動,而近乎失態的在他麵前叫嚷著,朱由檢不得不稍稍向後挪了挪身體,避免這位戶部尚書的講話時帶出的飛沫噴到自己臉上來。


  朱由檢默默等待著,直到郭允厚說到卡殼,停頓下來重新整理思路時,他才抓緊時間勸說道:“郭先生何必如此激動,你手中這份海河整治方案,同幾個月前的方案其實差別也不是很大,不過是增加了一些項目而已。


  朕已經核對過了,這些項目的確是有增加的道理。如果不修建上遊的大型水庫,把山區的水截留下來,那麽到了雨季遇到暴雨,這些水流全部匯聚到海河,我們今年修建的堤壩必然是要被衝毀的,那樣的話我們豈不是白幹了一場?

  更何況,海河流域雨季同旱季格外分明。上遊下大雨,中下遊就變洪災;若是不下雨,海河兩岸的田地就無水灌溉。如果能夠把雨季的水截留下來,那麽不僅海河兩岸數百萬畝旱地可以改成水澆地。


  便是現在北直隸荒廢的5000多萬畝窪地、沼澤地,2000多萬畝鹽堿地,起碼可以開墾出一半以上的良田。就算一畝地每年產值0.5元,十年也有1億5千萬多產值了。如果算一算總賬,這個一億五千萬的投資並不會虧本。


  而且這並不是一次性投入,一億五千萬分成20年投入,也就是每年投入750萬元。我們現在已經在海河治理上投入了150萬元了。扣去今年不算,下一年度隻要投入500萬元就可以了。”


  郭允厚終於稍稍冷靜了一些,他以奇怪的眼神看著崇禎說道:“陛下,就算能夠開墾出3000萬畝新田,又增加了數百萬畝水澆地,但是朝廷依舊隻能收取三十稅一,這增加的糧食它到不了朝廷的口袋裏去啊。朝廷出了大頭,但是受益的卻是地方上的田主,最終我們還是入不敷出啊。


  更何況,按照今年戶部新編訂的稅收錢糧計算方式。過去三年內,大明稅收約在3000萬元-3200萬元之間。今年雖然還沒有結束,但是根據戶部的預測,因為受到陝西旱災和浙江水災的影響,今年大明的財政收入大致在2900萬元上下。


  扣除60%的軍費開支,再減去雜七雜八的收入,國庫內可以用來周轉的資金不到300萬元,這其中的120萬元還是要支付給三大銀行的短期借款和利息。


  因此別說是每年投入750萬元,便是每年投入75萬元,國庫也無法承擔,而且還是連續20年的支出。陛下,臣以為還是暫時擱置這個治水方案,待到日後國庫寬裕了再說不遲。”


  郭允厚同皇帝爭執的時候,其他閣臣都保持著徹底的靜默。再其他問題上,他們大約還會發表下自己的意見,唯獨在財政問題上,沒有人願意插嘴。


  大家都知道,大明的國庫空虛並不是從崇禎登基開始的,而是在萬曆皇帝去世之前,國庫就已經出現了入不敷出的景象了。


  昔日張居正改革大明財政,解決了萬曆朝前期國庫匱乏的難題,讓空空如也的大明國庫再次儲滿了常備銀800餘萬兩。


  但是這些錢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張居正改變稅法,從天下士紳口中硬生生的搶奪出來的。可是得罪了天下士紳的張居正,最後還不是他的學生皇帝給鞭屍了,就連他生前推行的新政也迅速被推翻了。


  有張居正的結局在前,還有那個官員會想著要去改革稅法,替朝廷創收呢。就算是郭允厚,也不過是幹著修修補補的活計罷了。


  年初崇禎親自邀請各地商人上京議事,重新製定了商稅征收的辦法,但是戶部的官員拿到這個辦法後,卻並不積極推行商稅征收的新辦法。


  隻有原本就屬於宮內管轄的市舶司,在改名為海關後,脫離了地方上的管理,直接受宮內領導,算是比較積極的推行了新商務稅收辦法。


  然而海關的稅收是直接進入到內庫的,就算收的再多,也同戶部沒什麽關係。讓山窮水盡的戶部每年拿出這麽多資金,填補在一條河流的治理上,這朝廷的日子還能過下去麽。


  至於學習張居正,改革稅法,拿天下士紳開刀,為國不惜自身,大家連想都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


  被郭允厚再次拒絕後,朱由檢頓時沉默了下去。看著在座的眾人,沒人願意發聲支持他,他心裏不由也打起了退堂鼓。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等國庫寬裕下來的時候,這顯然就是一句搪塞之語。就算不提他所知道的曆史,以戶部這些官員的能力,也想不出什麽增加稅收的方法了,到了最終依舊還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局麵。


  而在他了解的曆史中,崇禎17年基本上就是一年不如一年。他要是不盡快在京畿附近弄出一塊可靠的糧食產地出來,天知道那些出身南方的官僚士紳會在什麽時候卡他的脖子。


  其他且不說,光是他從戶部調閱的曆年賦稅收支賬目的記錄中,他就能看到那些南方官僚士紳滿滿的惡意。


  南方的官僚士紳反對加派的聲音是喊的最高的,但是根據戶部的賬目記錄,大明最富裕的蘇鬆地區,繳納加派的完成比例不僅遠遠低於北方各省,便是連正常的田賦也拖欠了許多。


  比如三吳和江右兩地拖欠金花銀近百萬兩,郭允厚向崇禎匯報後,派出官員前去催討,也不過才上繳了11萬兩而已。


  當崇禎得知那些江南士紳敢這麽糊弄自己,當時便對著黃立極和郭允厚兩人發怒道,要把所有拖欠的江南官員一體革職,並免去江南士人身上的舉人、秀才等頭銜。


  黃立極和郭允厚自然是不肯讓皇帝下這麽嚴厲的懲罰命令的,這道命令一下,江南肯定是要亂成一片的。在他們的苦苦勸說下,朱由檢才算是暫時忍下了這口氣,不過他對於江南士人的成見也是越來越深了。


  朱由檢再次想起了此事,於是本來有所動搖的內心,頓時又堅定了起來。他再次開口說道:“根治海河不僅僅是朝廷的事,那些因此而得到利益的地主、百姓,也應該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朕會要求治理海河的工程指揮部對收益的田地進行統計,然後按照田地麵積征收海河治理的一部分費用,約占總投資的三分之一,也就是每年250萬元。按照現在受益的5000萬畝田地計算,也就是每畝5分錢。朕覺得應當是負擔的起的。”


  看著崇禎始終不肯放棄,郭允厚苦笑了一聲說道,“那麽陛下,剩下的每年500萬元,你打算從那裏周轉出來呢?”


  朱由檢沉思了下說道:“根據海河治理指揮部勘測小組的匯報,在京城到山海關之間尚有數千萬畝荒地,如果海河能夠治理完成,這些荒地便可以變成良田。


  就拿他們提出的這個薊運河上遊州河中遊修建水庫來說,總投入不會超過60萬元,但是薊運河下遊兩岸起碼能開墾出150萬畝以上的良田。


  自從京城的棉紡織工廠開辦以來,這棉花的價格就在不斷上漲,年初時每擔原棉價2.2元,10月底時已經漲到了每擔原棉6.5元,幾乎漲了3倍。


  而京畿附近一畝棉田,一年收花,差的也有一擔,好的約為兩擔。如果把這150萬畝荒地開墾出來的田地用於種植棉花,一年最少也是900萬元的收益。


  從荒地到能種棉花的熟地,不過3年功夫,也就是每年300萬元的收益。今年京城開辦的棉紡織工廠已經有紡錠50萬個,每日可以消耗棉花125擔。


  據朕所知,明年還會再增加100萬個紡錠。如此一來,河北、山東明、後年的棉花種植規模,都不能滿足京城增加的紡織工坊增加的需求。擴大棉花種植區域,已經是勢在必行。


  所以朕打算,按照誰投資誰受益的方式,來授予開墾荒地的資格。每100畝荒地為一份,繳納200元押金就能獲得開墾一份荒地的資格。


  每份荒地開墾3年內,朝廷不再收取任何費用。但是接下去七年內,必須向朝廷以每擔4元的價格,每年出售100擔棉花。隻要按照約定完成向朝廷出售棉花的任務,10年後便退還押金。凡是有一年沒有完成任務的,即扣除20元押金。


  當然,為了打消百姓的顧慮,宮內會牽頭成立一個墾荒植棉公司,先行申請50萬畝荒地的開墾權。這100萬元的押金,便可以先用來啟動州河的水庫工程。”


  崇禎提出的方案,雖然沒能立刻解決海河治理方案的資金缺口問題,但是卻已經給出了一個解決問題的思路。


  不過郭允厚還是有些猶豫不決,他充滿焦慮的對崇禎說道:“陛下,這樣的話便有兩個問題。第一個便是,朝廷每年以固定價格收購棉花,如果今後市場上棉花跌到4元以下怎麽辦?第二個便是,朝廷拿著押金去治水了,十年後要拿什麽去還給別人?”


  朱由檢胸有成竹的說道:“戶部如果擔心棉花價格會跌的話,宮內會同戶部簽訂一個固定價收購合同,以4.5元每擔的價格收購戶部手中的棉花。


  至於如何退還押金,朕記得年中時,戶部已經發文,把棉、麻、生絲的稅收提高到十分之一。戶部收購棉花的同時,當然可以要求種棉戶按實際數量繳納稅賦了。雖然隻征收七年的稅收,但也應該足夠償還這些押金了。”


  崇禎的回答終於讓郭允厚安靜了下來,但是黃立極卻意外的說道:“陛下,這每份荒地設定為100畝,豈不是等於絕了窮困之民開墾荒地的權力?這樣會不會造成新開墾的荒地,最終都落在勢家豪族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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