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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114章 皇極殿會議二

  當王守履等20餘位官員被趕出了皇極殿之後,大殿內站立的官員都已經明白,皇帝在這件案子上的傾向是什麽了。


  除了劉宗周、韓爌、劉鴻訓、倪元璐、黃道周等數人之外,大多數東林黨官員頓時起了畏縮的念頭。


  雖然東林前六君子和後七君子的事跡很為士人所推崇,但是能夠在兩次東林黨禍中活下來的東林黨人,絕不是像這些東林先烈一樣的硬骨頭。


  更別提有一部分官員加入東林黨的目的,不過是想要獲得一些政治資本和人脈關係而已。畢竟東林黨人同氣連枝,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但是要讓他們像左光鬥、楊漣那樣,把身家性命都奉獻出來,就是為了爭一個是非黑白,那麽大多數人是沒有這個意願的。


  劉宗周、韓爌、袁可立、錢謙益幾位東林領袖,麵對這個局麵也不敢輕舉妄動。把東林黨同閹黨之間的矛盾,轉移到東林黨和皇帝之間。


  而倪元璐、黃道周等東林後起之秀,都等待著這些東林領袖的發難,因此並沒有直接跳將出來。


  劉鴻訓在王守履等人被趕出殿後,頓時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孤身奮戰的環境中。他自認已經沒有了退路,也就幹脆橫下心來,對著皇帝再次進諫道。


  “黃白安、黃宗羲父子,是本朝難得的忠臣孝子。陛下如果不加以獎掖,如何讓天下人心向朝廷…”


  劉鴻訓說的口幹舌燥,黃道周等幾人也微微頷首認同。崇禎並沒有打斷他的發言,直到劉鴻訓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語。


  朱由檢才冷冷的發問了一句:“黃白安是誰的忠臣?黃宗羲又是誰的孝子?”


  對於皇帝的問題,殿內的官員頓時有些愕然,劉鴻訓鎮靜了下,對著皇帝回道:“黃白安自然是大明的忠臣,黃宗羲當然是其父的孝子。”


  朱由檢嘲諷的說道:“黃白安是大明的忠臣,那麽他是不是我皇兄的忠臣?”


  劉鴻訓的腦子像是猛的炸開了似的,他趕緊改正了自己的口誤說道:“黃白安自然是先帝的忠臣。”


  朱由檢頓時發怒道:“黃白安是忠臣,那麽你現在是在指責皇兄是昏君嗎?皇兄屍骨未寒,你們就開始迫不及待的想要往皇兄身上潑髒水了嗎?黃白安在世的時候,就是這麽對你們宣揚的?”


  劉鴻訓大驚失色,頓時為自己辯解道:“臣並不是這個意思,臣並沒有…”


  李夔龍已經反應迅速的上前說道:“天下無不是的君父,這黃白安既是忠臣,就不該誹謗君上;這黃宗羲若是孝子,豈會陷黃白安於不義。”


  韓爌頓時不再沉默了,他趕緊出來為劉鴻訓辯解道:“劉侍郎並不是想要借此攻擊先帝…”


  看著群臣終於騷動了起來,崇禎輕輕咳嗽了幾聲,首輔黃立極立刻站出來對著群臣駁斥道:“諸位準備爭吵到什麽時候?東林黨案乃是先帝欽定,更有三朝要典為證。


  黃宗羲身為人子,遠涉千裏入京,雖然孝義可嘉,但是不明君臣大義,這就是愚孝。


  刑部問案之際,縱容黃宗羲辱罵毆打朝廷命官,肆意踐踏朝廷律法,又在百姓麵前毀壞了朝廷法度的威嚴。試問今後百姓若是因此視朝廷法度於無物,大明各地民變四起,誰來擔負這個責任?

  為了一己之私,就如此操縱律法,可見劉侍郎心懷叵測。他是欲借此案替東林黨人翻案,辱沒先帝聲名,陷陛下於不恭,這是人臣該做的事嗎?

  自刑部接受此案之後,京中輿論大張旗鼓的頌揚人子之孝,卻避而不談君臣之分,挑動地方宗藩蠢蠢欲動,這也是劉侍郎想要的嗎?”


  黃立極給劉鴻訓扣帽子的話語,再次讓一些官員退卻了。不管是破壞朝廷法度還是同藩王私下勾結,都是極大的罪名。


  有了皇帝的支持,黃立極完全可以再興起一次東林黨案,這顯然不是東林黨人希望的結果。


  當崇禎把為東林黨翻案同玷汙先帝名聲聯係起來之後,劉宗周、韓爌、袁可立、錢龍錫、錢謙益、劉鴻訓等東林領袖,頓時明白今日是無法替這些東林先烈們翻案了。


  劉宗周、韓爌、袁可立幾人都想著,要怎麽把今天的朝會搪塞過去。唯有劉鴻訓知道,他已經同這件案子綁在一起,無法在脫身了。


  思前想後的劉鴻訓,沒有看到錢龍錫、錢謙益給他打的眼色,兩人希望劉鴻訓對著皇帝服軟,說不定事情還有挽回的機會。


  但是劉鴻訓思考片刻之後,便選擇了硬抗到底的做法,他去掉了頭上的官帽後說道:“臣所言處處屬實,東林諸位君子,都是忠於先帝的正直大臣。


  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父有爭子,則身不陷於不義。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於父,臣不可以不爭於君;故當不義,則爭之。


  東林諸君正是所謂的爭臣是也,臣不敢辱沒先帝聲名,臣但請陛下為天下計,複諸君子之聲名,為天下士子蓄養氣節,以報國家。


  《三朝要典》乃是閹黨黨羽借此羅織罪名陷害正直之士,獻媚客魏,中間顛倒是非,天良滅絕,應請銷毀…”


  身為《三朝要典》的編撰官,黃立極聽了異常氣憤。他正想指責劉鴻訓是一派胡言,顛倒是非的時候,皇帝卻攔在了他前麵說到:“去把《三朝要典》的核校官員叫上了,讓朕聽聽這《三朝要典》究竟捏造了什麽樣的事實?”


  崇禎的乾綱獨斷,讓殿內的官員都平靜了下來,等待著《三朝要典》核校官員的到來。


  孫國敉跟著一位太監,穿過了寬闊的皇極殿前的廣場,走上了皇極殿的月台。


  在殿外的廊下,他停下來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在太監的催促中,跨進了殿內。


  孫國敉在丹陛前的地磚上,對著寶座上的崇禎行了叩拜之禮。站在東西兩側的官員,都注視著這位運氣不佳的《三朝要典》核校官。


  孫國敉行禮完畢後,就聽到了皇帝的詢問,他頭也不抬,雙手撐著冰冷的地磚回道:“臣這些日子來仔細校核了《三朝要典》一書,臣以為除了文字上小有瑕疵之外,並無大的問題…”


  聽了孫國敉的證言,東林黨出身的官員們都相當吃驚。劉鴻訓更是不顧一切的質問道:“孫國敉,你怎麽能如此喪心病狂,顛倒黑白。難不成,你已經被閹黨收買了?”


  李夔龍頓時站出來彈劾劉鴻訓道:“臣要彈劾劉侍郎君前失儀。當著陛下的麵,就敢公然威脅作證的官員,可想而知他在背後,是怎麽操弄權柄的…”


  孫國敉和東林黨之間關係密切,他之前又是因為上書請駁正《三朝要典》而被發配去坐冷板凳的,因此當皇帝說要詢問他對於《三朝要典》的意見時,東林黨人並沒有什麽意見。


  但是幾個月之前,還認為《三朝要典》的內容不是事實的孫國敉,居然當著皇帝麵反口了。


  這頓時讓東林黨人在這場爭辯中落入了下風,甚至於一些中間派係的官員,也開始隱隱懷疑東林黨反對《三朝要典》的用意來了。


  跪在地上的孫國敉,對於劉鴻訓的訓斥充耳不聞。隻是他按在地麵的手掌,此刻卻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孫國敉用中指的指甲緊緊扣住了掌心,才強製忍住為自己辯解的欲望。在皇史宬內坐了數個月的冷板凳之後,孫國敉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是奢談道德的東林黨人,一樣也勢力的很。


  他枯坐在皇史宬裏,像一座行屍走肉一樣的生活時,東林黨人似乎也就把他同樣給遺忘了。


  因此當皇帝決定再給他一個機會的時候,他也就毫不猶豫的拋棄了同東林黨人之間的情誼。


  看著東林黨在朝會中完全處於下風,不僅翻不了舊案,甚至於有可能被首輔黃立極借機發作,對東林黨進行清洗的時候,幾位東林領袖終於站了出來。


  朱由檢看著劉宗周、韓爌、袁可立等人一起出麵為劉鴻訓求情,便不動聲色的說道:“難不成,朕就看著劉侍郎抹黑皇兄而無動於衷嗎?天下百姓到時要如何看待朕?

  朕的帝位傳之於皇兄,皇兄若是昏聵無能的話,那麽朕這個大明天子又算什麽?

  福王叔上疏,說要上京侍奉鄭太貴妃,而朕卻連皇兄的死後之名都保不住。


  人家是母慈子孝,朕這邊卻是兄昏弟傲嗎?朕倒是想要問問,諸卿究竟是意欲何為?”


  東林諸人一時啞然,不知如何解開崇禎的心結。地位超然的孫承宗不得不站出來說道:“老臣以為,福王雖有孝心,但是祖宗自有法度,不可輕慢。


  老臣願意親自去洛陽,勸說福王打消這個念頭。至於黃宗羲一案,不如早做了結,免得被有心人操弄,傷及國本…”


  袁可立也出麵說道:“老臣身為刑部尚書,對於此案,不敢推卸責任,願意接受陛下的責罰。


  不過請陛下明鑒,若是想要維護先帝聲名,處理此案的動靜自然是越小越好。若是陛下處置的過於嚴厲,被天下人知曉,恐怕有損先帝的威望…”


  朱由檢看著幾位東林領袖,沉默了一會才說道:“福王叔上京一事,本就是天家私事。


  如今京城紛紛擾擾,朕也不想橫生枝節,就讓王叔上京呆上一段時間,待京中風平浪靜之後,再打發他回地方上去吧。


  至於黃宗羲的案子,既然各位都想要平靜的處置了,朕也不為己甚。黃首輔,你以為呢?”


  黃立極抬頭看了崇禎一眼,才無奈的說道:“現在是大明四海不靖之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孫、袁兩位如此體恤朝廷,老臣又怎麽會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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