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111章 崔呈秀
文華殿內皇帝和首輔關於黃宗羲一案的對話,很快就被流傳了出去。
劉鴻訓自以為看破了崇禎的心意,開始正式推進替東林諸君子翻案的實質性進程。
薊州文廟前街上的崔宅內,回家為母親守製的崔呈秀、崔凝秀兩兄弟,正坐在花廳內飲茶敘話。
崔呈秀的長子崔鐸慌慌張張的闖進了花廳,他手中抓著一封書信,口中大呼小叫的喊道:“父親,姐夫派人送來了急信,似乎是關於刑部替東林黨人翻案的事。”
崔凝秀頓時停下了往嘴邊送去的茶盞,愣愣的看著衝進來的侄子。
崔呈秀的氣度卻比弟弟好得多,他把茶盞輕輕放下,抬起頭皺著眉頭對著兒子大聲訓斥道:“就算元芳來了信件,你至於如此慌亂嗎?天塌不下來,就算塌下來,也有你老子頂著。”
崔鐸頓時縮著脖子站定了,不敢再繼續大呼小叫。崔呈秀這才順了順氣對他說道:“把信拆開,讀一讀,你姐夫都說了些什麽。”
得到了父親的指令,崔鐸立刻迫不及待的拆開了手中的信封,取出了裏麵厚厚的一疊信紙。
崔鐸結結巴巴的讀著信件,崔呈秀聽了一會就忍不住了,崔鐸從小就不愛讀書,對於文字上麵隻能算是粗通,現在這個舉人的身份,還是他囑咐考官孫之獬照顧得來的。
他直接讓崔鐸把手上的信紙交給自己,然後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崔鐸抓耳撓腮的看著父親手上的信件,很想知道姐夫到底寫了什麽。
崔凝秀雖然也很緊張,但是總算按耐住性子,等著兄長把信紙全部看完了,才小心問道:“元芳在信裏怎麽說的?刑部那幫官員真的要翻舊賬,找我們家的麻煩嗎?”
崔呈秀緩緩的把手上的信紙放在了一邊的茶幾上,雖然他竭力想要做出從容的模樣,但是坐在他對麵的崔凝秀無疑看到,兄長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雖然崔呈秀自認為很好的掩蓋住了自己的情緒,但是他一開口,就露出了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兒空口白話,說老夫是魏公謀主,閹黨首領,禍亂朝綱,迫害朝中正人君子的奸臣,那劉鴻訓就想要讓老夫回京同他對質,這是想要翻天啊。”
崔凝秀聽後便從茶幾上抓起了信紙匆匆看了起來,他看完之後也氣憤的說道:“這群混賬東西,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東林鼠輩掀風作浪。我們倒下了,難道他們就能高枕無憂了嗎?”
崔鐸不由緊張的看著父親和叔叔,從繁華的京城被趕回冷清的薊州,讓他常常怨氣滿腹。
但是如果連窩在這鄉下當土財主都不行了,他肚子裏的怨氣頓時就不翼而飛了,隻剩下了不知所措的恐慌。
崔凝秀抱怨了幾句,依然想不出什麽解困的方法,他不得不注視著自己的兄長,希望能夠從崔呈秀那裏聽到個讓人安心的主意。
崔呈秀的憤怒隻是持續了一小會,就陷入到緊張的思索中去了。許久之後他才抬頭,對著自己的兄弟低沉的說道:“看來,這次我們崔家這次要破財免災了。”
看著兄長終於開口了,崔凝秀鬆了口氣說道:“隻要能保住大兄,就算是把財產都舍出去,日後還是會回來的。
但是如果大兄你被東林黨打倒的話,這闔府的財產,還不知道會落在誰手上呢?”
原本有些情緒低落的崔呈秀,聽了兄弟的話後,終於恢複了些神氣,他有些惡狠狠的說道:“說的不錯,要是讓東林黨人真把我扯進這件案子,我們崔家恐怕是沒什麽好下場了。”
崔凝秀想了想便說道:“大兄,我聽說令官的座師孫之獬現在頗受陛下看重,是不是通過他向宮內的幾位打點一番?”
崔呈秀點了點頭回道:“宮內的幾位的確是要打點一二,但是陛下登基以來,就大肆整頓宮禁,不少宮內的老人都被發往南方去了。
據說陛下身邊最受信任的,一個是從小陪伴他的王承恩王公公,另一個是原本宮內默默無聞的雜役太監,叫什麽呂琦的。
若是小事,想來這兩位也不懼於收下我家的銀子。但是像東林黨人掀起的這場風波,我很懷疑他們現在敢不敢收這筆錢,或是收下後能不能平息這場風波。”
崔凝秀頓時有些著急的說道:“要是連宮內都無法平息這場風波,黃立極這些首鼠兩端的牆頭草,還能有什麽作為?他們不會就著這個機會,把過往的罪責都推到大兄和魏公身上吧。”
崔呈秀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道:“所以我們要收買一個能夠決定勝負的人。”
“誰?”崔凝秀、崔鐸兩叔侄異口同聲的問道。
“自然是陛下。”崔呈秀終於恢複了幾分,往日替魏忠賢出謀劃策的氣度。
“陛下?這大明天下都是陛下的,我們怎麽收買得了陛下?”崔凝秀不由下意識的說道。
“是啊,這大明天下都是陛下的,但是陛下做什麽事卻依舊要縛手縛腳。想來陛下現在這天子的位置,做的也不甚舒心。
陛下想要推行土地改製,但是除了京畿一二個縣,其他地方根本沒人聽他的。
前些日子,朝廷在薊州左近勘探地理,想要開礦。但是京城傳來的消息,說是至今為止尚無投資入股。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們崔家來做個表率。這薊州土地就不甚肥沃,大半的土地又都在我崔家和兩個姻親手中。拿些出來,討一個陛下的歡心,倒是不錯的買賣。
令官你去把你嶽父和舅舅找來,就說我有要事同他們商議…”
朱由檢在自己的書房內,聽取著關於黃宗羲一案的最新報告。
王承恩拿著一疊文件讀道:“…昨日黃宗羲同許顯純對質時,袖內偷藏了一把錐子,他在公堂之上出其不備,以錐刺傷許顯純,許顯純負傷四、五處,流出的血浸濕了小半件衣服。
事件發生之後,公堂上的衙役動作緩慢,並沒有及時出麵阻止,而問案的刑部侍郎劉鴻訓,事後隻是斥責了黃宗羲幾句,就算了結了此事。
有了昨日的經驗,今日公堂上黃宗羲更是肆無忌憚,當眾痛擊崔應元,拔下了他一大把胡須,劉鴻訓今日更是連訓斥都沒有一句。
不管是京城百姓,還是士子清流,都說黃宗羲乃是我大明朝第一孝子。
此外,劉鴻訓上疏,言東林諸君子之案確係冤案,乃是魏忠賢假傳聖旨,勾結黨徒,在朝中結黨營私,打擊異己的手段。
幸賴明主登基,慧眼識破奸豎,把魏忠賢和崔呈秀趕出了朝堂。但是朝中依附於魏忠賢、崔呈秀的閹黨黨羽,依然充斥於各部的權要之職。而正人君子卻被這些閹黨餘孽不斷排擠,無法為陛下,為國家效力。
劉鴻訓以為,陛下應當再接再厲,一舉掃平朝中妖氛,正本清源,斥退奸黨,召回賢人,以正朝綱…”
朱由檢托著下巴,似睡非睡的聽著王承恩閱讀的聲音。良久才微帶著笑意說道:“我們這位劉侍郎,這是把自己當成海剛峰了嗎?東林黨人和首輔那邊,現在對這案子是什麽態度?”
王承恩合上了手中的文件,躬身說道:“昨日,袁可立同劉鴻訓在刑部後堂吵了一架,兩人鬧的不歡而散。至於其他東林黨官員都以為,劉鴻訓做的很好。
至於首輔這邊,黃閣老上疏,要是陛下再不就此案表明態度,他這個首輔也幹不下去了,要向陛下請辭。”
朱由檢伸了個懶腰後,對著王承恩說道:“明天早上安排黃首輔來上書房,朕要和他談心。那麽還有沒有其他新聞了?”
王承恩從身邊的小太監那裏拿過了一份上疏,放在了崇禎麵前後說道:“薊州士紳上疏,請求陛下派人幫助他們建立公社製度,他們願意獻出300傾田地,用以安置無地流民和出關的遼東難民。”
“奧,都有那些人?”朱由檢有些意外的詢問道。
王承恩立刻說道:“前兵部尚書崔呈秀獻出150傾…”
朱由檢並沒有因此變得開心起來,他反而有些嚴肅了起來。許久之後,他才對著呂琦問道:“崔呈秀這些天來,還做了些什麽?”
呂琦不動聲色的回道:“崔呈秀之弟崔凝秀,幾日前來到京城拜訪了孫之獬,並通過其聯絡了幾位其兄的舊屬。
然後就在今日下午,在股票交易所購進了50萬兩白銀的唐山鋼鐵廠的股票,然後就離開京城回薊州去了。”
朱由檢臉上的神情終於放鬆了些,他思索了會便開口說道:“崔呈秀如此識的大體,朕也不好待他過於苛刻了。從順義抽調幾名負責土地改製的官員去薊州,另外讓司禮監擬旨,加封崔呈秀一子。順便告訴他,讓他安心在家守製,三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當王承恩同呂琦退出上書房的時候,一向對呂琦態度冷淡的他,難得的露出了一個笑臉對著呂琦點了點頭,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