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慘淡經營 第284章 勺園之內
“海軍軍官學堂?這是什麽玩意?”李銘誠不由下意識的叫出了聲。
米萬方立刻把自己聽到的,關於海軍軍官學堂的隻言片語都搜刮了出來。
半個時辰之後,清華園內能帶走的物品終於打包完畢,李銘誠隨即和米萬方告別,走出了清華園上了馬車。
二、三十輛馬車組成了一個龐大的車隊向著京城而去,天色將近黃昏時,車隊終於在城內靠近積水潭的一所莊園前停了下來。
這裏便是京師武清侯府,不過很快便要改成武清伯府了。李銘誠走進大門之後,在庭院裏突然停了下來,他對著身後的老仆說道:“把國瑞給我叫來。”
李國瑞有些抖抖索索的跟著老仆走到了李銘誠身後,樓台上李銘誠凶狠的樣子把他嚇壞了。他這時才發覺,失去了父親的寵愛,他什麽也不是了。
看著畏畏縮縮不敢靠近自己的幼子,李銘誠的心終於柔軟了一些,他稍稍溫和的說道:“過完年,陛下將要籌建海軍軍官學校,到時候你去應試吧。不過你要是考不上,就給我回通縣老家去呆著吧…”
武清侯的車隊離開清華園的時候,相鄰的米園內正迎來了一群賓客。
新近提拔為內閣秘書郎的孫國敉,也是米萬鍾的弟子。新上任的順天府副府尹劉榮嗣、王思任,禦史劉重慶,這些是米萬鍾的好友。
米萬鍾站在勺海堂前降階相迎,在身後站的是一位少年同一名年輕人。
今日的主客是米萬鍾的知己,剛入京的王思任,副客是他在六合收的弟子孫國敉,劉榮嗣、劉重慶兩位在京好友則是陪客。
“聽聞良鄉有佳人,我兄思之,寐之,乃至於茶飯不思。今日一見我兄,方之傳聞非虛啊。”王思任定眼看了米萬鍾許久,才感慨的說道。
米萬鍾同魏忠賢不和,但他愛石成癖,曾在大房山相中了一塊長8米、寬2米、高4米的巨石。這塊石頭,昂首而俯,足跋而斂,濯之色而青,叩之聲而悅。
他越看越喜歡,便想要拉回勺園。在當地官府的幫助下,他先是雇了數百人,再加上44匹騾馬,用了了7天,把巨石拉下了山,又花了5天時間艱難地將其從大房山下運至良鄉。
這種濫用民役的事,很快被魏忠賢報上去了。天啟帝原本就對這些口是心非的東林黨人不滿,這米萬鍾如此大張旗鼓的行為,自然就更讓他反感了。
於是天啟立刻下詔免去了米萬鍾的官職,見到皇帝因為這事而生氣了,這些地方官員也就不敢再協助米萬鍾搬運這塊石頭,因此那塊石頭還被丟在了良鄉路邊。
米萬鍾對丟了官倒是不心疼,但是對於那塊石頭卻是念念不忘,因此倒是有了一個心結,身體也因此漸漸消瘦下去了。
這王思任一來,就拿這件事取笑他。知道這位好友性格的米萬鍾,也隻能搖頭苦笑不已。
他知道好友並無惡意,當初他因為這塊石頭而傾盡家產時,王思任還送了他五千兩銀子以渡難關。
“謔庵還是這麽愛謔浪,我們別在外麵吹風了,還是進堂內說話吧。”米萬鍾笑罵著說道。
進入堂內之後,米萬鍾便喚過身後的兩人向眾人見禮。少者是他的長子米壽都,年方17。稍年長者是半弟子半友人的王崇簡,也是長子的老師。
“可是昔日被張鼐、左光鬥兩位前輩,稱讚為:此公輔器也。的王敬哉?”孫國敉有些吃驚的說道。
王崇簡謙遜的對著孫國敉拱手說道:“不敢,不敢。不過是前輩一時戲言,當不得真。閣下之《邑侯蕭公靈岩山建塔記事前》名噪一時,在下唯俯首而拜矣。”
孫國敉看著這位年紀差不多隻有自己一半的王崇簡,卻因為張鼐、左光鬥兩人的戲言,而成為海內之望,清流所看重的新秀,心裏也不由微微有些不舒服。
不過旋即他便想到,這位“公輔器”似乎到現在也還隻是一個諸生。相比較而言,他卻已經出仕了,這麽一想他又心裏舒服了許多。
孫國敉對著王崇簡點頭回禮之後,便回道:“不過是少年戲作罷了,敬哉厚讚了。”
一行人見禮完畢之後,便紛紛就坐了下來。米萬鍾坐於上首右座,而王思任則是上首左座。
劉重慶、劉榮嗣麵東依次就坐,而孫國敉、王崇簡麵西依次就坐,米壽都則站在了父親的左側。
幾人談了些天南海北的趣聞之後,米萬鍾這才對著弟子孫國敉問道:“你此次從福建延平府學訓導的任上調任京城,這個內閣秘書郎又是個什麽官職,老夫怎麽從沒有聽說過?”
孫國敉搖了搖頭說道:“弟子去吏部敘職,吏部官員也不清楚,隻說便是原先的內閣中書舍人而已。”
劉重慶插話說道:“他說的倒是沒錯,就是之前的內閣中書舍人。
不過陛下有言,這內閣同他所用的中書舍人不能混淆,所以把中書舍人一分為二,大多數人交給了內閣,改名叫內閣秘書科,替內閣閣老承擔整理文字及跑腿的工作。
而陛下留下的那幾位則依舊保持著中書舍人的名號,替陛下同內閣及各部溝通聯係。”
王思任略為驚訝的說道:“如此一來,豈不是中書舍人取代了內閣之前的工作?”
劉重慶點了點頭說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不過中書舍人沒有內閣票擬的權力,完全是聽命於陛下的命令,和內閣大不相同。”
王思任笑了笑說道:“這位陛下倒是少年心性,喜歡將陳湯改個新名字,當做新湯賣。那我這個副府尹又是什麽來曆?”
劉榮嗣微笑的回道:“陛下以京城四周城牆為界,把順天府分為兩部分,你我二人各管一塊,而府尹大人則統管全局。”
王思任不由曬笑道:“那我寧可選城外,也好時時來勺園叨擾。”
米萬鍾笑嗬嗬的說道:“那我家倒是不太平了,看來我要避居漫園才行了。”
王思任撚著胡子說道:“那我豈不是成了鵲巢鳩占的惡客了?”
幾人頓時嗬嗬笑了起來,笑聲平息之後。王思任才若有所思的問道:“今上做事,事事求新、求變,性格似乎過於跳脫了些,不會是第二個武宗吧?”
劉榮嗣搖了搖頭說道:“今上之求新、求變,為革弊政也。我曾經聽聞二事,
一是宮內24衙門,數萬宮人及工匠,現已裁撤了三分之一。聽聞宮內有宮殿因為宮人不足,而無法灑掃清潔。故有太監請求陛下重新征召宮人,以填補不足之額。
但是陛下不但不許,反而下令封無用之宮殿九處,以適應現在的宮人數額。
二是陛下下令,宮內每隔一日食用粗米,以減免江南白糧之征。可見陛下雖然年幼不尚學,但宅心仁厚,有聖君之相也。”
堂內幾人頓時沉默下去了,按理說一位同情民間疾苦,並願意通過降低自己的享受,來減輕民眾負擔的皇帝,正符合了士林清流理想中對聖君的要求。
但是肯這麽做的崇禎,在士大夫的口碑中卻意外的差勁。京城的清流、江南等地的縉紳,在崇禎把魏忠賢拉下馬的時候,還吹捧過一陣崇禎,認為聖天子出,而奸邪束手,這是政治清明的景象。
不過很快這些清流縉紳就閉嘴了,因為崇禎趕跑了魏忠賢之後,隻處置了幾名魏忠賢的親信,大部分他們眼中的閹黨黨羽都沒有進行處罰。
這些閹黨黨羽依舊把持著朝政,他們這些正人君子自然也就無法出來為國分憂了,一個不肯親近君子的皇帝,難道能被稱為聖君嗎?
而崇禎表現出對於軍事上的關心,和不斷的提高軍士的待遇和地位,又常常跑去觀看工匠製作器具,這讓那些不滿的清流開始私下傳言,今上也不過是武宗、熹宗之屬罷了。
米萬鍾歎息了一聲說道:“陛下若是肯開經筵,也就不會有這麽多士林非議了。”
孫國敉點了點頭說道:“陛下尚年少,若是能夠勤奮向學,則未必不能為聖君。朝堂中諸位正直的大臣不能糾正陛下的過失,這都是因為朝中的奸邪還沒有被清除出去啊。
來日朝會之上,我一定要向陛下麵陳,如果朝堂之上都是一些城狐社鼠,國家又怎麽能夠變好呢?隻有把這些奸邪清理出朝堂,讓正人君子掌握朝政,這才能輔助陛下成為聖明天子。”
王思任、劉榮嗣、劉重慶麵麵相窺,米萬鍾則比較讚賞這位弟子的想法,他同葉向高友善,一向推崇東林黨人,因此對於朝中的現狀並不滿意。
米萬鍾便開口問道:“說的好,不過閹黨魁首魏忠賢等下台,陛下又嚴令不許進行黨爭,伯觀你打算如何行事?”
孫國敉胸有成竹的說道:“魏忠賢雖然去職,但是《三朝要典》尚存。隻要此書在,則閹黨尚有回旋之餘地,而眾君子就無法在朝中理直氣壯的發言。
《三朝要典》正是朝中閹黨小人的擋箭牌,此書不毀,則吾等就不能徹底的把這些閹黨餘孽趕出朝堂。
所以弟子以為,第一步應當是先駁倒《三朝要典》,弟子想要寫一篇《請駁正三朝要典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