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慘淡經營 第263章 盤剝太過
張道浚卻毫不在意的說道:“徐參政似乎搞錯了一件事,本官可沒說這道旨意隻是發給了我們錦衣衛,徐參政想要陛下的旨意,應當去詢問你的上官,而不是詢問本官。
我們錦衣衛忠誠於王事,得了陛下的旨意就出京了。至於行人司的傳旨使者,恐怕還在挑選中吧。
我錦衣衛現在做的,不過是對教亂遺留事宜進行處理,算什麽幹涉地方政事?”
“沒有經過內閣票擬的旨意,難道不是中旨嗎?難道你想用中旨脅迫地方官員服從嗎?”徐從治不為所動的說道。
張道浚掃視了一眼,站在徐從治身後的幾名官員,看到這些人都在試圖躲避著他的目光,不由微微哂笑著說道。
“不久之前,陛下曾經說過,官員的職責是為大明百姓服務,順義、平穀三河等縣,在教亂之前沒有察覺奸民謀亂,教亂平息之後還要意圖阻擾陛下的安民之策的話。那麽說不得,本官也隻好請各位上京走一趟了。”
順義知縣上官藎同兩名同僚對視了一眼,便顧不上參政徐從治還在身邊,異口同聲的說道:“我等都是百姓父母官也,這耕者有其田正是安民之策,焉敢進行阻擾。”
順天巡撫王應豸昨天被張道浚驅走,已經讓上官藎等人有些打退堂鼓了。
三縣的士紳勢力本身就被民變和錦衣衛清除的差不多了,之所以能讓三名縣令出頭,不過是看在往日的關係,及這些士紳的姻親的麵子上。
昨日順天巡撫這一走,頓時讓三名知縣失去了和錦衣衛對抗下去的勇氣,畢竟民變之時三名知縣或多或少都犯了過錯的。
特別是順義知縣,曾經被變民軍趕出了縣衙。按照大明律,知縣是守土之官,丟失了城池就是重罪。
他們到現在都沒有被追究,不過是崇禎有意讓錦衣衛縱容,不代表他們就平安無事了。
徐從治臉色難看的緊,這張道浚不過是虛言恐嚇,他身後這三名縣官已經屈服投降了,這實在讓他覺得有些丟臉。
但是要處置這些知縣,隻有順天府或是順天巡撫才有這個權力。他這個參政並沒有人事處置的權力。
他無法讓這三位縣官聽從自己的命令,繼續和錦衣衛對抗下去,隻好再次使出了拖延戰術。
“既然陛下的禦命還沒傳達到地方,那麽張僉事又何必著急開展這清理地方田地清丈的事。不如且待本官回遵化領了旨意,大家再來討論這個事。”
許顯純有些詫異的說道:“徐參政這話就說的不對了,之前幾天不就是徐參政逼著我們盡快把田地厘清,盡快吧莊園田宅退還給本地百姓的嗎?
現在有了陛下的旨意,何以又要讓我等暫停?徐參政行事未免太過於隨心所欲了吧?”
徐從治頓時發覺,幾名地方官員向錦衣衛屈服之後,他頓時變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這樣和錦衣衛對峙下去,無疑是阻止不了,他們想要瓜分那些地方士紳手中土地的計劃的。
徐從治不得已對著張道浚拱了拱手,小聲說道:“張僉事,我們何不借一步說話。”
看著徐從治居然對自己放低了身段,張道浚心中倒是有了些莫名的快意。不過他很快就散去了這種情緒,嚴肅的對著徐從治說道。
“徐參政你和我說再多也沒有用,剛剛我說的都是真話,陛下親自點名了葉柒作為分田地的主事者,我一樣插不了手。”
徐從治有些惱怒的盯著張道浚的眼睛說道:“張僉事,這殘害地方名士是好玩的嗎?今日你奪走這些地方大族的田地,今後在這順義縣,你打算讓誰去征發徭役,收取田賦,平息鄉裏的爭鬥訴訟?
‘耕者有其田’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本朝慣例皇權不下縣,鄉裏治安全是依靠地方宗族在管理。鏟除了這些地方宗族,地方上能安定下來嗎?要是再出了亂子,誰來擔負這個責任?”
張道浚對著徐從治還了一禮之後,便不客氣的說道:“我出京城之前,陛下曾經派人告訴我一句話,不要怕出亂子,大亂之後方有大治。徐參政,本官就不和你再浪費時間,作這個口舌之爭了。
今天,本官就是來討論怎麽進行分田事宜的,如果參政和各位知縣還是繼續搪塞拖延的話,那麽說不得,我們錦衣衛就隻好單幹了。”
徐從治最終還是沒有能同錦衣衛們翻臉,一方麵是他不願意讓錦衣衛完全取得對田地分配的主導權力;
另一方麵也在於,朝堂上的文官領袖們,現在根本沒心思過問幾個地方小縣的事務,他們正忙著爭奪兩個空缺的入閣名額。
在葉柒的強勢主張下,順義全縣的土地先以村為單位劃出邊界線,然而在按照村為單位丈量土地和計算人口。
一些土地參雜不清的小村,則被強製合並為一個行政村。土地按村為界進行分割,去掉那些自有小片土地的自耕農之後,按照村內人口進行剩餘土地的調配。
這一部分倒是同皇莊改製的內容差不多,徐從治同幾位縣官並沒有太多的異議。
但是接下來,葉柒主張把村內的土地平均分配給無地農民或是以前的佃戶,每年上繳收獲的5成,3成作為地價,剩下的2成扣除國稅之後,按照縣3村7分配掉。
縣內得到的這部分額外糧食,主要用於貼補胥吏的工食銀,地方賑災、修建道路、水利、興辦教育的經費。
而村內的截留的部分,則主要用於村民的教育及扶助村內孤寡老人,還有新建村內道路,農田水利設施的費用。
三河知縣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道:“開什麽玩笑,本縣又要賑災又要修建道路,水利,興辦教育,結果隻得三成?這倒過來還差不多。”
三河知縣的話頓時引起了平穀縣的附和,順義知縣上官藎也情不自禁的想要點頭同意。
徐從治撇了一眼下手的幾位不爭氣的下屬,冷冷的向著葉柒發問道:“聞香教叛逆的田地也就算了,這村裏那些人的土地要收,那些人的土地不收,你究竟是個什麽章程?而且這個地價銀,你又打算上繳幾年呢?”
葉柒毫不遲疑的回道:“以田設限,每戶超出50畝以上的土地就必須交出來,每年的地價銀由官府直接給付,和村民不發生關係。卑職以為,繳納10年已經足夠了。”
徐從治頓時被激怒了,他一拍扶手站了起來,對著葉柒憤怒的指責道:“這北方的田地就算是粟麥輪作,上田一年也不過2-3石而已,再脫去外殼不過餘下1石左右,十年地價也就是3石粟米上下。
這豈不是隻有2兩銀子不到?這等上田往日最少也要5、6兩,爾等不覺得盤剝小民過於酷烈了嗎?”
上官藎幾人一臉的糾結,並沒有上前附和義正言辭的上官,張道浚、許顯純則是一臉懵懂,感覺這徐從治說的似乎挺有道理的。
葉柒看著徐從治略帶惶恐的回道:“參政大人大概是誤解了,這順義的田地雖然比左近的幾個縣肥沃,但是本縣位於京城到密雲之間,是要負擔密雲軍糧的輸送徭役的。
本縣田賦雖然不重,但是徭役極重,是以常有人拋荒流亡外地,這田地價格一向就在1、2兩之間。而就在去年,順義旱災,縣內大戶給出的田地收購價,就是一畝田一石粟,甚至於還有七鬥折一畝的。”
許顯純低頭算了算,不由曬笑道:“原來我們倒是付出了三倍的田價,這豈不是太過公道了。”
徐從治聽了之後,頓時氣勢大消。作為一位能吏,他當然知道,這些大戶人家趁著荒年壓低價格收田,無疑是絕了這些小民的生路。
這麽說起來,剛剛平息掉的聞香教之亂,也未必不是沒有原因的,這些士紳豪族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徐從治隻是暗暗想了想,就忘記了這個念頭。
雖然對這些乘人之危的順義大戶並無好感,但是作為一名官員,他更為看重的卻是維持大明的這個舊秩序。
如果讓錦衣衛就這麽把這些沒有罪過的士紳地主的土地強製征收了,那麽今後天下的士紳還有活路嗎?
徐從治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對著葉柒說道:“即便是如此,但是這田地畢竟是人家的,豈能強製人家進行買賣,而且還不是一次性付清。如果這樣,田主又何必買賣,他自己收租的話,豈不是一樣可以拿到這些田租,還不會失去田地?
這些田主,不是書香門第就是官宦之家,家族之中未必不會出現本朝的棟梁之材,而今你等錦衣衛如此行事,豈不讓人寒心?若是讓這些地方名士失去對朝廷的效忠之心,爾等擔當的起這個責任嗎?”
葉柒頓時有些卡殼了,對於這種政治性十足的話題,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許顯純卻搶先一步說道:“徐參政多慮了,我出京之前,陛下就對我說過。今日之大明不是忠臣太多,而是貌忠實奸的官員太多。
這些人口口聲聲要效忠大明,報效陛下。但是為了大明,為了陛下,卻連一文錢都不想出。國家有危難的時候,這些人不是想著同心協力一起共體時艱,而是打著算盤想要換個主子,繼續享受他魚肉百姓的生活。
像這種寡廉鮮恥的無恥之徒,早點揭開他們的真麵目,倒是一件好事。如果這些無恥之徒因此而對陛下有怨恨之心,吾等錦衣衛不正是為此而設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