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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慘淡經營 第260章 錦衣衛的變化

  對於王應豸這種靠著魏忠賢上台,又在魏忠賢失勢之後,裝作陌路人的官僚,許顯純根本沒放在眼中,他眼皮都不抬的隨口說道。


  “撫院大人說笑了,下官不過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循例問案罷了,那有什麽扣留田地的事。隻要這些良善人家拿出地契文書,證明哪些田地是他們家的,下官又怎敢扣留這些田地不發還。”


  許顯純的話頓時把王應豸噎住了,坐在大堂上右排末二位的順義知縣上官藎,頓時起身辯解道。


  “許百戶的話語未必失之偏頗了,這民變事發突然,又是在半夜之時,亂民四處劫掠,慘狀比比皆是,這些良善人家倉促避走,焉能想到要帶走地契文書?


  現在他們已經被變民洗劫的家徒四壁,連家具都被變民劈了當柴火燒了,如何還能再拿什麽地契文書出來?再說了,本官已經讓地方鄉老裏長出來作證,就連那些佃戶莊客也沒有否認,他們耕作的田地是主人家的。許百戶為何要從中作梗呢?”


  “本官什麽時候做梗了?隻要見到地契文書,本官自然會發還。那些佃戶莊客、鄉老裏長作證就能規定田地歸屬的話,那麽國朝還製定地契文書幹什麽?那不是多此一舉嗎?”許顯純仰著頭,看都不看上官知縣說道。


  聽著堂下的爭執,王應豸心裏感覺有點惱怒。這許顯純當初是魏公公身邊的親信,他當初也對許顯純刻意奉承過,在許顯純麵前矮上幾分也算正常。


  不過如今魏公公已經倒台了,這許顯純還在自己這個封疆大吏麵前如此趾高氣揚,未免就有些不會做人了。


  王應豸想了半天,還是發現他對許顯純等人依然無可奈何,畢竟現在錦衣衛負責查辦教案,插手地方田地的身份核實,實在是再正當不過的借口。


  和許顯純相對而坐的,是順天撫衙的屬官參政徐從治,他相貌威嚴,看上去器宇不凡。


  不過他也的確是個有能力的官員,曾經協助總兵楊肇基平定聞香教徐鴻儒亂,後來因為同山東巡撫王惟儉不合而稱病回家。


  今年初經朝中同年好友舉薦,起複為道員,八月遷順天撫衙參政官。


  徐從治一直冷眼觀察著,對麵就坐的幾名錦衣衛,主要是觀察許顯純及他身邊的葉柒兩人。


  看著許顯純把順義知縣堵的說不出話來,徐從治輕笑了一聲,便對著許顯純說道:“既然撫院大人同順義縣的話都不能說服許百戶,不如就請許百戶說說,你心中究竟是個什麽章程吧。我等也好對三縣的百姓有個交代,免得各縣的百姓心頭不安之下,再鬧出什麽亂子來。”


  許顯純定睛看了一眼徐從治,才不慌不忙的說道:“徐參政說的不錯,總要有個章程我們才好辦事。


  大的章程嗎,那得陛下拿主意,下官怎麽敢自作主張。至於小章程嗎,下官還是有一個的。


  下官以為,隻要各縣把魚鱗圖冊拿出來,我們大家按照魚鱗圖冊核定田畝主人,並對各縣田地進行清丈,這就是最最簡單的方式。”


  徐從治臉上的笑容頓時一窒,許顯純的話滴水不漏,他想要把不肯歸還原主田地的責任讓錦衣衛背上,現在也明顯泡湯了。


  “這些沒有腦子的鷹犬,什麽時候行事這麽有章法了。”徐從治琢磨不定的看著許顯純。


  不管是順義、平穀還是三河知縣,聽到了許顯純這個提議,都頓時低下了頭去,不敢接許顯純的話。


  巡撫王應豸顯然有些沉不住氣了,他點了順義知縣上官藎的名字,帶著些許怨氣說道:“許百戶的話也頗有道理,你順義縣的魚鱗圖冊何在,拿出來同許百戶當麵核清田畝,然後實地清丈,不久可以確定田地歸屬了嗎?”


  上官藎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在了堂前,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對著王應豸說道:“順義縣的魚鱗圖冊在民變之時失蹤了,這都是下官失職,請撫院大人降罪。”


  “你…”巡撫王應豸頓時勃然大怒了起來,他這才知道,昨晚這上官藎為何要向他送禮,辦這件小事了。


  如今他可是騎虎難下了,這件事就此作罷的話,那麽他豈不成了笑柄,今後誰還會再認可他這個巡撫的威嚴。


  王應豸正想著怎麽給自己解圍的時候,許顯純突然冷不丁的問道:“順義縣衙在民變中可沒有被損毀,否則我們也不能坐在這裏。


  一個縣的魚鱗圖冊最少也要裝滿半間房子,這些變民雖然攻下過縣衙,可沒焚燒過這裏,難不成他們為了不讓我們知道他們燒毀魚鱗圖冊,還特意把圖冊搬出了縣衙嗎?”


  上官藎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這下堂上在座的眾人都察覺到,似乎這事背後還另有隱情。


  王應豸可不願意為了幾百兩銀子,而掉進幾名縣官挖的大坑裏去。


  “順義縣難道到現在,你還想繼續蒙蔽上官嗎?到底有什麽隱情,立刻給本都堂從實招來。”


  看到王應豸勃然色怒,上官藎終於扛不住了,他不得不解釋道:“本縣的魚鱗圖冊都被戶部典吏帶回了家中,民變時典吏家被焚毀,魚鱗圖冊也就消失了。”


  王應豸還沒有說話,許顯純已經冷笑著說道:“好麽,魚鱗圖冊這種國家典籍,也敢私自帶回家,順義縣這官當的可真是輕鬆。不過就算魚鱗圖冊沒了,這錢糧清冊總帶不回去吧?”


  許顯純提的關於錢糧清冊的問題,這裏除了王應豸一無所知外,徐從治和幾位縣官心裏倒是清楚,但是他們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沒有做過親民官的王應豸,聽了許顯純的話,覺得倒是一個辦法,他沒注意到參政徐從治給他打的眼色,直愣愣的就對著上官藎說道。


  “許百戶這話說的倒是不錯,順義縣,這每年的錢糧清冊上就有每戶人家當年繳納的稅賦數量,隻要按照這些人家繳納的稅賦數量,反推出每戶應有的田地數量,應該也不是太難的事吧?”


  上官藎聽了王應豸的問話,簡直就是五雷轟頂。他並不想在這麽多人麵前,說出錢糧清冊背後的秘密,那不僅會讓他自己陷入泥潭,而且也會得罪順義縣的士紳們,因此隻他能保持沉默。


  看著跪拜在堂前,始終一言不發保持沉默的上官藎,王應豸感覺自己似乎問了一個蠢問題。


  但是不知道問題出在那裏的他,也無法把這個話題轉移到其他方向去。


  參政徐從治看著對麵臉上掛著詭異笑容的許顯純,立刻明白了這位錦衣衛百戶,顯然對錢糧清冊是有所了解的。他提出這個問題,無疑是在給王應豸挖坑。


  作為文官中的一員,徐從治顯然不能接受,讓他眼中蠢笨無能的廠衛們,把自己的同僚玩弄於股掌之上。


  他起身走到王應豸身邊悄悄說了幾句,然後便退回了座位上,王應豸這才了解,魚鱗圖冊同錢糧清冊之間的區別。


  現在所用的魚鱗圖冊,還是萬曆時張居正主持清丈核實的黃冊。而土地所有權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萬曆清丈時製定的魚鱗圖冊,到了今天大概除了一些大地主手中的土地沒有變更外,中小地主手中的土地早就更換過幾手了。


  因此製定黃冊的目的,不過是確定天下耕地的總數,和一年田賦的總額而已。


  基本上每個縣還會製定一本歸戶實征冊的白冊,用來征收實際應當繳納的田賦。


  而掌管和編製白冊的胥吏,和豪紳地主勾結,把田賦轉嫁到那些自耕農身上,也就成了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其中最為常見的就是詭寄和飛灑,詭寄是將自己的田地偽報在他人名下,借以逃避賦役。而飛灑則是串通胥吏,把田地賦稅化整為零,分灑到其他農戶的田地上,以逃避賦稅。


  一般來說,能夠逃避稅賦的,都是那些當地的權勢者。而順義民變一起,魚鱗圖冊消失之後,如果按照錢糧清冊去核實土地,那麽權勢越大者,受到的損失也就越大。


  了解了這些錢糧清冊背後的陰私勾當之後,王應豸頓時也沉默下去了,他可沒興趣站到那些地方士紳的對立麵去。


  雖然在聞香教亂之後,順義的士紳豪族已經元氣大傷了,但是士紳大族之間的聯姻,早就讓士紳們的關係不止於本地了。


  王應豸很清楚,如果他今天拿著錢糧清冊作為核實田地的依據,那麽明天他一定會被這些士紳的親朋好友們恨之入骨,他可沒有這種勇氣去對抗這種力量。


  至於錦衣衛們,他們本來就是士紳們的死敵,幹出這種事來,也隻是讓士紳們多記上一條罪狀罷了。


  王應豸正在進退兩難之際,錦衣衛指揮僉事張道浚帶著崇禎的旨意到來了。


  這讓王應豸鬆了口氣,但是很快他就放鬆不下來了,張道浚給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對於他就任順天巡撫之後,把遵化的守軍移鎮到喜峰口,造成遵化守備空隙,及在他治下出現了聞香教的教亂等罪狀,皇帝免去了他順天巡撫的職務,並任命朱童蒙接任順天巡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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