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慘淡經營 第236章 敬酒
滿桂衝到崇禎的麵前就開始緊張的上下打量,“血,血…”一名部下突然指著崇禎的脖子叫道。
從死人堆裏殺出來的滿桂,看著崇禎脖子上泌出的一點血跡,比當初自己肩膀被敵人看了一刀還要驚恐。
他對著崇禎喃喃說道:“陛、陛…”
朱由檢左手摸了一把脖子,把手放在眼前看到隻一點血痕而已,就不在意的打斷了滿桂說的話:“沒必要,我姓朱,將軍可以叫我朱公子。”
滿桂頓時心安了一些,陛下既然不願意揭破自己的身份,那麽他們這些在場人士護衛不及時的罪名也就不會有了。
對於無命的命運,滿桂現在連想都不願去想,他隻期待皇帝不會遷怒於他和其他人而已。
“讓一讓,不要攔著我。”朱由檢撥開了擋在他前麵的一名軍官,正好看到無命對著兩名侍女抱拳彎腰賠禮。
李月仙和剛剛蘇醒的綠蘿兩人,趕緊起身還禮,臉上顯得非常緊張。
無命粗聲粗氣的向兩名侍女賠禮之後,就袖手站在那裏,一言不發的等待崇禎的發落。
看到大帥和同僚們對這位少年緊張的模樣,無命就知道這位少年的身份大約是很貴重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倒是什麽都放下了,連對著少年求饒都不願意說一句,即便是身邊的同僚給他不斷的使著眼色。
無命心裏開始想起了過去的事:沈陽淪陷後,一家人僥幸逃出了城外。在逃往廣寧的路上,遇到了兩名建奴的偵騎,無命臉上挨了一刀,就昏倒在地。
當他醒來時,發覺兩名建奴就在不遠處的地方休息,母親正被迫給他們燒火做飯,兩個妹妹被捆在了一起,父親、祖父、叔伯都躺在他附近,看樣子已經死去多時。
對於當時的場景,無命記得很清楚。兩名建奴,側著身子對著他的一名建奴,靠著樹根睡著了,另一名背對著他的建奴,則在清點從截殺平民身上搜出來的財物。
背對著他的建奴距離他大約不到5步,建奴的武器就隨意的放在身邊。似乎隻要他前行幾步,就能取過那把刀替家人報仇,也能救出母親和妹妹。
但是他看著那把刀想了很多,就是挪動不了一個指頭。一直在哭泣的大妹妹似乎發現了他沒死的事,原本還對他一直期待著,但是看到他毫無動靜的樣子,終於還是把頭挪開,不再注視著他這個方向了。
直到那名睡著了的建奴被喚醒,他也什麽都沒能做。吃完了母親做好的飯,兩名建奴就打算離去。
但是兩匹馬顯然很難帶上三個女人,兩名建奴隻是討論了幾句,就抽刀砍殺了他的母親,殺人對這些建奴來說,似乎就如同喝水一般簡單。
母親死亡的時候,他也一樣沒動,反而閉上了眼睛,祈禱著兩名建奴趕緊帶著人離開。
但是兩個妹妹顯然被刺激到了,似乎想要同建奴拚命。等到他耳中聽到兩名建奴罵罵咧咧的離去之後,他才敢重新睜開眼睛看著四周的情況。
他原本以為會被建奴帶走的兩個妹妹,同樣死在了建奴的刀下。看著滿地的家人屍體,他隻是失神了片刻,就忙不迭的逃亡了,連為家人安葬都忘記了。
不知道饑餓,也忘記了睡眠的他,整整走了一日兩夜才逃離了建奴的大軍。
從哪以後他就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也懼怕睡眠,因為一旦睡著,就能看到閉不上眼睛的大妹。
這種折磨讓他覺得,當初是不是應該衝上去抓起那把刀,也許他的人生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越是懊惱於當初自己的行為,就越是憎恨現在的自己。而雙手空空如也的他,跑到了山海關之後,為了能填飽肚子,就當了一名士兵。
快要被自己的回憶折磨瘋掉的他,上了戰場之後,想要讓這些建奴送他去見自己的家人,於是他每戰都會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
然而世事就是這麽變化無常,當他一心想要去見身在黃泉的家人時,死亡卻開始躲避他了。
他在戰場上的瘋狂之舉,反而被滿桂給看中了,最後成了大帥的一名親兵。
但是今天,在京城的會同館,他過去的傷疤再次被血淋淋的揭開了,這次他終於發覺,逃避過去並不能讓他忘記,他對家人的悔恨之心。
長久淤積在心中的悔恨,在往日被他用對這個世界的憤怒所掩蓋了,但是現在卻完全被這位少年所引發出來了。這一刻他心裏空空蕩蕩的,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了。
朱由檢對著兩名侍女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先去一邊,等會唱幾隻開心一點的曲子。”
李月仙忍不住抬頭看了崇禎一眼,應了一聲,扶著綠蘿走下去了。
朱由檢這才回頭對著滿桂等將官們說道:“諸君都是我大明之棟梁,又替大明守護者關外沃土。我也沒什麽可以報答各位的,不如就讓我敬各位一杯,以做酬謝吧。”
滿桂等人現在那裏還喝的下酒,隻期望這場噩夢早點結束,不過顯然這位少年並不會如他們的意。
“來人啊。”朱由檢高高喊了一聲,頓時一群人衝了進來,為首的卻是連善祥。
原來王承恩一出門就去把連善祥叫來了,聽著宴廳內高高低低的話語,他們也不清楚裏麵到底是什麽情況,一時也不敢衝進去。
崇禎這一嗓子,還讓他們以為抓人問罪的時間到了。朱由檢看著衝進來的10多名侍衛,不由詫異的說道:“我是要會同館的仆役送幾壇酒上來,你們都進來幹嗎?出去。”
這下王承恩不幹了,“公子還是讓老奴在身邊伺候吧…”看著苦苦哀求的王承恩,朱由檢也隻能說了句,“那就除了你和連善祥之外,其他人都退出去吧,順便讓他們把酒送兩壇上來。”
王承恩和連善祥對視了一眼,連善祥終於開口讓身後的錦衣衛退出了宴廳。
吩咐會同館的仆役重新上了酒菜之後,坐在上首的崇禎看著眼前的杯子說道:“我要敬的都是守衛邊關的將士,邊疆勇士豈能用這麽小的杯子,替我拿碗來。”
當仆役換上了一套碗筷之後,朱由檢便端起碗來向著各位軍官開始敬酒,碗有成年人拳頭大小。
崇禎未曾進來之前,招待滿桂等人的是賜宴,飲的是高起潛從宮內帶來的禦酒。
宮內釀造的禦酒有“滿殿香”、“內法酒”、“太禧白”、“金莖露”等佳釀,其中“滿殿香”、“內法酒”被視為珍品,基本上也就是專門給皇帝喝的。
“太禧白”濃而不膩,“金莖露”則是清而不冽,味厚而不傷人,稱為酒中的君子。
高起潛帶來的便是兩壇“金莖露”,但是這酒雖然被士大夫所稱讚,卻並不為滿桂等人所喜。
現在的大明不是承平之世,他們這些守衛關寧防線的兵將,更是每天都像在等待死亡一樣,而大明的兵役製是沒有退伍之說的,這種看不到盡頭的日子,唯有靠喝酒或是聲色才能減壓了。
“金莖露”雖好,但是卻嫌味寡了一些,如今會同館重新上的酒雖烈,卻更合這些兵將的胃口一些。
朱由檢剛開始還覺得明朝的酒度數不太高,但是他忘記了現在這具身體不是後世久經考驗的老司機,因此一輪酒敬下來明顯就喝高了。
就在這天的下午,東城北大橋胡同口外,一輛馬車在此停了下了。
穿著一身員外打扮的吳襄下了馬車之後,便打發走了馬車夫,然後獨自朝著胡同內走去。這胡同裏有一間不大門麵不大的杜氏皮貨行,吳襄進門之後就有夥計上來伺候。
吳襄對著迎上來的夥計開口問道:“趙掌櫃不在嗎?我是來取前天預定好的皮貨的。”
原本笑臉相迎的夥計,頓時警惕的打量了他一眼,才試探的問道:“請問客官貴姓?”
吳襄整理了下衣服,口中不在意的說道:“姓黃。”
這位夥計立刻恭敬的說道:“奧,這位客官,趙掌櫃就在後院,請您跟著小人走吧。”
穿過了一道垂花門,又過了一條夾道之後,吳襄麵前頓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跨院,院子裏彌漫的氣味,看起了這裏是一個堆放皮貨的倉庫。
吳襄停留在了院內的空地上,夥計走上前敲了敲廂房的房門,一名中年人應聲走了出來。
這名夥計恭敬的對著中年人說了幾句就轉身離開了跨院,中年人站在台階上觀察了一會吳襄之後,才狐疑的說道:“袁崇煜為什麽不來?”
吳襄臉色不變的說道:“這不是你該問的,見到了侯爺之後,我自會解釋。”
趙掌櫃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先進屋吧。”他說著便讓開了門口。
引吳襄進門之後,趙掌櫃小心的關好了門,又帶著他走入了內室。
內室並無窗戶,因此進門後吳襄感覺眼前一片漆黑。過了片刻才隱約看清了房內的布置。
不大的房間內,除了一張床及一個大木櫃之外,就是一個堆疊著賬目的架子,其他別無他物。
這讓第一次來到這裏的吳襄感覺有些納悶,不知道這裏有什麽玄機。不過很快大木櫃就被打開了,裏麵現出了一個通道,趙掌櫃示意他趕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