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慘淡經營 第161章 天津港
“梓童,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朱由檢有些詫異的迎了上去。
周玉鳳的紅色鬥篷下麵鼓鼓的,似乎捧著什麽東西。周玉鳳臉色紅彤彤的,額頭還冒著幾滴汗水。
她頗有些吃力的說道:“臣妾看著天寒,特意熬了些茯苓粥進獻給陛下。”
朱由檢這才知道,周玉鳳鬥篷下鼓鼓囊囊的居然是一個保溫用的食盒。
“你們怎麽能讓皇後自己拿著東西跑這麽遠的路?”朱由檢有些責怪的,對著服侍在周玉鳳身後的宮女說道。
周玉鳳頓時攔住了朱由檢說道:“不怪她們,是臣妾自己硬要這麽做的。”
朱由檢心中頗為感動,他從周玉鳳手中接過了食盒,拒絕了王承恩要接過去的請求。
“外麵這麽冷,我們進書房去吧,梓童也陪我一起用些熱粥。”朱由檢一手提著食盒,一手順勢牽過了周玉鳳的手,向著上書房走去。
周玉鳳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她還不習慣朱由檢這種表述親密的方式。
茯苓粥中的茯苓被打的很碎小,紅棗也細心的去了核,清淡香甜,非常合朱由檢的胃口。一小會功夫,他便把自己麵前的一小碗粥喝完了。
周玉鳳看著胃口大開的朱由檢,不由掩著嘴微笑著,把自己麵前尚沒有動過的粥推了過去,“臣妾這一碗還沒用過,陛下不介意的話,就請…”
一小碗粥,讓朱由檢正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覺,他不好意思的接過周玉鳳的粥說道:“我怎麽會介意,梓童的手藝果然極好,我這是欲罷不能啊。”
用完了粥,兩人繼續閑聊了一會,周玉鳳看著時間不早了,就想著要告辭離去。
朱由檢並沒有出聲挽留,讓周玉鳳心情有些失落。當朱由檢起身送她出門時,嗅著周玉鳳身上的幽香,心頭不由一蕩,伸出手輕輕拉住了她。
“今晚別走了,好嗎?”朱由檢把周玉鳳攬在懷中,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周玉鳳心中雖然有些害羞,但還是埋身在朱由檢的懷中點了點頭。
翌日清晨,朱由檢從沉睡中緩緩醒來,感覺這是這些日子來,休息的最好的一個晚上。
就在這一天的早上,三艘船隻組成的船隊從外海靠近了天津港。這隻船隊以一艘大型同安梭船為首,兩艘中型同安梭船跟在身後。
在海河入海口,大沽口處的一座小小的用土壘的烽火台上,幾名軍士正蝟集在一個小小的火堆前取暖。
“這賊天氣可真是夠嗆,臘月還沒到,就這麽冷了。”一名20多歲的軍士盡量往火堆旁擠了擠,口中不停的抱怨著。
“你就知足吧,今年這雪比往年算是下遲了,不然我們這一冬天可就更難熬了。不過,溫小旗,咱們這麽呆下去也不是個事啊。這官備的薪柴可是有定數的,我們抽一些出來取暖倒是不妨事,但是天天這麽燒,恐怕到時候上官下來點檢,大家都要吃排頭的。”一位40歲左右的老軍擔憂著,對著陰沉著臉坐在離火堆最近的,背風牆角處的一位30來歲,一臉絡腮胡子的軍官說道。
“那李總旗那會記掛我們這裏這點薪柴,估計他這會正在營房裏喝酒賭錢呢。也不知道他發什麽瘋,往年都是各小旗輪流守10天,今年卻要求我們獨自守一個冬天。這見鬼的冬天,連商船都看不到一艘,那些倭寇難道過來搶空氣嗎?”一個個子矮小的軍士憤憤不平的說道。
“什麽倭寇不倭寇的,萬曆爺爺出征朝鮮,把倭人殺的屍橫遍野之後,這津門就沒看到過倭寇的影子過。要我說,我們這海防營遲早得撤。”一名穿著比其他軍士更為整齊,坐的位置也就比溫姓小旗差一等的軍士,撇了撇嘴反駁道,
“難不成,李大哥你有什麽內幕嗎?”個子矮小的軍士有些諂媚的向他問道。
李海濤裝作不經意的瞄了眼小旗溫道臨一眼,看著他並沒注意到自己說的話,隻是咬著一截枯草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海濤掩飾著失望說道:“我有個遠房表叔不是在督餉道當經手書辦嗎?據他說,如今朝中東林黨人勢大,當初閹黨得勢的時候,巡撫大人在河間、天津兩處建了生祠,率文武官吏五拜三叩首,還命令遊擊守祠,朝中東林黨人對此嫉恨不已。
如今魏公公去位,這巡撫大人自然也就成了眾矢之的,以我表叔收到的風聲,這巡撫大人去職的日子也快了。這葛沽海防營,全賴巡撫黃大人苦心支持,黃大人走了之後,我看咱們這個毫無用處的海防營也該撤了。”
李海濤說完之後,這四五名軍士頓時沉默了下去。天津衛所的軍士待遇遠較其他地方為低,其他地方的募兵均在每月軍餉一兩白銀以上,而天津軍士一年發本色七個月,每月一石米,折色五個月,每月軍餉4錢銀子。
雖然這點錢並不夠這些軍士養家糊口,但是天津作為海陸交通要點,又是京杭大運河入京的咽喉之地。
此地南北客商雲集,三衛的軍士還能額外撈點外快,因此倒也還能勉強混了個溫飽。
但是如果海防營被裁撤了,他們這些軍士還真不知道應該如何養活自己和家人了。
溫道臨突然吐掉了口裏嚼著的草根,看著麵前的火光說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老劉和小武一會去附近砍些柴火回來,中午我回去找趙百戶走走門路,看看能不能減少些駐守時日,再不濟也要調撥些柴薪過來。”
老劉答應了一聲,就叫上了縮在一邊的年輕軍士小武,準備下烽火台去砍些柴火回來。
但是他站起來看到垛口外的大沽口,不由愣在了那裏。小武站起來走了幾步,發覺老劉沒有跟上來,就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溫大哥,海麵上來了三條大船。”小武頓時驚呼了出來。
“這個時候,怎麽會有船過來?難道是皮島有船隻過來了?”李海濤拍著身上的塵土,慢悠悠的站了起來。
溫道臨卻矯健的竄了起來,幾步走到了東麵的垛口前,完全沒有了剛剛頹廢的模樣。
老劉這時才吐了口氣,放下心來說道:“船頭上掛著的是大明的日月旗,是我們自己的船。”
海邊風大,船上的旗幟被風鼓的滿滿的,紅日、黃月重疊的圖案和藍底組成的旗幟,清楚的展現在了這幾名軍士麵前。
大明本沒有國旗,隆慶開關以後,由於海外貿易的迅速發展,明朝船隻便按照西洋商人的習俗,懸掛了日月旗幟以區別於葡萄牙、荷蘭等國的船隻。
旗幟上的藍底代表青天,日月重疊圖案意指“明”字,比喻大明。日月圖案位於旗幟的正中不偏不倚,是取中國位於四方之中之意。
中央的黃色代表月亮,也代表皇天後土之意。紅色的光芒代表太陽,又說明大明屬於火德,亦代表大明的皇室。
紅色光芒分為十二道,意指一天十二個時辰,一年十二個月,光芒位於青天之上,表示大明光輝時刻都在普照萬方。
光芒中有四個尖銳的大角,分指上下左右四個方向,有“際天極地,罔不臣妾”之意,又意指禮義廉恥,國之四維。
“好大的船啊,這個時節到底是什麽商人會開船上來,他們難道不知道,很快海麵就要開始結冰了嗎?”李海濤一邊讚歎,一邊有些懷疑的說道。
溫道臨眼力甚好,他已經看清了,最前麵一艘船上站在甲板上的幾人服飾。
“上麵的是大明的官兵,奇怪了,什麽時候大明水師有這等大船了。老劉和我一起下去瞧瞧,其他人準備好柴草,若有什麽不對就點燃烽火報警。”
溫道臨在幾人之中似乎頗有威望,一聲令下之後,幾名軍士都應聲諾是。
三艘船隻中領頭的那艘船的船頭上,鄭芝龍和幾名手下,正圍著盧九德獻著殷勤。
在幾人身後不遠處,站著的是連善祥、俞谘皋、李晨芳幾人。如果不是盧九德這位天使在這艘船上,俞谘皋根本不會上鄭芝龍的座艦。
八閩水師被鄭芝龍弄了一個灰頭土臉,沿海縣市生民塗炭。俞谘皋對鄭芝龍等海盜可謂恨之入骨。
俞谘皋的父親雖然是和戚繼光齊名的,“俞龍戚虎”中的俞大猷,俞大猷身為抗倭名將,每遇戰都是身先士卒。
但是俞谘皋卻沒有繼承俞大猷的這種勇氣和作戰的才能,對於饒勇善戰的鄭家海盜集團,他始終不敢親自出海領兵對敵。
他先後派出都司洪先春、遊擊盧毓英、千戶馬勝,百戶楊世爵、副總兵陳希範率兵出征,但是他自己這位主將都不敢上陣,手下將士那裏還有戰意。
連續圍剿鄭芝龍海盜集團失敗之後,他聽從了許心素的建議,試圖聯合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一起圍剿鄭芝龍海盜集團。但是這個上疏被新登基的崇禎皇帝給打了回來,皇帝還命令重新招降鄭芝龍海盜集團。
俞谘皋表麵上雖然有所不滿,但是心中卻鬆了口氣。他其實已經不想和鄭芝龍再打下去了,但是他和許心素這些同安海商關聯的太深,這些同安海商和鄭芝龍已經是勢不兩立的局麵,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