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憐憫
這是小黑煤窯最好的牢房了，劉成再怎麽照顧，也不敢把人從牢房裏移出來，跟他們住在前麵。
前麵的條件自然要比後麵牢房好得多。
牢房能保證犯人無法越獄。
前麵就不一樣了，而且徐貞產後虛弱，需要有人照顧，總不能讓獄警照顧一個犯人吧。
就算劉成下令，也沒人幹的。
這事兒不用考慮。
但是，他能把人移到監獄裏最好向陽最好的牢房，這已經是最大的憐憫了。
這人還有起碼的良心。
打開牢門，一股黴味兒，雖然很淡，但還是能夠聞到，這間牢房向陽，但也就是開了一個通風口而已，天氣好的時候，也就能有一點兒眼光從外麵透進來。
通風口下麵就是萬丈深淵，即便是能從通風口鑽出去，也逃不了，何況監獄四周還設了各種預警設施。
除非你真有飛簷走壁的本事，否則，出去就是個死。
徐貞坐在房間內唯一的一張床上，額頭紮著一塊“月子巾”，牢房內還有另一個女犯，看上去年紀也不大，從臉色看，也是營養不.良的症狀。
徐貞正在喂孩子奶，突然進來人，驚得她連忙伸手遮擋住自己胸口露出的位置。
羅耀等人也沒想到，裏頭正在給孩子喂奶，看到這一幕，也是自覺尷尬的一轉身。
“徐貞，你先喂奶，我們一會兒再進來。”羅耀與劉成以及宋淼三人從牢房內退了出來。
“羅主任，您看我這怎麽辦？”劉成一副為難的問道。
“孩子奶水夠吃嗎？”羅耀略微沉吟一聲，不管徐貞犯了多大的錯，至少孩子是一條生命，他是無辜的，就算徐貞是漢奸，那她的後人也都是漢奸了，那誰祖上沒出一個不孝子弟？
如果誰當了漢奸，就要將他一脈給絕了，這也太過無情和殘忍了。
當然，祖上不肖，後人肯定要被連累的，甚至要達數代以後才能平複影響。
當然後人能夠行為端正，還是能重新獲得世人的尊敬，畢竟，這是兩個不同個體的人。
再者說，父母沒辦法選擇，但成為什麽樣的人，這是自己可以選擇的。
起碼你要給人家一個選擇的機會。
一個還沒出滿月的孩子，真是滅絕人性的人才下得去手，羅耀是做不到的，任由其自身自滅都做不到。
“那哪兒夠呀，咱們這邊的條件您是知道的，這孩子能生下來，就已經是幸運的了。”
“不夠怎麽辦，這麽小的孩子，吃不飽，很難活下來的？”
“現在隻能一般是母乳，一般是米湯，孩子餓的直哭，那我聽了都心疼……”
“你就沒想點兒辦法，外出休假的時候買點兒奶粉？”
“奶粉倒是買了，可這麽小的孩子，他根本消化不了，吃了，拉肚子，差點兒就沒了。”
羅耀點了點頭，嬰兒腸胃功能不完全發育，隻有母乳才能消化，奶粉是牛奶製成的，但成分跟人乳還是有差別的，成年人還有乳糖不受呢，何況是這麽小的嬰兒。
“行了，我知道了。”羅耀歎了一口氣，這事兒他攤上了，就不能不管。
“羅長官，劉典獄長，我好了，你們可以進來了。”片刻之後，徐貞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羅耀與劉成再一次走了進去。
羅耀才第一次見到用毛巾包裹在繈褓中的嬰兒，又黑又小，但從臉部基本輪廓還是能夠看出來，這個小家夥有西方人的特征，尤其是一撮黃色的毛發。
羅耀示意讓房間內那女犯先出去。
“徐貞，我真是沒想到，你會在這裏懷孕生子，這個孩子是奧斯本的嗎？”羅耀坐了下來，注視著那吃了奶熟睡的嬰兒問道。
“沒辦法，我這輩子可能就隻有這一次做母親的機會，哪怕是拿命拚，我也要拚一次。”徐貞表現的很平淡，但是羅耀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得出來，她此刻身體的虛弱。
“母愛是偉大的，我昨天晚上剛剛去見了另一位母親，她在政府西遷的過程中，失去了兩個女兒，現在的她又生下了一個女兒。”羅耀緩緩說道。
徐貞默然。
“你現在的狀況，不但自己撐不下去，孩子跟著你也可能會夭折，考慮一下吧，跟我合作？”羅耀道。
“你想對付我的母親？”徐貞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羅耀的目的。
羅耀沒有否認，這是他唯一可以幫助徐貞的理由，隻有這個理由，他才能說服“戴雨農”讓他從小黑煤窯帶走這個孩子，甚至徐貞。
這對母子繼續待在這裏，恐怕一個都活不下來，孩子現在是徐貞活下去的動力，孩子夭折，她也就沒有希望了，她估計也撐不下去。
結果可以預見，奇跡不會發生。
徐貞沉默了，她其實內心也在煎熬，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孩子，她該如何選擇？
“羅長官，我能跟你單獨談一談嗎？”徐貞手攥了一下，鬆開道。
羅耀考慮了一下，側頭過去給了劉成一個眼神。
“哦，你們聊，我去廚房看一下，羅長官中午在我們這裏吃飯，得好好招待。”劉成打了個哈哈，找個理由從牢房內走了出去。
“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徐貞，你有什麽話盡管說，出自你口，入之我耳，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羅耀說道。
“羅長官，你來找我，想必是為了我的母親來的吧？”徐貞緩緩張開嘴問道。
羅耀沒有開口，但點了點頭。
他確實是為了徐貞的母親青木夫人來的，香港那邊一直沒消息，他不得不未雨綢繆。
現在日本特務機關對他是恨之入骨，徐貞和葉川都是青木夫人的部下，她們現在深陷牢獄，另一個被永久驅逐了，日特機關對山城的滲透失敗，他可謂是“罪魁禍首”。
青木夫人肯定是要對他下手的，尤其徐貞還是她的女兒，不管是為了對付自己，還是為了徐貞，她是遲早會跟自己對上的。
不管香港那邊發生了什麽，他不能不有所提前準備，免得事情真的發生了，自己毫無反製之力。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你來找我，恐怕也隻是白來了。”徐貞說道。
“你之前去香港見過她，對嗎？”
徐貞點了點頭，這一點她不否認，她再一次返回山城，就是母親青木夫人安排的。
“能跟我詳細的描述一下你們見麵的過程嗎？”羅耀道。
“我在香港跟母親的見麵都不是我自己主動的，是她安排人過來接我，然後我們在一個房間裏見麵，每次都是不同，她介紹我認識一些人，我跟葉川就是在香港認識的，從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是北川。”徐貞道。
“葉川在到山城之前先去了香港？”
“是的，她雖然受我母親指揮，但他並不隸屬我母親領導的情報組。”徐貞道。
“所以，白狐，也就是你才是‘蝰蛇’小組的繼任者，北川來山城是另有任務？”羅耀有些明白了，之前徐貞不開口，葉川更是嘴硬，有些內情並沒有弄清楚。
“是，北川的確另有任務，但我也不太清楚具體是什麽，但他現在身份暴露，估計任務也終止了。”徐貞點了點頭。
“你母親一直在香港，我可以這麽判斷嗎？”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你覺得，如果你母親知道你還活著，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你嗎？”羅耀問道。
“我都這樣了，還能出去嗎？”徐貞慘然一笑問道。
“凡是不要太悲觀，我們對任何人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蝰蛇’都能活下來，你為什麽就不能呢，何況，你身體裏流淌一半中國人的血，盡管你恨你家裏那些人，但你的父親對你並不壞，他願意花錢供你讀書，如果他是離開的早，也許你人生的命運就不一樣了，對嗎？”羅耀道。
“是呀，如果我父親不是早死的話，我的人生際遇會大不同，但這又不是我的錯，我能選擇嗎，關鍵時刻，是我的母親拯救了我。”徐貞說道。
“是，你的母親拯救了你，可她也利用了你，如果她真愛你的話，就不應該把你扯入這個漩渦中來，讓你找個人嫁了，過平靜的生活不好嗎？”
徐貞再一次沉默下來。
“你讀過書，跟鄉野愚婦不同，日本對中國發動的是怎樣的戰爭，他們在我們的國土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的母親也是他們中的一員，而你是在助紂為虐！”
“不要說了，羅長官，道理我明白，我也知道，你的目標就是我的母親，但我若是出賣她，我就是不孝，這我做不到。”
“自古忠孝難兩全，徐貞，別忘了，你是一個中國人，你母親也嫁人了，她現在叫青木夫人，你覺得，她有能力把你改成青木姓嗎？”羅耀重重的說道。
徐貞一下子臉上血色褪盡，身軀顫抖起來，羅耀這句話擊中了她脆弱的心防。
她姓徐，不可能姓青木，不光是母親的夫家還有她自己的家族，都不可能接納她的，她的父親是中國人，那怕她體內有一半的日本血液，也改變不了她是中國人的事實。
“徐貞，你要想清楚了，如果想拯救你的孩子，還有你自己的話，你隻有這一條路，錯過了，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
“羅長官，我的孩子真的能活下來嗎？”徐貞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
“如果你連想都不想的話，那沒人能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