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七十八 禪.謂之安（加更2）
張君這次走的時候，我沒來得及送他，據老仙說，他這個生日過的還挺開心，因為在那金杯車上舉行的簡陋生日宴會，不隻就他和老仙兩人，多了水水，多了門門，唯一的遺憾，就是我去的晚了一些，酒沒喝上，他就走了。
我在醫院足足躺了十四天，除了米忠國來問話以外，這中間我一共說了不到二十句話，不知道餓，也不知道渴，就是想睡覺，睡醒了就發呆，老仙直呼我魔怔了。
我記得小時候，我在看西遊記之時，追看到孫悟空大鬧天宮，殺到淩霄寶殿的那集時，玉帝挺不爺們的鑽到桌子底下，扶著腦袋上頂著的門簾子，大喊著：“快請如來佛祖”之時，突然有過一種疑惑。
就這樣一個小破膽的中年胖子，為啥能領導那麽多狠淫，讓三隻眼的二郎神，李家父子，太上老君等人俯首稱臣？？
說好的帝王一怒，伏屍百萬呢？？
說好的君臨天下，霸氣威武呢？？
這他媽怎麽看，他也怎麽沒有帝王相啊！至此，15歲以前，隻要我一看西遊記，到這個死胖子的戲份之時，我都會嘲笑著說道：“……這就是一個軟貨，你別看他腦袋上頂著門簾子，好像挺霸道似的，孫悟空一掄棒子，他也迷糊！”
隨著時間流逝，轉眼間，我好像也走到了玉皇大帝的位置。別說我不要臉，拿自己跟玉皇大帝比，我隻是想著，其實我和他幹的工作都類似，都是要穩定一個團夥，發展一個團夥，平衡一個團夥，碰見類似豬八戒這種不聽話，然後又沒啥能耐的，就要打壓打壓，遇見孫悟空這種猛的，也要暫避鋒芒，拉攏拉攏。
可我們骨子裏都和常人無異，當一怒之下，我們指揮著下麵的人說道：“去，把他趕緊給我砍嘍！”之時，是想不到這一個砍字會是多血腥的後果。當真有一天，我們被逼無奈，自己走到拿刀要傷害同類之時，那種忐忑，驚慌，懼怕，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
小泉之死，對我影響很大，我永遠也忘不了，他躺在地上之時，那口中不停發出的“你，你，你”的聲音。如果說捅咕陸林殺郭浩，那是迫不得已，那麽捅死小泉，就是我人性的自私！
他有無數讓人唾棄的地方，對上沒啥忠心，對下沒啥廉恥，膽小如鼠，視財如命，但這些錯誤真的至於讓他死於非命麽？？就算他犯的是死罪，我又有什麽權利去結束他呢？
躺在病床上，發呆的時候，我總像是個孩子一樣，在為自己找無數個理由辯解，但都站不住腳！
因為在這件事兒上，我是虧心的！
我還沒達到那種，貪了數千萬巨款，還能厚著臉皮說著我為人民，人民為我的心態！
也沒認可，成功路上，有多少風雨，就有多少肮髒，這句話！
所以我有點走不出來了，感覺自己快要被憋死了，這是一個秘密，我沒對任何人說，包括老仙，水水，門門，安安他們。
……
半個多月，渾渾噩噩。
“南鍋，吃點飯啊？”
安安跟我躺在一個被窩裏，用手揉著我的太陽穴，聲音輕柔的問道。
“……”
我直愣愣的沒回話。
“醫生說你都拆完線了，催著咱們出院呢！”安安又說了一句。
“……”
我還是沒回話。
“你到底怎麽了？？”
“不知道！”
“那也不能老在醫院呆著啊！我看你心情不好，要不，咱倆出去旅旅遊？”安安再次試探著問道。
“唰！”
我渾濁的眼睛，瞬間明亮了起來。
……
“轟隆轟隆！”
火車碾壓著鐵軌，經過一夜的顛簸，我和安安踏上了求仙問道的征程。
目的地，遼寧青岩寺。
這個寺院在東北聲望很高，供奉的是歪脖老母，香火極盛，有不少東北籍的明星，都曾來這裏燒香拜老母，那通往山頂的台階，每一階都刻著人名。
趙X山，十萬。
薑鵬，五萬。
孫X雷，十萬！
李X冰,八萬八！
……
安安穿著運動衣，帶著墨鏡，歡快的跳下隻有我和她，還有一個司機的，旅遊團專用車輛。
我下車以後，看著巍峨的青山，本來想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誰他媽知道，鼻子往裏一吸，聞到的全是劣質香的味道。再抬頭一看，想象中的藍天白雲，根本沒有，天空飄著各種燒焦的紙屑，無數處濃煙向著陰霾的天空飄著，給人一種很陰鬱的感覺。
“哥們，想咋溜達啊！”旅遊團司機，一個戴著金鏈子，剃著小寸頭，穿著阿瑪尼T恤的青年，遞給了我一根雲煙，笑著說道。
“嗬嗬……都能咋溜達啊？”
我感覺我的笑點突然變的特別奇怪，我看著他，總感覺他混的比我年頭還多。沒有歧視的意思，畢竟我也幹這個，但總覺得這樣一個人，站在佛祖的腳底下，有點諷刺。
“一千多，能小溜達一下，價格雖然平民，但這個套餐人太多，老母不一定能搭理的過來。想要許個願，那首選三千八百八的套餐，裏麵有兩捆一米長以上的紅香，幾捆小香，所有收費景點，門票全免……”青年開始滔滔不絕的介紹著。
“……那我要帶著誠意撲麵而來呢？”我再次問道。
“哥們，我一看你就有個誠心樣！”青年聽我這麽一問，頓時來話了，挺熱情的說道：“5888，頂級套餐！有導遊陪同，全程講解，登山頂，進老母殿，不用排隊，可以近距離撫摸老母金身，沾沾靈氣，以後打麻將把把天胡，還可以一對一跟禪師聊一聊道法自然，給老母披紅神馬的不在話下，下山以後，贈送開光佛珠一套，哦，有情侶款滴……”
我瞬間無語。
“呃……算了吧！我們自己溜達溜達就好！”安安狂汗，有點結巴的回了一句。
“……把錢給他，就要五千多的那個吧！”我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
“你有病啊！沒錢！”安安跺腳在我耳邊回了一句。
“小妹妹！出來拜佛，可不能在乎錢兒！你有多大誠心，老母就給你辦多大事兒！你得舍得！明白不？”青年勸了一句。
“老母給不給辦事兒，看買多少錢套餐啊！”安安無語的問道。
“……哎呀我去，你看看這山上烏央烏央的人，都他媽是來許願的！老母工作時間有限，凡塵瑣事兒這麽多，老母怎麽管得過來？？你不特殊一點，如何脫穎而出？”青年振振有詞的說道。
“……一點寧靜，古樸的感覺都沒有。老公，咱走吧，去西藏吧！”安安扭頭看向了我。
“走到哪兒都一樣，交錢吧！”我喘了口粗氣，背手說道。
“哥們，你這句話算說對了！活人給死人燒紙，那就是糊弄鬼的事兒！佛祖靈不靈我不知道，但你花完錢，狀態絕對比現在好！這叫啥？寄--托！”青年豎起大拇指，振振有詞的衝我說道。
“對！不知道哪尊佛像顯靈，索性全拜了！”
我點頭應道。
“有病！”
安安氣的都快伸出小爪子，要撓人了，她是真感覺這五千多是要被坑了。
……
山腳，“仙霧彌漫”。
我雙手拖著紅綾，目視前方，雙膝緩慢彎曲，跪在青石路上，匍匐在地，虔誠跪拜。
周圍拍照，匆匆行走的旅客，看著我就像看著個傻B一樣，這才是山腳，往上走幾千個台階，能全拜了麽！
安安在最開始，在我每磕一個頭，她就罵我一句，當我緩慢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她才不再說話，跟在我的身旁一起跪拜。
如果這是在微博泛濫的以後，估計我們這對精神病兩口子，肯定會上頭條。
不知為何，當我每一個頭磕在這地上，除了身體酸疼和疲憊，心裏卻越來越踏實！
我很誠心，真的很誠心，我相信有佛祖，並且佛祖會很善良的原諒我的過錯。
蜿蜒山路，我們身體一路起伏，迎著落日，趕往山頂。
老母祠堂有古鍾的聲音在響，叮叮當當的很悅耳，一個麵容慈祥的老人，敲著木魚在誦經朗誦，周圍人都匍匐在地，雙手合十，一臉虔誠。
很快輪到了我和安安。
“施主，上前一步！”
老僧輕聲吟道。
我走到老母佛像之前，跪在蒲團之上，動作緩慢的叩頭。
“啪！”
老僧將蒼老的手掌，放在我的頭顱之上，輕聲頌道：“一心念佛，妄念不起即禪定，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我輕聲頌著，攤手跪在了地上。
“咚！”
古鍾悠悠，寧靜致遠！
我那仿佛壓在後背的千金重量，隨著鍾聲消散……
下山之時，我收了那個情侶款的佛珠，沒管真假，以後的日子裏一直戴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