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自欺欺人
顧錫駱本來不願意說的一些話，但都因為計劃沒有變化快，顧慧漓硬是逼得他說出口。
如今覆水難收，顧錫駱也不得不咬著牙往前走。
他出聲回道：“媽，你不要一棍子打翻一船人，我承認，如今的世道利字當頭，別說女人，男人也有服軟的時候。可阿景她不一樣，我親眼見證她這一路是怎麽摸爬滾打走過來的，我見過她半年學完四年的服裝設計課程，每天不分黑白，把自己當機器人一樣，累到神經性嘔吐吃不下飯，瘦到八十幾斤；我也看過她走走路突然就流鼻血，壓力大到身邊人看著都心疼。”
“所有人都說你是女強人，我也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可你說得對，阿景是窮人家的孩子，她不可能拿著一張七八位數的銀行卡走遍世界各地，走到哪兒刷到哪兒，她更不可能一邊受著良好的教育一邊還叫別人仰著頭看她。可出身是誰能選擇的？她能選的隻是以後要怎麽活！”
“為什麽你們總是愛一概而論？這半年多以來，你也不是沒見過阿景有多努力。她每次見你之前都會精心的準備好禮物，她總是跟我叨念要多給你打電話，多來看你，不要讓我惹你生氣。我就不明白，除了那個有名無實的未婚夫和她曾經真的喜歡過的季宸東之外，她還做錯過什麽？難道女人就沒有談戀愛的權利了嗎？難道窮人家的孩子混出頭就一定非得靠誰上位嗎？”
“媽，我不想跟你吵架，但我希望你能摸著心說話，阿景她到底是不是個好女人。”
顧慧漓一直等到顧錫駱情緒激動的把這番話說完，沉吟五秒有餘，她隻是出聲問道：“你說安景跟你在一起這麽久，可你們還沒有發生實質性的關係對吧？”
這是顧錫駱心底的一根刺，哪怕輕輕撥動，都會疼的血液倒流。
但是為了安景，他放棄所有的自尊，出聲回道：“是。你說她為利跟我在一起，但她不是那種不自愛的女人，她不會用身體去換取利益，這點我知道。”
顧慧漓直直的望著顧錫駱，顧錫駱在說這話的時候，視線微垂，聲音很輕。
顧錫駱從沒見過顧錫駱有如此不自信的時候。
眉頭一簇，顧慧漓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心底充斥的不悅，她出聲說道：“好，你說她跟你在一起不為利。那你告訴我，她跟你在一起因為什麽？”
因為什麽？
顧錫駱抬眼看向顧慧漓，出聲回道：“我們之間有感情。”
顧慧漓強忍著想要嗤笑的衝動，她開口說：“感情？是感動的情？還是感激的情？”
隻見顧錫駱臉色驟然一白，顧慧漓心中心疼的不行。
但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人蒙了眼，她不得不忍痛戳穿這層白布。
她說：“我也是女人，我太了解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不為利，卻還遲遲不肯交出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麽。”
“錫駱，別說你自己想不明白，安景為什麽不肯，你隻是在騙你自己。她根本就不愛你。”
她根本就不愛你。
不愛你。
不愛。
顧錫駱的心驟然揪痛成一團，疼得他忍不住蹙起眉頭，視線當下就模糊了。
顧慧漓有多心疼顧錫駱，就有多恨安景。她眼眶泛紅，看著顧錫駱道：“錫駱，你這麽努力想向我證明安景是個好女人，可在媽這裏看來，她真的是壞透了！”
“如果她不愛你，為什麽要以朋友的身份接受你對她的好？如果她始終不能愛上你，為什麽又要跟你在一起？難道這就是她報答你的方式？她當你是什麽？她又把她自己當什麽？”
顧慧漓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啐了毒的刀子，一下一下紮在顧錫駱的心髒上。他終是知道那種被萬刀刺入心髒，疼痛此起彼伏，到了最後連呼吸都變得麻木的感覺。
眼淚從下睫毛處滾落，啪嗒一下掉在胸前的毛衣上。
顧錫駱一動不動的坐著，他很想努力地說些什麽，卻發現嘴巴跟聲帶已經不受自己的控製。
顧慧漓看到顧錫駱掉眼淚，心疼難忍。
她已經不記得顧錫駱上一次哭，到底是五歲還是更小的時候。
她跟顧錫駱的爸爸早年便分居兩地，感情名存實亡。難為顧錫駱從小在這樣的家庭下長大，他一直自立且堅強，而且受大人的影響，這麽多年沒有愛上過任何人。
顧慧漓曾擔心顧錫駱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一輩子不肯結婚。
卻不料顧錫駱會愛上安景，甚至為她丟下很多名利，如今就連心，也跟著丟了。
紅著眼眶，顧慧漓起身繞過茶幾，坐到顧錫駱身邊。她伸手幫他擦拭眼淚，然後聲音很低的說道：“錫駱，你可以說媽目光狹隘，看不起安景的出身。但你騙不了自己，她根本就不愛你。”
一句不愛，抵得上整個世界的反對。
顧錫駱是那種不會顧及家人是否支持，隻要他想清楚，就一定會做的人。
可現如今顧慧漓的一句‘安景不愛你’，卻生生的將他推入了地獄。
他可以難為顧慧漓，甚至難為自己，可他……怎麽去難為安景？
她跟他在一起，已經是無奈之舉了吧。
如果他再得寸進尺的要求她嫁給他，那於她而言，才是真的用一輩子去報恩了。
顧錫駱自己都沒想到，今天來見顧慧漓，竟然會哭。
顧慧漓從旁心疼的給他擦拭眼淚，讓顧錫駱回想起很小的時候，他有一次摔傷腿，在醫院接骨的時候疼的大哭，顧慧漓也像現在這般，陪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的樣子。
單親家庭中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跟家庭健康的孩子不一樣。他們要不封閉有很多小毛病，要不然就像顧錫駱這種，自立，堅強，自尊心強，等閑不會向誰妥協，而且就算受了傷，也不會大聲的哭出來。
難受到極處，顧錫駱聲音很低，哽咽著對顧慧漓說：“媽，我真的很喜歡她，你接受她好不好？”
顧慧漓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回道：“錫駱，不是媽不肯接受她，而是她不肯接受你。”
顧錫駱聞言，再也沒有說過什麽。
他想到在遊艇上，葉琳對他說的話。
她說：“女人大多沒有安全感，阿景更是。如果你真想以後一直保護她，那就跟她結婚吧。”
顧錫駱以為，他跟安景之間差的是安全感，可顧慧漓告訴他，他們之間差的是愛與不愛。
原來安景，從不曾真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