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底層的黑暗和肮髒
鴛鴦火鍋像是太極球一樣，分開兩邊，紅色和白色的湯底都在咕嘟咕嘟的冒著泡。熱氣蒸騰開來，讓包間中帶著一絲溫暖的氣息。
餓了一天，幾人動筷子的速度都比平時快了一些，尤其是龍海洋，顧不得剛從鍋裏麵夾出來的菜有多燙，直接往嘴裏麵送，舌頭燙的發麻，他恨不得從椅子上彈起來，惹得身旁的三人笑聲連連。
葉琳第一個舉杯，她出聲道，“開蛋糕店是我多年的夢想，今天終於實現了。可以說沒有你們三個的幫忙，我這蛋糕店也不會掙得個開門紅，咱們這感情，太客氣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了，都在酒裏麵。”
說罷，葉琳舉杯，仰頭喝光了杯中的啤酒。
安景，皇甫君和龍海洋也緊隨其後，一人喝了一整杯。
第二杯酒是皇甫君敬的，他笑著道，“琳琳，祝你以後每一天的生意都像是開業的第一天，每天都是開門紅。”
葉琳跟皇甫君碰杯，然後笑著回道，“話是好話，可我怎麽莫名的有種害怕的感覺呢？”
兩人相視一笑，又幹了一杯。
緊接著是安景敬葉琳，安景拿著酒杯，微笑著道，“琳琳，祝賀你終於實現夢想。”
葉琳臉上掛著笑容，但是眼眶中卻忽然多了一些水霧。她是想到這麽多年，一路走來，太多的艱辛和坎坷。別人隻關心她飛的遠不遠，飛的高不高，而安景向來隻擔心她飛的累不累。
心中頗為感慨，葉琳強忍著眼淚，微紅著眼眶，笑著回道，“我們都實現了最初的夢想。”
安景跟葉琳會心一笑。如今葉琳終於開了蛋糕店，而安景也終於讀了服裝設計專業，一切，似是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兩人碰杯，幹了一杯啤酒。
最後是龍海洋，他拿起杯子，見葉琳給自己麵前的酒杯倒酒，他伸手攔了下葉琳，然後道，“琳姐，這杯酒我敬你，我幹杯，你隨意。”
葉琳笑著道，“怎麽，怕姐喝多了？姐有量。”
龍海洋笑著回道，“琳姐，說實話，我特別感謝你。”
葉琳微笑，“感謝我什麽？上我這小店來，賺的不比別人多，但是活兒卻比別人累，心裏麵沒有不平衡吧？”
龍海洋麵不改色，黑色的眼睛中滿是誠懇。唇瓣開啟，他認真的回道，“琳姐，你知道我不是什麽正規糕點學校畢業的，事實上我都沒念完高中，這些年一直在社會上打拚，什麽樣的人都見過。之前去星級酒店應聘糕點師，對方直接說我們這裏不要文盲，跟客人交流不了。我心想了，我一個做蛋糕的，我跟客人交流什麽？這不是擺明了給人難堪嘛……”
說起從前所受的委屈，小龍麵色微紅，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喝了酒的緣故。
安景，葉琳和皇甫君同時沉默，三人臉上都帶著沉思的表情，也許是在想龍海洋這麽小的年紀，就要提前受到社會上如此強大的壓力，也或許是想到了自己，每個人活著都不容易。
葉琳伸手搭在龍海洋的肩膀上，拍了拍，淡笑著安慰，“那些星級酒店有什麽好拽的？他們不要你，你還不稀罕去呢。”
龍海洋勾起唇角，但是笑容中卻不無自嘲和落寞，唇瓣開啟，他繼續道，“是啊，所以我後來就去了一家私房菜館，那家店雖然不大，但也挺有名的，我心想在這裏做糕點也蠻好，可誰知道那家店的老板娘總在背後騷擾我，開始隻是在發薪水的時候多給我錢，後來就是明目張膽的給我塞錢，叫我陪她出去吃飯逛街。我當然是不肯要的，後來沒多長時間，老板娘就找借口給我開了，換了一個比我年紀還小的男糕點師。”
安景一臉同情的看著龍海洋，因為他們都有相似的遭遇。這年頭男老板騷擾女下屬已經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但是有些更惡心的，女老板騷擾男員工。
看著龍海洋一副白白嫩嫩小鮮肉的樣子，再想一想那些中年貴婦常年獨守空房導致內分泌失調的嘴臉，安景忽然一個激靈，隻得拿起筷子，給龍海洋夾了一個烏魚蛋，壓壓驚。
葉琳的手臂還搭在龍海洋肩膀上，聞言，她皺眉道，“你告訴姐，是哪家私房菜館？”
龍海洋看著葉琳一副要拿刀單挑對方的架勢，他笑著回道，“算了，姐，都是過去的事情。現在好了，我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投奔到英明神武的琳姐手下了。”
皇甫君見之前的氣氛莫名的有些傷感，他這功夫笑著打趣，“小龍，你先別笑的太早，不知道什麽叫知人知麵不知心嗎？”
龍海洋聞言，立馬一臉迷茫的看向皇甫君。
皇甫君瞥了眼大咧咧的葉琳，隨即意味深長的回道，“你怎麽知道她招你，就不是看中你的美色了？”
龍海洋當即表情一頓，幾秒之後，他愣愣的看向葉琳，目光帶著一絲警惕的問道，“琳姐……你該不會……”
葉琳當即勾起唇角，陰笑了幾聲，然後表情誇張的道，“既然今天大家把話說開了，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話音落下，龍海洋立馬往一邊躲去，麵帶驚恐的道，“琳姐，我賣身不賣藝啊！”
一旁的安景聞言，差點一口飲料噴出來，她瞪眼看著龍海洋道，“到底是賣身還是賣藝？”
“啊？”龍海洋頓了一下，隨即回道，“看人。”
皇甫君在一邊接道，“如果是中年老女人呢，一定是賣藝不賣身的，可如果是琳琳這種的，賣藝順便賣個身，也不是不可以。你說是吧，小龍？”
龍海洋點頭如搗蒜，然後對葉琳道，“琳姐，我還小，你能先等幾年嗎？”
葉琳挑眉回道，“我年齡夠了啊，再等你幾年，你是長大了，我還老了呢！”
龍海洋見葉琳一副隨時都可能撲殺他的模樣，他扭頭向安景尋求保護，安景也是滿臉的笑容，打趣龍海洋，“小龍，要不這樣吧，憑借我跟琳琳多年的交情，我幫你要個好價錢，你看怎麽樣？”
龍海洋當即目露委屈的看著安景，半晌才道，“景姐……怎麽連你也這樣？”
葉琳一把抓過龍海洋，攬著他的肩膀，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東西放在他的嘴裏麵。她山大王一般的表情，大咧咧的道，“以後跟著琳姐幹，有我一口吃的，絕對少不了你喝的，聽到了沒有？”
龍海洋紅著臉，不停的點頭。
包間中氣氛融洽，加之今天是葉琳第一天開張的好日子，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酒足飯飽之後，葉琳一拍桌子，出聲道，“走，換個場地繼續！”
龍海洋平時不是外放的人，但今天在飯桌上多喝了幾杯，整個人都變得比平日裏興奮，他立馬從椅子上站起身，歡呼著道，“走，跟著琳姐有肉吃！”
四人一路出了朝天驕的店門，然後乘計程車往下一場地趕去。
不到二十分鍾，車子在整條街都是燈紅酒綠的夜店和酒吧的街口處停下，皇甫君給錢，四人下車。
這裏是峂城出了名的娛樂街，一整條望不到盡頭的長街，兩側皆是酒吧和夜店。一到晚上，霓虹燈光五顏六色，姹紫嫣紅，各大夜店和酒吧門前停滿了私家車，其中不乏百萬甚至是上千萬的豪車，端的是紙醉金迷。
下車之後，幾人跟著葉琳往裏麵走。龍海洋左顧右盼，白皙的臉上映照著五顏六色的霓虹光芒。
唇瓣開啟，他出聲道，“以前我還在這邊工作過呢。”
葉琳打趣道，“呦，下海了嗎？”
龍海洋回道，“有陣子做糕點找不到工作，隻好來這邊的夜店推銷啤酒。”
葉琳滿眼誠懇的問道，“一定是銷量最好的吧？”
龍海洋道，“起初是蠻多人買我的酒，不過後來有個男人非說我勾搭他女朋友，還要叫人打我，恐嚇我不許來這裏賣啤酒，我就辭了這份工作。”
葉琳搖搖頭，一臉的憐憫，她出聲道，“你跟阿景真是難姐難弟，想要憑自己的努力工作，但都被一張臉給耽誤了。”
龍海洋聞言，不由得側頭看向身旁的安景，麵帶詫色的道，“景姐，你以前也遇見過同樣的事情嗎？”
安景暗自歎氣，心中何止五味雜陳，好在她現在心態變好，所以淡笑著回道，“比你更慘的都遇見過。”
早前她在夜市推銷啤酒，結果被一些男人逼著陪酒；後來去酒店當保潔，客人叫客房服務，她進去換床單，結果強行被客人塞錢，要她陪睡……
像是諸如此類的事情，數不勝數。從前安景一直以為隻有她的生活是如此的不堪，仿佛無論怎麽努力的掙紮，結果卻隻會陷入更深的泥潭。
但是現在，她很信奉一句話，隻要足夠努力，時間終究會讓悲劇變成喜劇。安景很慶幸自己這一路走來，無論多難，她都沒有放棄心底的堅持。世界不是黑暗的，但是底層總有黑暗發生，她要爬的越來越高，這樣才會距離黑暗和肮髒，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