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的秘密
“嗬……安寧?君總,你這是嫉妒我麽?”
聽到“安寧”兩個字,李子規突然輕聲笑了笑,緩緩又躺了下去。任由門外投射而來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明明那麽刺眼,而他卻一眨不眨的盯著空中的光束,甚至伸手抓了抓,抓到了一手虛無,頹然放下手,閉上眼睛。
安寧……如果每個深夜裏將自己死死綁在床柱邊,為了保持清醒咬破舌尖吸食自己血的痛苦叫安寧,如果隻能一天一天數著自己能活的時日過日子叫安寧,如果她明明就在眼前卻不能靠近叫安寧……
那倒真的是……美好啊。
路西雪盯著李子規臉上不明深意的笑容心裏一陣陣發涼。床上那個人身形並不單薄,可她這麽看著卻覺得下一秒他便要單薄得被風吹了開去。
李子規什麽時候中的毒?到底是什麽毒?能讓一直明朗陽光的李子規喪失希望?又是多厲害的毒,能讓一個人不考慮治療就直接給自己判了死刑?路西雪不敢再想。
“你給我起來!”
君景昱突然瘸著條腿上前去要將李子規拖起來。
“別過來!”
君景昱剛碰到李子規的胳膊便被他一把甩開,君景昱腿不方便,猝不及防竟險些被他推倒在地。
“李子規!”
路西雪驚呼一聲,一個箭步衝到君景昱身邊才好不容易扶住了他,剛剛君景昱倒下的時候她心都顫了顫,再讓他們這麽胡鬧下去,她老公的腿估計從此就要廢在這了。
“……對不起。”
李子規歉疚地支起半個身子看向地上的兩人——一個平時如墨般沉靜,曾經兩個人上學時候打架打的頭破血流都不會哼一聲的人,這時卻在路西雪緊張的目光裏呲牙咧嘴地屈著腿喊痛;西雪……她俯下身溫軟細語的樣子美得讓他移不開眼光,可是,恐怕隻有君景昱的疼痛才能引起她內心的波瀾了吧。
“疼嗎?”
“老婆給揉揉就不疼了。”
君景昱厚臉皮地將自己整個人向路西雪懷裏蹭了蹭,路西雪嗔怪地瞪了君景昱一眼,李子規還在這,他一定是故意的。
李子規靜靜的別過了頭去。
“我沒事,兩個快結婚的人就不要在單身狗麵前秀恩愛了。”
你們的幸福太刺眼,刺眼到多看一秒都會讓我……嫉妒。
子規他……路西雪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子規,我不知道你想要努力隱藏的是什麽,也不懂你們軍人是不是需要信守什麽保密承諾,我隻知道如果我看到了之後還讓你獨自承受,君景昱心不能安,我良心怎麽能安?你又怎麽能安?”
路西雪扶起君景昱站在李子規的床邊,找了把椅子讓君景昱暫時靠著,就想偷偷再把一下李子規的脈。
李子規卻像是早知道她要做什麽,不著痕跡地將手插進了口袋裏。
路西雪翻個白眼差點背過氣去--她遇見的怎麽都是些人精?
“子規,讓我看一下,說不定我有辦法。”路西雪誠懇的看著李子規的眼睛。
“你別聽君景昱那小子胡扯,我沒事,倒是他的腿估計舊傷複發,你陪他回去早點養好要緊。”
路西雪聽罷轉頭看了一眼君景昱,卻見他緊抿著唇盯著床底。
君景昱攥緊拳頭極力忍著不斷湧上來的懼意。
他看到了什麽?
撕成一條一條的床單碎絮、沾滿血跡的粗製麻繩、缺了好幾個口子的板斧、門上深深凹陷一個洞的床頭鐵櫃……而鐵櫃旁那一片的木板顏色發暗,甚至,發黑。是血跡嗎?
活生生的殺人現場,他卻知道李子規不可能殺人,就算有人必須死,他也隻會……殺了自己。
是李子規的血?他流了多少血……才能把木板滲透到發黑!
君景昱突然伸出負傷的腿用腳在那片區域用力地擦!擦到腿上的痛感越來越強烈,擦到因疼痛而渾身顫抖卻渾然不知,他現在隻想把地上這礙眼的顏色擦掉!
“君景昱你的腿!”
“君景昱你做什麽!你的腿!快停下!”
兩道聲音同時驚呼,可君景昱恍若未聞,仍在專心致誌地繼續擦。
路西雪撲到君景昱懷裏死死抱住他的腿,身體也被君景昱強勁的力量帶著不停擺動。隻要君景昱再用些力,路西雪隨時都有可能被甩到地上。
“你別傷著西雪和孩子!”
李子規心急撲下床,卻在著地時像是沒了骨頭一樣滾了一地滾到路西雪和君景昱身邊擁住了兩人。君景昱腳下一頓,看著路西雪焦急的表情心中一痛。
“昱!昱!你別這樣!”路西雪急忙翻開君景昱的褲腿查看腿上的傷勢,養了許久好不容易褪下去的淤青又湧了出來,布滿了君景昱的整個小腿,路西雪揉著君景昱的腿一瞬間淚流滿麵。
自剛剛撒嬌過後君景昱便一直一言不發,路西雪隻道是腿傷太痛讓他不太能出聲,直到……看到床下的這些東西。
子規,你到底承受了些什麽?
“君總,你在我館子裏自殘成這樣是想訛我錢嘛?”李子規緊緊拽著君景昱的褲腿開玩笑。
君景昱終於完全停下了腳上的動作,仰起頭閉了閉眼,將路西雪抱起摟在懷裏,低頭凝住了李子規。
“李子規,我最後再問你一次,怎麽回事?不要告訴我你半夜在這裏殺了人。”
語氣森涼。
目光相觸後,李子規鬆開君景昱的褲腿,滾著躺在了地上。四肢大開咯咯的笑,笑著笑著卻慢慢將身體蜷縮起來,頭埋在臂彎裏,聲音悶悶的,漸漸變成了哽咽的哭聲。
路西雪掙紮出君景昱的懷抱想上前安慰李子規,被君景昱手一緊拉了回去。
“讓他哭。”刻意隱忍的聲音傳入耳朵。
“不是感同身受的痛苦,怎麽……安慰?”
路西雪突然捂上了雙眼——是啊,怎麽安慰?沒有感同身受,所有的安慰都是蒼白的。可平時總是暖暖對她笑的人,此刻蜷在冰涼的地板上哭,他是不是在每個痛苦的深夜裏,都這樣哭過?這讓她如何看得下去?
君景昱也不忍看地閉上眼睛,可是一閉上眼睛,就仿佛能看到李子規因無法承受痛苦紅著雙眼緊咬牙關將床單撕爛的樣子!
君景昱逼自己的目光停駐在地上那無助蜷縮的人身上,似乎要將這一幕刻在腦海裏。
——
槐峰別墅。
客廳中零落地四處拋撒著軍帽,風衣,襯衣,軍靴,小內……
霧氣蒸騰的浴室裏,淋雨花灑的噴頭開著,浴缸的水龍頭開著,刷刷的流水聲裏夾雜著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聲。
浴室門打開,身形健壯的男人踏著穩健的步伐走了出來,行動間身上肌肉掛著的水珠都顫顫抖動,身體無處不在地叫囂著雄性荷爾蒙,雷嚴隨手撈起門邊高台上掛著的女性絲質睡衣將自己擦幹。
“首……老公,我幫你擦吧。”
蘇泠兒赤著身追出來便看見雷嚴手裏抓著她的睡衣隨手擦著身,臉上一陣陰霾閃過,便紅著臉上前,用手中的浴巾替雷嚴將身上的水珠擦拭幹淨。
如果不是剛剛在浴缸裏故意憋了2分鍾氣,成功憋紅了臉,她還真不知道自己麵對雷嚴時會不會因為惡心而臉色煞白。
“我下個月中回來,你別亂跑。”
雷嚴穿戴好新的軍裝,冷冷留下一句話便離開。
又是這樣。蘇泠兒將自己深深陷進沙發裏,疲憊地閉上眼。
她討厭雷嚴的氣味,討厭他的觸碰,更討厭他這樣的交代!可她偏偏隻能一次一次地像隻被圈養的貓,乖乖聽話,乖乖……服從他。
蘇泠兒突然睜開眼,盯著茶幾上的一摞照片,嫵媚的笑竄上了嘴角。
照片裏,一對璧人擁吻在火紅楓樹下,畫麵美得不可方物。
“湖邊擁吻,這麽深情是嗎?”
那麽路西雪,我們來玩玩虐戀情深如何?
——
拳館大門微微虛掩著,地上蜷著的人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君景昱坐在椅子上擁著路西雪,路西雪靠著他的肩膀慢慢地揉著他的腿。
路西雪以為要這樣過一個世紀的時候,地上的人終於止住了哭泣。
“你們夫妻倆能不能,來扶一下我。”李子規開口,聲音沙啞破碎。
路西雪聽著這聲音眼淚險些又出來,君景昱腿不方便,路西雪急忙跳下地,扶著李子規的背將他撐起來,扶著他的頭坐正,李子規身上突然傳來滲人的“咯咯”的聲音,清晰無比。
路西雪和君景昱對視一眼愣住。
“子規,你有頸椎病嗎?”路西雪忍著手抖問出聲。
李子規僵著脖子又笑了。
該死!又是這樣的笑容!
“你早知道自己的狀況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如果剛剛力氣大一點,恐怕你的頭都會被我擰下來!”
路西雪小心翼翼護著李子規的頭,哽咽著朝君景昱吼:“快叫救護車!脊椎椎體小關節脫位!”
不等路西雪交代,君景昱早已經撥了號碼出去。
李子規皺著眉頭掙紮著抬手要去搶君景昱的手機。
“別動!你不要命了?”路西雪努力抑製著自己的手激動的喝住了李子規。
“你幫我把頭扶正,沒事的,我相信你。”
“叫救護車!”路西雪冷著臉不理會。
“不要……”李子規痛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是伸出手在空中虛晃著。
君景昱看他如此堅持,眼睛都紅了,摁掉了已經被接起的電話。
“李子規,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