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神策之死。
【152】神策之死。
「皇上,侯爺來了。」
皇家別菀,柴公公匆匆奔走進門,推開積雪的小門,就見褚國的皇帝背著修長筆直的背影,面朝著一處結冰的小冰湖,身邊的柴公公抖掉身上的積血,揚著笑臉朝裡邊的人道。
尖銳中帶著幾分竊喜,那份笑意可以沒有瞞得過裡邊的秦聞。
背對著柴公公的秦聞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溫淡朝柴公公掃視來,警告意味猶為明顯。
柴公公趕緊將自己細微的得意收起來,聽聞身後傳來踏地雪地上的腳步聲忙側開身子。
一道破雪幕而來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門口,紫竹傘擋住了那人的半截身子,待近了,那抹煙波似的身形映入眼帘。
菀內的秦聞不由倒抽了口氣,就算是見慣了這個人,可今日容戟這身打扮著實令他有種恍然回到了那個少年時代。
這個人總是在無時無刻的吸引他的目光,就是此刻也似那天上仙人踏雪降來。
有一絲絲的夢幻錯覺,秦聞喉頭一緊,身子微微一顫動時突地急急上前,以一種生怕容戟會從他的面前消失不見的急迫感將他的手腕箍住!
正合傘的容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收了傘,抖去傘上的積雪擰起好看的眉峰,聲音不善地道:「幹什麼,放手。」
隨著這一聲低喝,四下宮人皆紛紛垂首不敢多看一眼。
秦聞訕訕地鬆手,隨著容戟退進了菀內,屏退了左右。
見秦聞進來就一副緊盯著自己生怕他消失的樣子,容戟的眉毛擰得緊緊的,黑著臉,沉著聲道:「別用這眼神看我,今天來是和你說正經事,天音出城了,身後跟著些人。」
聽到容天音的名字,秦聞的臉都黑了下來。
又是容天音,難道他不就知道多將視線投放在他秦聞身上嗎?
沒有理會秦聞的不滿,冷聲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他們卻如潮而退,城外必然是出事了。」
「讓沈閑等人過去,這些事你根本就不必擔心,你的好女兒可不是泛泛之輩,」秦聞可沒有忘記容天音威脅他的樣子有多麼的囂張。
容戟聞言臉色更不好看了,「我與沈閑一道出城。」
言罷,人就轉身而出。
秦聞氣惱不已,又是容天音破好了美好的氣氛。
當即,秦聞氣不過揚聲叫喚了句,迫不得已跟在了容戟的身後去。
「皇上,可是出事了?」不明始末的柴公公見容戟匆匆離去,以為他們又吵起來了,趕緊抹汗多嘴問了句。
皇帝臉色陰沉地擺手,「傳令沈閑隨朕出城。」
柴公公訥訥道:「皇上,沈大人已經在城外了。」
皇帝袖子一拂,「還不快備馬。」
柴公公大抹冷汗,趕緊招呼著:「備馬!」
容戟擔心女兒,秦聞只能跟著一起出城看個究竟。正如容天音心中所想的那樣,他只能認輸。
「該死。」
策馬奔在後頭的秦聞忍不住咬牙低咒了聲,腦子全是想要如何弄死容天音的畫面。
只要再讓他逮到,非要她消失不可。
……
「嘎登!」
就在容天音之前刺下的地方,傳出一聲脆響。
正在撕殺包圍中的神策見大部分的力量朝著容天音的方向攻擊,眉頭首次輕蹙了起來。
身形猛然一旋,穩穩的落在了容天音的身前,將她身前的危險都擋了下來。
「走。」
「我不走。」
容天音哪裡如他的願,就算現在想走也走不成了,因為他們已經被包圍得個水泄不通了。
冷冽的寒風從耳邊刮過,之後就是鋒利不可擋的劍刃揮灑而來。
容天音眉頭緊緊一擰,「小心後面。」
他們被逼到了懸崖口,已經沒有退路了,再往後他們就真的要掉下去了。
然而就在容天音以為他們可以殺出一條血路之際,一條身影突然飛身直入,將她狠狠的踹了出去。
「見鬼了。」
從容天音的喉嚨里吐出一句,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在她以為自己要落入虛空之時,只見一道如仙的身影猛地將她扯住,生生從虛空的位置將她扯回到了現實中來,沒等容天音回神,又開始一通慘然的嘶殺。
沈閑等人一路急追進入大安山內部,身後是褚國樞密院的人,再來是皇帝與容侯的烈馬奔騰的身影。
有皇帝和容侯的地方,身邊總會有一些高強的高手跟隨著。
容天音怎麼突然進大安山,這種時候不應該是在壽王府嗎?秦執到底是怎麼回事?沈閑在烈風中飛騰著,沒敢怠慢。
不知是誰敢在背後做出此等驚天動地的大事,實在令他們心驚不已。
想到神隱者被人圍殺的場地,再有容天音介入其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容天音滿身浴血的樣了閃現在腦海中,沈閑手中的動作不由緊了緊,不顧風雪的猛烈,直衝在前面。
而就此時,從西面迎來了另一道急促的聲音,遠遠的看過去正是一匹黑馬,身上坐得個白衣袍人。
只要細細端之,就會發現在他的身後還有一些熟悉的身影。
沈閑沒有在那道身影上多做停留,策馬急奔沖入。
到了大安山坡度的地方,積雪太厚,大雪不斷在密集著落下來,嚴重的影響到了正常視線。
「王爺,是皇上與容侯他們。」
跟在身後幾步狂奔的子默,指著前面不遠的方向說道。
此時的秦執一臉的冷峻,連眼角都是冰霜,看不出一絲波動的情感,那種讓人心驚肉跳的陰寒令人都忍不住抖上了幾抖。
從駐守在京都內的人快馬來報時,他們可以看得到秦執那張溫潤如春的臉瞬間冰寒的樣子。
那種似要吞噬一切的感覺一路上不斷的傳遞著他們每根神經,他們更可以預見到范峈的悲慘下場,縱然他與王爺多年的朋友,可是在這件事上卻出賣了他們王爺,這點就不可取。
秦執連聲音都沒有發出,緊抿住唇,眼神緊盯著前方。
連馬兒的雙腿都要跑斷了,他仍舊沒有減慢的意思。
子默等人都很擔心秦執會在這樣的心理衝擊下,會受不住。
一根弦綳到了極點,是會斷裂的。
此時的秦執就是如同那根繃緊的弦,只要有一樣東西砸過來,就會斷。
現在只希望他們的王妃不要有事,否則就是殺了范峈也無法挽回失去的。
范峈沒有想到事態會變成這樣子,他並沒有讓人通知容天音進入大安山,結果卻將容天音引進來了,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現了錯誤?
本以為完美的計劃,現在卻出現了偏頗。
「轟隆!」
容天音腳下的冰雪鬆動,下一刻就朝著高高的山崖體摔下去。
而容天音另一腳則是險險的踏了一個虛空,另一隻手被神策穩穩的拉住。
就在神策一個分心之際,身後兩刀砍了下來。
「哧!」
第一次眼睜睜的看到神策在她的面前受傷,容天音只能用震驚和憤怒來形容。
「我不需要你救。」
言罷她已經氣紅了眼,看著他為自己擋劍,她心裡一點也不好受。
沒有理會容天音的氣話,神策已經攬住了她帶到了身後去,容天音不敢大掙扎,因為身後就是懸崖,只能咬牙大喝:「該死的巫婆,給我放開,聽到沒有。」
神策連眼神都沒有變,表情淡然得仿若自己身處的不是一個撕殺的世界,而是一個安靜的世外桃源。
容天音眼見著他們越退越后,哪裡還敢再掙扎,只能抓緊他的袖子,一手緊握住手中的血劍橫掃。
兩人共進共退。
從上而下的觀望著,那等觸目驚心的密集撕殺感在震撼。
前方突有弓弩破空聲響起,范峈哪裡還是心情再戰,臉色都變了。
「你們想幹什麼!」
刀劍碰撞的金戈之聲傳來,范峈厲聲大喊。
回應范峈的是不斷夾擊的攻擊,根本就沒有時間去阻止事態偏向嚴重方向發展。
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了,血水灑在雪地上染紅了再被一層厚雪覆蓋過去,一層疊著一層,永無休止的勢頭。
「殺了他們。」
後面一道聲音喝來,眾人更是將他們逼得更后。
容天音身體一錯,人就到了懸崖邊緣,腳下一個錯位,再加之被他們逼迫得無法還手,一時間整個人就像是被制在對方的手中一般,任他們為所欲為。
「小音!」
也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容天音只覺得眼前一花,眼前一條血線噴涌而出,隨即一道熟悉的身影跟著躍了下來,硬生生的朝下奔下來,在她震驚的目光下猛地將她掉下去的身形一翻,而他則是擋在身上,成為她最好的肉墊。
「王爺!」
在容天音掉下懸崖之際,秦執以驚人的輕功飛掠上來,但還是遲了一步,眼睜睜的看著容天音朝著懸崖底掉下去而他卻無能為力。
一口鬱血上沖,身體趔趄,臉色猛地蒼白失色,大口的污血從他唇中噴涌而來。
那種鬱結的情緒不斷的衝擊著他的心臟,呼吸瞬息間停止。
捂住心口的位置,秦執臉色蒼白如鬼,眼神陰狠且痛苦。
「王爺……」
一道道驚心的聲音傳來,他兩耳嗡嗡,像是沒有知覺似的木偶人。
「音兒。」
風雪顫抖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到,周遭只能感受他濃烈的殺氣和悲戚的喪痛。
那種悲痛的氣息壓抑得令人無法喘過氣,彷彿在下一刻就會被這個人催毀得一無所有。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後退,讓開一個道,露出了那頭凄然崖壁口,下面是看不見底的懸崖底,大安山下的懸崖誰也沒有真正的下去過,路也難找。
「王爺,您保重啊。」
秦執卻已經不顧了,或者說他已經沒有知覺了,儘管不斷的嘴巴里湧出鮮血,臉色比這雪還要蒼白無色。
這一刻,誰也不會懷疑他會馬上死掉。
跌跪到懸崖中,望著萬丈深淵,連痛覺都失掉了。
秦執就像是沒看以這周遭的所有人,也沒有看到身後隨來的容侯與皇帝,他的眼裡,只有空洞和痛楚,只聽見他依然做夢一般地道:「你說你要陪我,你說要陪我一輩子的,我……只是想要你陪在我身邊而已,然後一起白頭到老,難道你連這點奢望的東西也不給我嗎?難道你捨得拋下我一個獨自離去……」他突然筆直的站起來,朝著剛剛容天音跌落的方向走去,「你不能這樣對我,音兒……」
萬籟俱寂,每個人都聽得見他的自言自語,部下的眼裡都有了眼淚。
其他人,皆靜靜觀著,竟是一時被這個男人的悲傷所感染。
「王爺,不可……王妃她也許還有得救。」
眼見秦執就要靠近過去,有種一躍而去的感覺,身後的人連忙阻止。
所有人都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震懵了。
秦執有一瞬間被身後的聲音喚得一震,然後緩緩回首,嘴裡喃喃:「對,一定能找得到的,一定能。」
「砰!」
「王爺!」
秦執蒼涼的身體朝著雪地狠狠地砸下去,發出重得的響聲。
「還不快將你家王爺帶回去,沈閑,你隨本侯下去尋人。」
容侯朝著方拓等人大喝一聲,其他人早就見勢離去了,唯有范峈和闕越留下來了,闕越急跟著秦執的隊伍離去。
由子默護送回去,方拓和戴弦帶著一些人隨著容侯尋找懸崖口,因為下過大雪,將地面的路線都給覆蓋了,天色已經漸漸暗下,而天空飄的風雪越發的猛烈了。
秦聞沒想到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眉頭不由緊緊蹙在了一起。
神隱者不死只怕會揪起一場腥風血雨,如若是死了,事情只怕沒有那麼的嚴峻。但結果如何,秦聞也說不好。
事情發生了,只能去填平了。
秦聞回頭看著急喘著息剛到達的小兒子,冷聲吩咐下去,妥善的將後面的事情頂了下去。
讓神隱家族發現事情不對勁后追回來,後果可就不是他們褚國能隨受的。
現場並沒有神隱家族長老會任何足跡,只怕是被引到了某個地方,他們這才好實施計劃。
秦聞越是想到整件事情與褚國沾邊,就頭疼。
「七皇嫂她……」
對上皇帝陰鬱的眼神,秦謹抖著聲音詢問。
皇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他的話,看著零星幾人朝著懸崖口的方向遊走,秦謹的聲音哽在喉頭竟然發不出聲來。
秦聞沒有跟著容戟一起去找容天音,兩人很有默契的各自處理事務,身後的神隱家族需要秦聞來擋著,身後容戟會做好,容天音是生是死都要看她的造化。
……
震蕩在耳邊的顫動讓容天音的心狠狠地一顫,神策用他自己的身體墊在了下面,而她只感覺到身體震動了幾下,下面是人肉墊不說,在下面還有一層厚厚的積雪。
從那麼高的地方砸了下來,就算不死也殘了,再加上容天音墊在上面,神策傷上加傷,不論是外傷還是內傷都十分嚴重。
感覺到身下溫熱的水漬染在脖子間,容天音驚得跳了起來,不顧身上的不適,紅著眼眶檢查當肉墊的人。
「神策,你怎麼樣?」
「咳咳……」神策被砸得狠了,一時沒有緩和過來。
容天音在身上搜了又搜,抖動著手好不容易撈出一小瓶子葯,一隻冰冷的手覆在她顫抖的手上,一道清雅的聲音傳來:「不哭。」
容天音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淚,「誰哭了,雪粒進眼了。」
「唔……」神策手猛地一收,急咳中吐出大灘的血。
臉色瞬息間蒼白。
容天音被他嚇到了,趕緊從瓶子里倒出藥丸來,連喂他吃了幾粒,可是血水還是不斷的從他嘴裡湧出來。
容天音連餵了幾種葯,才把他的血給壓制住。
「天黑了,我們得找個地方好好的休息,等天亮了我再帶你出去,到了外邊,你招集你的家族力量殺光他們給自己報仇。」
神策眼眸閉了閉,迷糊的聽到她中氣十足的聲音,眼睛又強撐開。
容天音死死地抿緊了唇,將他帶離原位,朝著一個方向慢慢移動,風雪打在兩人重疊的身影上,猶顯得蕭瑟。
「你不能睡啊,快陪我說說話。」
容天音用肩膀輕輕抖動了下,示意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不要沉默。
等了半晌,容天音以為身上的已經昏死過去時,聲音狠狠地一顫,「巫婆,你別嚇我啊。」
「說……什麼。」
低弱的聲音由耳邊傳遞,容天音暗送了一口氣:「說你以前的糗事,你總是這麼完美,說點糗事讓我樂樂!」
氣氛在壓抑中放鬆著,在放鬆的一刻又緊繃著。
又等了很久,身上的人才虛弱的開口:「沒有。」
「別逗我了,肯定有,你就給我說說唄,我出糗的樣子都讓你看到了,你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容天音不依不饒地追問著。
身後的人似乎真的累了,這次隔了許久,都沒有聽到聲音。
四下沉寂得讓容天音感到害怕:「巫婆,你睡著了嗎?」聲音裡帶著不確定的顫意。
「沒有……」
呼!
容天音哽著喉嚨輕呼了一口氣,緊繃著身子將神策慢慢的帶走。
雪埋在腳下,很艱難的移動著。
行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容天音終於驚喜的在一個山坳口發現一個大洞穴,四面都是一些枯木。
將神策安放在乾燥的洞口,從外面的地方,折下了一些干枝回到洞口打了好久才將濕柴燒起來了。此處背著風,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這裡看著是暫時安全的。
火焰升起,洞內才暖和了起來。
容天音就著火堆坐著,神策就被她緊緊的護在身邊,神策面容蒼白無色,像是塗了一層粉一樣,如同他無情感的眼睛一樣。
容天音一側頭,就見神策睜著眼看她。
容天音趕緊將他帶了起來,讓他的重量靠在她的身上,兩個人面對著火堆而坐。
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你餓不餓……」容天音沙啞地打斷了空氣的沉默。
「有些冷。」
容天音看著他染紅的大衣,猶豫了下,替他扯得緊緊的,然後包裹著他修長的身形,而她嬌小的身體也緊緊貼住他,艱難地半攬著他。
「這樣是不是暖和些了?」
「嗯。」
「神策,還有哪裡不舒服?」容天音不敢停止說話,生怕這個安靜的世界一下子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沒有……」
「是不是我連累了你……你這個傻瓜,幹嘛沒事跑到這種地方……」容天音眨巴了下眼睛,將沒有湧出來的眼淚眨了回去。
「擔心你。」
容天音哼道:「只有你這樣的傻瓜才會被騙到,你以為我是傻了,跟著他們跑上來讓他們拿我來試探你……」
說到此處,容天音自動消音了。
因為她就是個傻的,竟然就這麼傻傻的跑上來了。
「以後不要再這麼傻了,萬一再被騙,可就沒有這麼好運氣了。」
神策沒有回答她的話,安安靜靜的讓她心跳不由加快,「巫婆,你別不說話啊,巫婆?」
叫了兩聲,神策仍舊沒有動靜,容天音一動,將他翻了過來,輕輕的將閉上眼目的人放下來,在身上又掏出了一種葯,連給他餵了幾下才讓他緩過了氣來。
神策一閉一睜的撐著眼皮,那蒼白的樣子像是真的已經到達了油盡燈枯的盡頭。
容天音心底一慌,「神策,你可不能死在這裡啊,萬一神隱家族的那些老傢伙將虛有的罪名放在我頭上,你是要讓我與你共赴黃泉啊……」
「小音……」
一隻手突然緊緊扣住了她的手,然後收得更緊。
容天音心魂一震,這是神策第一次喚她的小名,從他嘴裡發出這樣的聲音,竟覺得極是好聽!
「嗯。」容天意低著聲,掩飾心底的害怕。
「還記得你曾問我為何白髮嗎?」
「你現在願意說了嗎?」容天音回握他的手,順著他的話往下。
那曾淡淡無情感的眼緩緩抬起,容天音從裡邊看到了一線溫淡的笑,卻不知為何,這漾出來的笑意莫名讓容天音心頭一哽,險些落了淚。
這個人……
「是你……」
一句是你震得容天音有些愣愕,「什麼是我?」
「在我沒有遇到那個自稱神隱者的人之前,我先遇見了你,等我再來到你的面前時,你卻已經不記得我了。」
容天音獃獃地看著男子依舊神峻的面容,張了張嘴,竟不敢說出那個人不是她,到了中間只改道:「我那個時候太小,記憶力也差,你為何沒有提醒我……」
多煽情的一句話,等我來到你面前時,你已不記得我了。
「活見鬼了!」容天音低罵一句,用袖子狠狠地抹了幾下眼睛。
「我是個沒爹沒娘的乞兒……是你給我生命,給我最好的記憶,為了拿取我這些美好的東西,他拔除了我的記憶,在一個偶然間逆轉功力時,我重得這些美好的記憶,只是我這一頭青絲……」
「所以你是因為我白頭的?」容天音咬住牙,偏開紅紅的眼眶。
「因為他可以給我深厚的背景,深重的權力……」
「別說了。」容天音將他抱住,緊緊的攬在懷裡。
神策順從地閉了嘴,緩緩地將身上的力量朝她的身上靠去。
找到她,看到她幸福,足矣。
現在不說,他就沒有時間了。
突然想讓她記住,在她的和命里,有一個叫神策的人。
「好好活下去,我心慰矣!」
一句低低喃喃的聲音傳遞入耳,容天音的身體僵了僵,哽著聲音點點頭,「你也不能死,聽到沒有,我還要聽你講故事呢,你還真會裝,忍了這麼久終於被我發現了吧。」
「好。」
「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逼你。」
「嗯。」
「神策,你別睡啊,我睡不著,你得陪著我說話。」
「好。」
「你還沒有跟我說說你的糗事呢。」
「我是個孤兒。」
「我知道,你剛剛說了,你個乞丐嘛。其實乞丐也沒有什麼的,無憂無慮多好啊,幹什麼偏偏去做個無情無欲的神隱者?看著光鮮,其實也就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看看你,結了這麼多仇家,到最後也沒有多好的下場。要不,你回去后,重新做你的無憂無慮的乞丐……不好不好,你這個樣子不能做這種沒等級的臟人……」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累了還是如何,神策就這麼昏死了過去,容天音趁著這個時候趕緊給他喂芘,等火堆將空氣燒暖了一些后才給他脫掉衣服,又快又細的給他包紮好傷口,又快速的給他穿上衣物,生怕他冷著了。
等容天音做完一系列動作后,人就悠悠轉醒,精神看著比之剛剛還要好。
容天音心裡邊咯噔的一下,這分明是迴光返照的後果。
「神策,你沒事吧?」
神策竟然自己撐住坐了起來,虛弱地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像是敗蓮間最後一抹溫暖,黑暗中最後一束光。
容天音神情緊繃,一雙眼緊緊盯著他的動作。
「無礙。」
「什麼沒事,我看你根本就是回光……」容天音咬住自己的舌頭,後面的話不敢說出來。
神策卻是溫淡地道:「這場雪也許會下很久……」
容天音一愣,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外面,果然看到雪花越飄越急,密集得連前方景緻都看不到一丁半點。
容天音哼道:「真是討厭的雪天。」
神策沒有回頭,卻兀自輕輕一笑,笑聲清雅沁人,震動了人類的每一根弦。
容天音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失了魂,彷彿神策所有的第一次都在這裡展現了出來,她在驚的同時也在害怕。
總覺得神策是盡量將所有隱藏的東西展現在她的面前,然後無遺離去。
透過雪幕,眼前人像蒙上了一層煙霧,隨著霧氣越飄越遠,直到快要消失在她的面前。
「神策!」
容天音突然伸手緊緊抓了他的衣袖,大聲叫了出來。
神峻男子愣怔回頭,眼中有絲絲的疑惑。
「別走。」
聞得她近似哀求的聲音,神策淡淡道:「你的身邊有秦執,我已放心。」
容天音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緊抿著唇,用力搖了搖頭,「不同的,你和他不同的。」
「他是你所愛之人,足夠了。」
「可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容天音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這種話根本就不適合現在說出來。
「我累了,讓我睡一會,可好。」
「好,天寒,你靠著我一起睡!」
對方依言躺在她的身上,兩人緊緊靠在了一起,在擔心受怕中,容天音給神策服下了另一種葯。
也許真的太累了,容天音竟與他一塊兒睡了過去。
第容天音再次醒過來時,天已大亮。
洞口已經一片冷冰冰,容天音猛地驚起,大聲去叫神策:「神策!」
可是神策已經沒有了呼吸,身體也冰涼冰涼的,容天音嚇得緊緊將他抱住,不斷的傳遞著溫度,將自己身上的藥物灌入了他的嘴裡。
不斷的在他的身上捶打著,希望能把他的心跳捶回來。
可是她已經儘力了,神策的呼吸仍舊停止了,身體的溫度沒有升起。
「不可以,不可以,你怎麼可以死在我的面前,我是誰啊,我怎麼可能就這麼窩囊的死掉了,神策,你這個大混蛋,趕緊給我起來……」
對著壓心口,插人中,人工呼吸……一切施救手段都使出來了,可是躺在地上的人仍舊沒有一點反應,一具生命就這麼在她的面前消失殆盡。
「我不會讓你死的……」
「天音!」
就在容天音慌亂不知從何下手時,一道聲音將她給驚了回來。
突然冷靜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咬緊了牙關,最終跌坐在他的面前,獃獃地看著橫躺在自己面前的屍體。
「天音……」
所有人都停在了洞口外,沒有人敢這種時候跑進去,心中不禁震驚。
神隱者就這麼死了?
有一種做夢的不真實感覺。
「天音,沒事了。」
容侯看著獃獃愣愣的女兒,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死了,爹,他死了,是我害死了他,是我,都是我的錯……」容天音垂著頭顱,眼淚一滴又一滴的滴在他的身上,哽咽的哭泣聲不斷的擴大。
「神策死了,怎麼辦,他死了。我該怎麼救他,我該怎麼辦……」
「天音!」
容戟靠近著她,試圖要將容天音失控的悲傷給扯回來。
沒等容戟靠得太近,容天音猛地轉過身來,朝著容戟的懷裡撲來,發出悲痛的嗚咽聲。
「他死了,爹,神策死了,他怎麼能夠死……」
容天音突然放聲大哭,整個山坳里回蕩著她悲愴的哭泣聲,令聞者都酸了鼻子。
容戟沒想神策的死會對容天音的打擊這般大,他不知道容天音如此的在乎神策,那麼秦執呢?又是怎樣的一個位置?
倘若現在躺在這裡的是秦執,她又如何?
容戟沒敢想,只是緊緊地攬住了女兒,給予她最有力的安慰。
這一天,雪下得很大,風吹得冰冷,絕世無雙的神隱者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場景,消逝了生命,世上再無神隱者……
這一天,是容天音最傷痛的一天,同時也是秦執加劇病重的日子。
彷彿一切的不幸都是從這一天開始,然後不斷的擴展,神隱家族的報復,各國使臣的竄走,齊國突然發兵邊境襲擊褚國邊城。梁國同時出兵直逼而來,各國紛爭一觸即發,天下彷彿突然間被某種力量扭轉,變成了另一個時空……
容天音帶著神隱者的屍體離開了,沒有誰知道她將神隱者的屍體藏在了什麼地方,最後一次的出現是在壽王府。
失而復得的容天音讓秦執從重度昏迷中清醒過來,由闕越持針將他的命搶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