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一百兩!”
“我出兩百兩!”
“我出五百兩!”
天上人間的大廳裏,這會兒人聲鼎沸,叫價聲一聲高過一聲。
台下來找樂子的男人們,看著台上那輕紗幔帳後,若隱若現的赫青綰皆是垂涎欲滴。
紅姨聽著下邊接連不斷的加價,滿臉喜色。
“我出一千兩”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忽然占了起來,揚著手中的銀票。
紅姨盯著他手中的銀票,兩眼冒著金光,卻還是不甘心的繼續喊道:“還有沒有出價的?這可是個雛啊!”
“行了,別喊了,你不就想多要點銀子嗎?”男人不悅的戳穿紅姨的心思,又晃了晃手中的銀票,“這是三千兩,都給你,隻要你保證她真是個雛就行。”
“楊大爺請放心。”紅姨立刻向那滿臉冒油的楊大爺走了過去,直到將銀票踏踏實實的攥到手中,才諂媚地笑著道:“楊大爺先去上房等著吧!一會兒就給您送上去。”
“快點啊!”男人急不可耐的囑咐一聲,又往紗帳後瞄了一眼,剛要上樓去,就聽身後乍響一道冷冽的聲音,“我出一萬兩。”
紅姨一驚,舉目向門口處望去,隻見一個白衣染血的俊俏公子正站在那裏。
“公子,此話當真?”紅姨笑望著一臉陰戾的男子,語氣裏帶著不善。
她還沒見過誰一袍子血,滿臉寒霜的來逛窯子。
赫青綰本已經絕望,卻在這一聲後,全身一震,驀地睜開眼,望向正前方那道身影。
他們之間隔著紗帳,距離又有些遠,她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還是認出了他。
滾燙的淚水順著眼角滾落,一瞬間好像便洗刷掉了她對他的所有恨和偏見。
她現在情願被他毒死,也不想再留在這個地方備受屈辱。
“小子,大爺的人你也敢搶,我看你是活膩了吧!”剛要上樓的楊胖子不樂意了,滿眼凶殘地盯著安以墨。
安以墨卻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步一步向著赫青綰的方向走去。
她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近,從來沒有一刻像此刻這般,恨不得立刻撲到他的懷中,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公子,想要人就交錢。”紅姨攔住已經走到了自己近前的安以墨。
“讓開,別逼本公子動手。”他停下腳步,冷聲警告道。
若是換了往日,他定不會多說一句廢話,而是直接解決掉攔住自己去路的人。
但此刻,她正看著他,他忽然便不想殺生了。
兩日前,她曾撿到一隻受傷的小兔子,格外心疼的幫那小兔包紮了傷口。
是以,他知,她不喜殺生。
“怎麽?公子是打算直接在我天上人間搶人嗎?”紅姨徹底收起了唇角的笑意。
“滾開!”安以墨已經完全失去了耐心。
“哼!”紅姨對圍了過來的大漢一使眼神,幾個人便向著安以墨撲了過來。
看熱鬧的人群,隻來得及聽到劍出鞘的聲音,幾個大漢便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安以墨踏過滿地的血水,仍像剛剛一樣,步履平緩的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每走一步都會踏出一個血腳印,讓一室嘩然。他卻好似渾然不知,視線始終緊緊的鎖著她。
赫青綰含淚迎上他的視線,心裏再也沒有了恐懼,靜等他走近她,帶她離開。
驀地,兩個執劍的人向他衝了過來。
她想大喊,想告訴他小心。可是,她被點了啞穴,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他好像全然不知一般,還在一步步地向她走來。
她眼見著那兩人已經衝到了他的身後,舉劍向他刺去。
“不——”她下意識地閉上眼,在心裏痛苦地呐喊著。
眼角落下的淚水瞬間涼透,紮著她的心。
她不能動的身子,卻劇烈的顫抖起來,她仿若瞬間墜入了冰窖,徹骨的涼……
驀地,她冰涼的身子被抱入溫暖的懷抱中,耳邊是他微啞的低語,“我來晚了。”
她止住哽咽,驚愕的睜開眼時,身子已經騰了空。
她昂頭,傻傻地看著那張比女人還美上幾分的俊臉,愣了愣,剛要低頭向下看去,就被他攔了住。
“別看。”他將她的身子緊緊地抱在懷中,不給她機會低頭看去。
他怕她看到下邊那兩具無頭的屍體,會嚇得幾日不敢睡。
她聽話的沒有向下看去,軟軟地偎在他的懷中。
安以墨伸手抓住棚頂的綢帶,想將兩人的身子蕩出去,卻因此拉開了青樓平時表演用的花瓣雨。
頃刻間,無數的粉紅色花瓣從空中飄落……
底下剛剛還驚嚇過度的人群,此刻看著從花瓣雨中飛過的一雙人影不禁豔羨。
她微昂起頭,滿眼絢爛的顏色,任由那片片花瓣擦過她眼角晶瑩的淚……
迷蒙中,她好似看到有誰的唇角彎起了一道醉人的弧度。她被他感染,唇角也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一瞬間,兩抹笑,化解了曾經所有的不美好,她心裏隻餘一種感覺,那便是“信任”。
虎口脫險後,赫青綰還是決定回皇城一趟。即便,這一去也許會徹底失去了自由,但她無法在聽聞嘉康帝病重的消息後,仍舊逍遙於山水間。
與逃出來時不同,歸路有了安以墨的保護,更讓她和秦姨安心了許多。
一路上三人氣氛融洽,秦姨還認了安以墨做幹弟弟。於是,赫青綰有事沒事的就追著安以墨叫“小舅舅”,樂在其中。
是夜,三人在鎮上找了家門麵還算不錯的客棧投了宿,這是他們到達皇城前的最後一夜。
這一夜,赫青綰徹底的失眠了。
忽然,安靜的夜裏響起了打鬥的聲音。
她一驚,猛地站起身,剛想出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屋子裏的燈火卻忽然被熄滅,陷入了一片黑暗……
隨著她眼前一黑,人也失去了知覺。再醒來時,她已經被困在了一座大宅中。
每日都會有人固定的給她送三餐來,卻始終沒人與她說一句話。
即便是送飯的丫鬟,也都跟啞巴似的,你怎麽問她,她都跟沒聽到似的不回答你。
這樣的日子,一過便是十日。
到第十一日的時候,她住的屋子,忽然著起了火。而當時,她就在屋中。
待一群人手忙腳亂的將她從大火中救出時,她忽然厲聲對著夜空嘶吼:“皇甫燁,出來見我,否則我每日燒你一間房子。”
院子裏這會兒站了許多人,可是他們卻安靜得好似木偶一般的擺設。
她對著夜空冷冷一笑,轉身進了剛剛撲滅了大火的屋子。
終於,有一個侍女跟了上來:“奴婢為您換一間房吧!”
“不必了,換床我睡不著。”赫青綰看著已經燒得隻剩下大框的房間,對那侍女吩咐道:“去給我找床幹淨的被子來。”
那婢女為難地看了她一眼,才轉身離開。
一會兒的工夫,婢女就取了新的被褥回來,將床鋪迅速的鋪好。
一入夜,風便大了起來,整間屋子四處透風,哪裏還睡得了人啊!
“咳咳咳……”她難受的咳嗽幾聲,扶著床柱下了床時,腿彎處卻忽然一軟,整個人便跌了下去。
外邊的婢女聽到聲音,急急地推門而入,將她扶起。
“奴婢為您換間房吧!”婢女擔憂地說。
“不必了。”赫青綰搖了搖頭,躺回床上,將眼睛閉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明知道他有多無情,卻還妄圖用自己的病,逼他出來。
“咳咳咳……”她不停的咳嗽著,差點沒將心肺都咳嗽出來。
須臾後,婢女就送了湯藥進來,她卻始終背對著那些奴婢,不肯轉頭,不肯服藥。
那些婢女自然也是不敢難為她,隻好全都退了下去。
又經過了一日的折騰,赫青綰的病情徹底的加重了。
不但咳嗽,整個人還發起了高燒來,燒得全身的骨頭都疼。
如果這樣皇甫燁還不出來看她,那她也許真的該對他死心了。
“綰兒!”
意誌遊走的混沌間,她好似聽到有人在她的耳邊喚她。
她緊繃的唇角緩緩地蕩開一抹悲涼的笑意,她這是病出了幻覺嗎?
以為安以墨可以救她一切,就可以救他第二次嗎?
隻怕是,這次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吧!
“綰兒!”耳邊再次響起輕喚。
她心裏一痛,無助的呢喃,“小舅舅……”
“別怕,沒事了。”伴隨著安撫的聲音,一隻大手輕輕撫過她汗濕的額。
隨即,她的身子便騰了空。她微驚,緩緩睜開眼,恍惚間竟真的看到一張模糊的臉……
“小舅舅,是你嗎?”她輕輕蠕動著幹涸的唇,努力的想要看清他的臉,卻發現怎麽都看不清。
“是我。”安以墨不敢耽擱,抱著她快步走出破敗的房間,進了一間廂房中,將她安置在床上,立刻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藥丸,喂到她的口中。
“什麽……好苦……”她含糊著,想要將嘴裏的藥丸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