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燁在兩個女人麵前停下腳步時,俊臉極為的陰鬱。
“星兒,我們走!”赫青綰說話間已經抬步。
柳夢芙本以為皇甫燁看到自己一身的狼狽,必然會怒問發生了何事。不想赫青綰已經抬步離開,他卻始終沒有一點要開口的意思。
她低著頭,視線從膝邊的瓷器碎片上掃過,咬緊牙,一狠心,抬起膝蓋,便壓了下去。
頓時,一股錐心的疼痛傳來。她卻忍下這痛,跪爬到赫青綰的腳步,抓住她的裙擺,哽咽道:“姐姐,您別氣,妹妹知錯了。”
赫青綰不悅的一皺眉,轉頭冷冷地盯視著她。
“柳側妃何錯之有?”
“是妹妹不小心打翻了茶,讓姐姐不高興了,妹妹立刻再去準備一杯。”柳夢芙急急地解釋一句,慌忙轉身對身後的丫鬟吩咐道:“翡翠,立刻再去準備一杯茶。”
“是。”翡翠剛要離去,眼梢便掃到了她膝下的一片血跡,急道:“主子,您的膝蓋……”
“住口!我沒事,還不快去給姐姐泡茶。”柳夢芙立刻出聲喝斷她,不許她往下再說。
而她這般欲蓋彌彰,反倒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皇甫燁的眸色深了深,快步上前,扶著她的雙臂,將她拉起,帶入了懷中。
“燁,我怕我惹怒了姐姐,會害你被皇上責備……”柳夢芙咬緊唇瓣,努力忍住淚水的模樣,顯得格外的委屈。
他俯頭看向她衣裙上的血跡,擰緊俊眉,對翡翠沉聲怒道:“去給你主子請郎中。”
“是,奴婢這就去。”翡翠被嚇得一哆嗦,趕忙小跑著離開。
皇甫燁抱起柳夢芙,剛要離去,戚嬤嬤便跪了下去。
“王爺,老奴實在看不過眼王妃娘娘的囂張跋扈,有些話不得不說。”
柳夢芙盡顯委屈的表情微僵,顯然也沒想到戚嬤嬤會開口幫她的忙。
“嬤嬤,不要亂說,姐姐怎麽會是你說的那種人。”柳夢芙先皇甫燁一步出聲,以顯示自己的善良和大度。
“側妃娘娘,您可以善良的為王妃掩飾惡行,但老奴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才行。”戚嬤嬤板著臉,不見一絲動容。
皇甫燁的臉色越發陰沉,幽深的黑眸卻波瀾不興,讓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而離三人有一段距離的赫青綰,則輕蔑地笑看著前方幾人的表演,一顆被凍結的心,已生不起任何波瀾。
“你胡說!”星兒見主子不語,不甘的剛要上前,便被赫青綰扣住了手腕,冷聲喝止道:“住口!”
皇甫燁動她,還要顧及著皇帝的情麵,動星兒可不需要。
“公主,奴婢沒有胡說,明明就是那老婦和那隻狐狸精狼狽為奸的陷害公主的,公主為何不解釋?”星兒又急又氣,便指著前方兩人,口無遮攔的怒罵道。
赫青綰一驚,瞬間白了臉色,剛要出聲訓斥星兒幾句,卻已經來不及了。
隻見,背對著主仆二人的皇甫燁緩緩轉了身,眸色陰霾地盯著她們。
“好猖狂的賤婢,主子也敢隨意辱罵。本王今日若是不教訓你,你怕是永遠不會懂自己是何身份。”
“星兒,還不快給王爺認錯。”赫青綰怒喝一聲,希望還來得及彌補。
“公主,奴婢明白,你怕奴婢被罰,才會阻止奴婢。可是奴婢不忍公主就這樣吃了啞巴虧。”星兒含淚望著主子,聲音微哽的道。
“星兒……”赫青綰死去的心,被星兒的言語觸動,淚模糊了視線。
星兒咬唇輕笑,收回望著主子的視線,直直的跪在地上,望向滿眸冰冷的皇甫燁。
“王爺,奴婢口無遮攔,自願被罰,但請王爺還公主一個清白。”
“好忠心的賤婢啊!”皇甫燁輕嘲一句,話鋒驀地一轉:“不管是何原因,奴婢膽敢誣蔑主子,都不能輕饒。”
說話間,他冷冽的視線幾不可見的一掃身旁的戚嬤嬤,嚇得她不禁哆嗦了下。
赫青綰並未留意到他的反應,執意道:“王爺,妾身的侍婢犯錯,妾身難辭其咎。”
“那王妃是何意?”他冷冷一笑,已明了她語氣裏的威脅。
“王爺若是肯給妾身一次改過的機會,妾身回去定然好好地教導這小婢。若王爺今日一定要罰,就連妾身一起罰吧!”赫青綰緩緩彎了膝蓋,“嘭”的一聲,跪在堅硬的石地上。
一味的威脅,隻能徹底的激怒這個男人。
是以,她必須在威脅過後,給他的顏麵一個台階下。
“公主!”星兒不禁後悔自己的衝動。
“星兒,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知道嗎?”她強忍住眼中的淚水,笑望著這個一心為自己的奴仆。
“嗯。”星兒重重地點頭。
皇甫燁的眸色深了深,閃過一抹複雜,似動容,似痛楚,亦似什麽都沒有……
“王爺,老奴還有一事稟報。”戚嬤嬤不甘的再次出聲,引來皇甫燁的視線。
“戚嬤嬤,本王不希望喜氣還沒過,就家宅不寧。”皇甫燁眯眸盯著她,語帶警告。
戚嬤嬤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僵,不但沒有住口,語氣反而更狠戾了幾分:“王爺,王妃手裏拿的錦盒是九王爺送的定情信物。”
皇甫燁神色一震,視線已經極快落在了赫青綰手中的錦盒上,眸色越加的深黑起來。
她被他盯得一慌,握著錦盒的手,漸漸收緊。
他的眸光越發的精銳,口中卻一字一頓地道:“本王相信,那隻是九弟送給本王和王妃的新婚禮物。”
她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錦盒,眼前已是一片氤氳。
“九哥走了,此生再也不會回皇城。這錦盒裏的東西,是他給妾身的最後祝福。”
“嗒……”眼中的氤氳匯聚成冰花,滴落在錦盒之上。
驀地,她抬起眼,狠狠地瞪向戚嬤嬤,咬牙道:“他的一片心意,怎容你一個奴婢這般汙蔑?”
戚嬤嬤不為所動,反而重重地將頭磕在堅硬的地麵上。
“王爺,老奴句句屬實。”
柳夢芙看著眼前的情景,已經驚得忘記了膝蓋上的痛楚。
本是她與赫青綰之間的戰爭,怎麽就變成了戚嬤嬤和赫青綰的爭鬥了呢?
這個戚嬤嬤到底與赫青綰有什麽仇?
看來,她該好好地調查一下此事,再考慮將戚嬤嬤收為己用。
皇甫燁銳利一眯:“嬤嬤,別越了本分。”隨即,他又轉頭看向赫青綰:“既然是送給本王與王妃的新婚賀禮,那王妃便將東西交給本王保管,免得不懂事的下人再嚼舌根。可好?”
她握著錦盒的柔荑微顫,心下大驚,知他定然容不下這盒木梅花。
世人皆知,三王爺與九王爺麵和心不合。
還不待她開口,跪在地上的星兒便已經急了。
“公主,不要!”
赫青綰微垂視線,望向淚光閃動,滿眼哀求的星兒,隻覺自己已經被逼進了死角。
如若她不交,便等於變相承認了錦盒裏的東西有問題。如若交了,便傷了九哥的一片真心。
“大膽!本王與王妃說話,豈容你一個賤婢插嘴?”皇甫燁怒極反笑,眼中卻泛著寒澈的光:“來人。將這賤婢拉下去,賞二十板子。”
他發狠間,視線始終危險地盯著赫青綰手中的錦盒。話落,他唇角滑過一抹諷笑,才收了視線,轉身離開。
戚嬤嬤眼中狠戾的光芒越聚越鋒芒,待她轉頭望向赫青綰的時候,已然變成了刀子,恨不得將她立刻殺掉。
赫青綰迎上她狠戾的視線:“為什麽?”
“你應有此報!”戚嬤嬤的視線狠狠的掃向一旁的侍衛:“還不動手?”
“本王妃在此,我看你們誰敢動星兒?”赫青綰對著兩個走過來的侍衛厲喝。
戚嬤嬤輕蔑地笑了笑,忽然上前,死死地抓住赫青綰,對兩個侍衛吩咐道:“立刻動手。”
有皇甫燁的命令在先,兩個侍衛不敢不從,隻能上前捉住星兒,將她按在了剛剛準備的長凳上。
“嘭,嘭,嘭……”一丈接一丈地落在星兒的身上,卻猶如打在赫青綰的身上。
“放開我!放開我!”赫青綰拚命的掙紮,可哪裏掙得脫戚嬤嬤的蠻力。
“星兒!星兒……”
“她是替你受的板子,誰讓她不會選主子呢!”戚嬤嬤語氣猙獰的在她耳邊提醒道。
這會兒,星兒的衣裙上已經滲出了大片的血跡。
“不要再打了……”赫青綰不忍的別過眼,隻覺氣血上湧。
執刑的侍衛聞聲看向一旁監刑的戚嬤嬤,等待吩咐。
“打,打不夠二十板子,不許停。”戚嬤嬤對著停下的侍衛一瞪眼,陰狠的喝道。
終於打夠了二十板子,星兒也昏死了過去。戚嬤嬤這才滿意的鬆開赫青綰。
赫青綰跌跌撞撞地奔到星兒的麵前,搖了搖她不動的身子。
“星兒,你醒醒,不要嚇唬主子。”淚水漫出她的眼眶,嗓子裏腥甜上湧。她卻已經顧不得自己,轉頭對著院中的人嘶吼:“去請郎中。”
兩個侍衛下意識地看向戚嬤嬤,便聽她涼諷道:“王爺剛剛罰過的人,你們去請郎中,是打算與王爺唱對台嗎?”
兩個侍衛立刻會意,齊刷刷的說了句“屬下告退”,便急急地轉身離開,不想蹚這趟渾水。
赫青綰滿眼恨意地掃了戚嬤嬤一眼,便費力的背起星兒,腳步闌珊的向最近的主院而去。
她將星兒安置在主院的廂房中,在跑出來時,戚嬤嬤已經離開。
她本想自己去請郎中,卻在王府門口被攔了下來。
“王妃,沒有王爺的命令,您不能出府。”兩個侍衛擋住她的去路。
“給本王妃讓開。”赫青綰這會兒已經紅了眼睛。
“王妃,屬下等隻是奉命行事,還請王妃見諒。”侍衛為難地看著她:“王妃有為難屬下等的功夫,倒不如去求王爺。”
她的視線從兩個如門神一般的侍衛身上掠過,衡量過後,轉身向柳夢芙的芙蓉園快步走去。
這是她第一次踏足芙蓉園,第一次見識到芙蓉園的美麗和奢華。
雖然,那亭台樓閣看上去與其他院落無異。但那一簇一簇在寒冷季節裏開得正旺的芙蓉花,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懂這花的人,大概都知道,這個月份,隻有千裏之外的芙蓉鎮才有。
看著眼前這百花齊放的景象,她忽然便想起了那盒木梅花,不禁嗤笑自己的眼拙,愛錯了人。
可是,她越是恨,越是怨,他刻入她心中的模樣便越深刻,好似中了魔障一般,癡念著。
“我要見王爺。”她不容置疑的對門前的丫鬟說。
小丫鬟見她眸色猩紅,不敢怠慢,趕忙跑到緊閉的正房門前稟報。
“王爺,王妃娘娘求見。”
“讓她進來。”屋裏隨後傳來皇甫燁低沉無情的聲音。
“是。”小丫鬟將門推開:“王妃請。”
赫青綰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當滿室的喜紅色,他抱著柳夢芙的情形闖入了她的視線中時,喉間的腥甜越發的明顯了起來。
許是今日的她太狼狽,亦或是眼前這個窩在皇甫燁懷中的女人太幸福,她竟第一次發現這兩人原來般配到她自行慚愧。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她,“什麽事?”
她略微別開些視線,極力壓下喉間的腥甜,放軟了語氣,“救救星兒,給我們主仆一片清淨。三個月後,我會向皇上請一封休書,離開王府。”
這是他們想要的,也是她唯一的籌碼。
皇甫燁的眸色微閃,緊緊地盯著她,並未接話。
柳夢芙的視線緊張地在兩人之間巡視著,室內靜得讓人心慌。
赫青綰被他盯得皺緊眉心,那股翻滾而上的腥甜,卻再也壓抑不住,順著她的唇角湧出,沿著她尖細的下顎,滴落在白色的地麵上,暈染出一朵朵淒絕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