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光和六年
公元183年,也就是光和六年,夏初。
日正晌午。
光如碎金,炙熱燙人。
樹枝低垂,上麵的葉子蔫頭耷腦的蜷縮著,就連蟬鳴都有氣無力的,不再高亢,反而有點垂垂欲死時的哀鳴。
已經數月未有雨下了,又正值暑天,這地上的一切,包括空氣,好似隨時能燃燒起來一般。
安平裏,郭宅,廄置內。
郭磊正一手毛刷,一手水桶,正給大白洗澡,“大白啊,讓你受累了,不過為了報答你,我可是親自帶人給你從山泉裏弄來了水,你現在享受的可是正兒八經的泉水浴!我都沒這待遇啊!”
“行了,你休息吧!”
郭磊說完,拍拍馬頸,這才轉身朝著涼亭走去。
可沒站穩,熊大便樂嗬嗬的來稟道,“阿樹,有個娃娃自稱是米豬,正在府外候見!”
“誰?”
“米豬,說是徐州來的,不過看起來他好像沒自己說的那麽能吃啊!”熊大撓頭道。
郭磊皺了皺眉頭,自從李默死後,郭磊便讓熊大帶了他那一什,脫離了巡邏隊的戰鬥序列,成了他的府邸大管事和內宅護衛。
不過,米豬是誰,還是徐州有姓米的麽?
糜竺?
郭磊突然兩眼一亮,“他是不是自稱徐州糜竺?”
“好像是吧?”
“以後你給我多讀點書!”郭磊沒好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如今的熊大,身高足有一米八上下,身材壯碩,力氣也越發的大了。
他本就比郭磊大上兩歲,如今,唇邊已經露出了微黑的絨毛。活脫脫的一副大狗熊模樣。
“快些將人請進來,算了,我親自去吧!”
郭磊說完,帶了熊大便朝外走。
到了府門口,就看見一年輕人正慢條斯理的在他的門口踱步,身後還站著兩名仆從。
當郭磊到了門口之後,守衛在門口的兩名護衛,立即捶胸行禮。
郭磊回禮後便開始上下打量著糜竺。
糜竺年紀大約二十上下,穿著一身藍色的儒生長袍,腰懸長劍,頭頂進賢冠。生的是麵紅齒白,目若朗星。
見了郭磊出來,未語先笑,行禮道,“敢問足下可是郭磊郭郎君當麵?”
“正是在下。聽聞糜先生前來,喜不自禁。”郭磊笑著回禮。
“不敢,在下久聞郎君之名,今日一見,卻不想郎君竟是如此年輕。倒是讓在下心生慚愧。”糜竺聲音不高不低,頗為親切。
舉止間優雅有度,溫文有禮,自有一種大家子弟的風範。
“糜兄客氣了,快些請進!”郭磊上前抓住了糜竺的手腕,笑嗬嗬的朝裏引。
到了大堂,糜竺左右環顧道,“來到安平裏,發現郎君治下,土地肥沃,百姓富裕,卻不成想郎君竟如此簡樸,倒是讓竺頗感意外。”
郭磊笑著擺手道,“我這人愛錢,也喜歡賺錢。不過,卻並不在意奢靡的享受!”
“商人嘛,也可以有追求,有理想的!”郭磊笑嗬嗬的道。
“噢,不知郎君的理想,咳,在下並非是說郎君乃商賈,隻是假設……”糜竺有些尷尬又不安的道。
這年代說人家是商人,那簡直就是打人的臉。
哪怕他就是為了此事而來的。
“無妨,我現在的身份之一,就是商賈嘛,這沒有什麽。”郭磊毫不在意,他深知這時代商人的那種自信與自卑共存的微妙心態。
自信,那是因為他們富有!
在賺錢的能力上,他們鄙視那些占據了絕大多數資源,卻隻知剝削土地和農民的世家大族。
可自卑,也是因為他們僅僅是錢財上富有。窮的隻剩下錢了,在這年代卻並非一句玩笑話。而是實打實的一種無奈和悲哀!
商人,社會地位低下,就算再有錢財,在高高在上的世家眼中,也不過是一群蠅營狗苟,逐利無義之輩!
若是一個不好,便會被人當成肥羊給宰了!所謂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大概也不外如此了。
“在我看來,商道也是道,商路也是路!商人比起其他人來說,更加務實,甚至不可或缺。如同水流下處,這錢財自也如流水一般,自有流通規律。”
“若可勘破其中關鍵,聚四海之財,買賣八方,通天下貨殖,以利萬民,何愁不能青史留名,傳揚萬世?”郭磊侃侃而談道。
糜竺的兩眼瞬間瞪的溜圓。
這種推崇商賈的話,糜竺還是第一次聽到,一時間激動的心潮澎湃,臉頰通紅。按說以他的性格,斷不止於此。可這話實在是說到他的心坎裏去了。
若論錢,他糜家有的是。
除了那位四海共主的漢天子,以及袁,楊之類的頂尖世家之外,論錢財,他糜家不輸給任何人!
可別說是頂級世家了,就算是一些寒門,往往也不拿正眼瞧他!
已經成年的糜竺,雖然接手家族商業的時間不長,可已經深深的感受到了來自這個世界的惡意!
糜家的生意若是不能繼續壯大下去,便會陷入衰敗,甚至被人尋了機會一口吞了。可若是繼續積攢錢財,壯大實力,那更會惹人眼熱,免不了淪為他人口食的命運!
不進是死,進也是死!
這種迷惘的感覺,一直藏在糜竺的心底,難以宣泄,而如今,郭磊的話,卻仿佛給他點出了一條明路!
可惜,這條路,怕是沒那麽好走的!
糜竺暗自苦笑一聲,漸漸冷靜了下來。
郭磊見了,越發歡喜,隨口問道,“對了,還未曾討教,糜兄所為何來?”郭磊忽然道。
“噢,前不久,東海出現了一物,名曰皂,與洗滌甚是方便,在下打聽得知,乃是出自郎君之手,所以,不遠千裏特意趕來,想與郎君商議,可否將此物交由我糜家代為在徐州售賣!”糜竺笑道。
“不妥。”
郭磊搖頭道。
糜竺微一皺眉,“郎君可是擔心價格?”
“非也!”
郭磊笑道,“徐州糜家的財力我是早有耳聞,也相信,糜兄此番前來的誠意!糜兄,喝茶!”
郭磊說完,端起茶杯示意。
糜竺隻能道謝飲茶,可這時候,他心中還在揣摩著郭磊的意圖,哪有心思飲茶?放下茶杯,正要發問,忽聽郭磊道,“實不相瞞,那皂就是在下特意派人去徐州售賣,以期跟糜家合作的。”
“不過,我賣的不是皂,而是製皂之法!”
“什麽?”糜竺身子一下坐的筆直,他愣愣的盯了一會郭磊,身子緩緩的放鬆了下來,“不知郎君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