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眼前這個男人縱然有了些變化,但是她是絕對不會錯認的。四年來,總會想起那個為了她而枉死的男孩,然後也會想起他——眼前這個男人。傷心、愧疚,總會無法控製地爬上她的心頭。
相較四年前,他看上去不怎麽愛笑了,臉上的神情也冷了一點,原本的如沐春風之中,也夾雜了一抹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讓人覺得有些遠了,但落入她的眼,現在的這個男人依然是熟悉的,熟悉到她沒有絲毫猶豫地喊了出來。
“江大哥……”帶著哽咽。
江乘風摟著她細腰的手,越發緊了。和她一樣,在他眼中的她,比四年前成熟了一些,也更美麗了一些,不是那種嬌花怒放的豔麗,卻是讓人心頭猛然一震之後難以忘懷的深深鐫刻,猶如暗夜之中的曇花一現,卻要比曇花芳華乍現的刹那要永恒的多的多。
於人群中,見了她,就沒法再輕易地忘記她。更別提,曾經他離她是那麽地近![
抓著她,他沒法放手。
他不信鬼神,不信命,可是現在卻又忍不住會去想,是否是天意!
他剛在國外參加完為期半年的國際刑警的培訓活動回來,上司給他放了一周的假,第一件事要盡快去做個全身檢查。於是,他就來了,然後,碰到她了。
早一天,晚一天,或許就這麽錯過了。偏偏這麽巧,就碰到了她,還是她一頭撞在了他的身上。
這是她自己送上門來啊!
饒是他經過了這四年的曆練,越發地冷靜自持,可此刻卻控製不住地湧上了狂喜。
“怎了來了這裏?!”他的口氣,就仿佛他和她從來沒分開四年一樣,沒有疏離,隻有那沒有絲毫矯揉造作的親昵。
她看著這熟悉的容顏,耳聽著依然熟悉的親切關懷,恍惚地覺得像找到了家人一般。她原本就敬慕他,當他是大哥一般的存在。江破浪因為她而死,她本來就有這個義務繼承江破浪活著,繼承他,接過他身上擔負的那一切。
江乘風,在她的心裏,就是一個大哥般的存在,比她的親大哥林棟還要讓她覺得親昵。他又聰明、又能幹、又親切、對弟弟又好,在她眼裏,他是最優秀的哥哥。每個沒有哥哥的女孩,最渴求的便是他這種了!
“感冒了……”
她回答著,又哭又笑,沒再掙紮,反而伸手一把抱住了他,臉貼了過去,低低地泣聲:“我好高興,可以見到你,好高興……”
她的主動,讓他的身子微微一僵,這不過是一秒鍾的事情,他即刻就鎮定自若地放軟了身子,大掌自然而然地摸上了她的後腦勺,隨之無聲地勾唇笑了笑,猶如禿鷲一般犀利的眸子,也緊跟著微微地柔和了起來。
“別哭了,都這麽大了,還哭得像個孩子,可要惹人笑話了……”他柔聲哄,帶著淡淡的笑。適才還略略清冷的聲音偏於柔和了一些,又低沉了一些,猶如醇酒一般,是上了年歲才有的醇香。
她耳朵一紅,有些羞澀。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臉之後,她抽噎著反駁道:“這不是看到你太高興了嗎?!”
她仰著臉,睜著烏溜溜的被淚水剛剛浸潤過的眼睛看著他的樣子,可真是美斃了。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被她勾動了一下。
“行了!”他控製不住地伸手,借著幫她擦眼淚之便,輕輕地感受了一下那猶如凝脂一般的肌膚。心神微微一蕩之後,他在心裏自嘲了一聲,暗想自己什麽時候竟成了色狼了。
“先去看病吧!”
瞧她臉蛋兒羞紅,額頭上還冒著細汗,嘴唇紅的耀眼,卻顯得有些幹巴巴的,就知道這有些不正常。
她“嗯”了一聲,很是歡喜地同意了。[
他扶著她,根本就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的強勢,讓她吐了吐舌頭,微微掙紮之後沒掙脫開,就不再做無用功了,反正她正腿軟、身子虛的厲害!
有了他這個大助力,看病就輕鬆了很多。找大夫、診斷、繳費、收藥,一路走後門。林夢見了,不好意思地低聲笑,看到別的那些在那按部就班地等著排隊的患者,就很不好意思地躲著他們的視線,為此,半個腦袋幾乎是埋在了他的懷裏。江乘風見了,偏於冷峻的麵龐上刹那間綻放出了如沐春風的笑容,這份和煦,一如四年前的那般。可是這副模樣,對於很多人來說,已經有四年多沒看到了。
四年多的時間,他完成了由法官到警察的過渡。他原本上的就是軍事學校,隻是此人以前特會裝,總是一副文質彬彬的相貌麵對世人,可骨子裏,卻是最叛逆的。當時,他老子當警察,一路上是順風順水,他就在學校又修了法律這門功課,於是畢業之後,跑去當了個法官,想著,這家裏一警察、一法官的,二者聯手,基本上天下無敵,可以把那些狡詐的犯罪分子給一網打盡。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弟弟江破浪的死,給了他很沉重的打擊。他認識到,人家**所說的“槍杆子裏麵出政權”,真是太他媽的對了!這書生辦事,就是他媽的磨嘰,不利索,整日和法律條文打交道,還真是太娘娘腔了。於是,他終於回歸正途,跑去當了警察。
他在軍校的時候,成績就是拔尖的,這又是從法官係統那邊過渡過來的,自然升級就快。而且,這男人骨子裏就是頭狐狸,精於謀算,多年在法院部門浸染的經曆,讓他很懂得對待不同的罪犯,應該用什麽樣的方法最奏效。比如,同樣一件事情,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因為某些細微的差別,法官的判刑就不會一樣。他深諳此道,所以對那些罪大惡極的犯人,自然是往他們的七寸上來打;而對一些無心之過的犯人,則盡量避重就輕地審案。而他本身是正規學校培訓出來的,人又聰明,又好鑽研,所以,這四年多來,這打擊罪犯的業績是嗖嗖地往上升,很快就得到了“破案高手”、“罪犯殺手”等等之類的稱號。
對於他,很少沒有人不心服口服的,除了領導上司經常對他誇獎稱讚之外,就是很反感當官的老百姓,也很擁護他,稱他破案公允,有仁慈心。光是那老百姓給他送來的錦旗,這四年多來,都快要堆滿半個辦公室了!
而今,他已經是統管諾大個b市的重案組的組長,同時完全有這個權限,可以進行跨區、跨省打擊犯罪分子。舉個例子來說,他江大組長哪天心情好,跟幾個哥兒們出去遊山玩水了,然後旅遊路線上,出現了幾個不長眼地想要犯罪的,那實在是不好意思了,江大組長一出手,這些人都得跟他走。到了哪裏,那個區的公安局都得好好配合他辦案。人家就是橫(四聲)著把手伸入各區的家門口了,各區的公安局局長還得賠著笑臉熱情歡迎!
他這樣的人,稱呼他為“罪犯殺手”,還真是實在。就是某些貪官見了他,也得全身抖一抖,生怕那一身髒皮沒裹緊,被他給扒拉了下來了去坐牢。
所謂樹大招風,本國的人也最愛招紅眼病的,還真沒少給他使絆子的人,甚至還有些被他動了利益的高官也暗地裏打壓他的。可他就是強、就是橫,這韌性就跟個蒲葦似的,被壓倒了,憋著一股勁默默幹著,然後又異軍突起了,將那些個小人、高官給個個掀倒在地。
大家一瞧這勢頭,就知道大事不妙。這男人就是個刺頭兒,誰碰他,誰就倒黴,立刻該躲的就躲,躲不了的,就隻能是夾緊尾巴做人。
再者,他老子官運亨通,如今已經成為了公安部副部長,正部長位置基本上就已經內定是他,也沒幾個不長眼的再敢找他的麻煩。另外,軍區某首長和江家關係甚好,有消息據傳,那位老首長是非常看好江乘風,很是挺他。如此,更沒不長眼的。
也是他江乘風優秀,不屈不撓,勤奮上進,所以才能有今日不俗的境地。
林夢掛著點滴,帶著一抹大笑,靜靜地聽著江乘風說著他這四年來的近況,心裏是由衷地為他高興,也越發地敬佩他。此人本是人中龍,無論走上哪一條路,必然是可以翻雲覆雨、威喝一方的。
隻是有些詫異,他之前看上去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竟然會跑去當警察,還成了重案組的組長,那可是經常要和那些罪大惡極的犯罪分子打交道的!
冬日裏,偌大的靜點室雖然加了暖氣,但是談不上太暖和。江乘風用雙手的掌心輕輕夾著點滴管,讓自己手心的溫度,將那冰冷的液體給熨暖,這樣,點滴液流入她體內的時候,不至於刺激她的血管。
這個男人的體貼,依然是這般的無聲無息。她垂眸看著,心裏暖暖的。
“知道我為什麽要當警察嗎?!”
她微微抬頭。
江乘風衝她擠了擠眼,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邪笑來。
林夢怔了怔,這樣的江乘風,倒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不過,再一想,也覺得沒什麽,四年多了,什麽都在變啊!
她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心裏,實則有了某種猜測,並且因此酸酸的疼,可沒這個勇氣先開這個口。
江乘風開始怪笑,就像個囂張的流氓似的。[
“隻有當了警察,才可以合法地打人。看誰不順眼,我就打誰;看誰不順眼,我就抓誰。你看,多爽!”
警察這職業當久了,無論是再怎麽端正的人,都無法避免地會染上痞子氣,因為,你所打交道的,大多是一些地痞流氓。你不學會他們那一套,那麽很難鎮住他們,又或者說,很難打入他們的內部、深入案情。
但是江乘風的痞子氣,卻一點都不令人反感,反而讓人覺得有一種江湖豪氣。這是一種獨特的魅力,專屬於他!
林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靨如花,在同時,深入了他的心靈,讓他全身激靈了一下!
他眯眼,犀利的眸子變得深邃,嘴邊的淡笑也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
“夢夢,以後你就歸我罩著了。誰敢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給你撐腰,看哪個不要命的敢來找你的麻煩!”
最後的低喝聲中飽含著威脅。這是這個男人最真的承諾,如今,他有這個本事可以如此放肆而張狂地說出這樣的話!
弟弟臨死前,將她托付給了他。四年前,他沒做好,讓她挺著一個大肚子還東躲西藏的。四年後,他絕對不會再辜負弟弟的所托。他會連弟弟那一份,好好地……關愛這個女子!
林夢輕輕地“嗯”了一聲,滿心感動。因為感冒,鼻子有點塞,所以一發聲,軟綿綿的,猶如撒著嬌一般。
這個女人的強大魅力就在於,哪怕無心,可依然勾人。這樣的她,丈夫不在身邊,還是一個老丈夫,家裏三個兒子年輕力壯、血氣方剛,怎麽不讓人擔憂?!江乘風心裏已經做了決定,等一回去,他就要把這個阮家給好好地調查一番,一旦有什麽不妥,他該出手的,就是得出手的。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林夢忍了好一會兒,咬咬牙,抬頭問了他。
“江大哥,阿浪……”
一提到這個名字,她就頓了一下,雙眼擔憂地盯著他的神情變化。見他神色間沒出現憎惡,她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阿浪的墓,移走了嗎?!”
江乘風微微點了點頭,心裏有酸、有堵、有恨,卻麵上不顯。有些事,他們江家人肯定會去做的,隻不過在等最合適的時機罷了。
林夢長籲了一口氣,臉上流露出了一抹回憶的憂傷。“剛回國那會兒,我去了一趟j市,打算好好地祭拜他一下的。可是到了墓園的時候,按照以前的記憶,去找了原來安葬阿浪的地方,那裏的墓碑上,卻寫了別人的名字,貼了別人的照片。我記憶中,就是那個地方,不會錯的,但又怕自己真的記錯了,來來回回,沿著那第二百一十六層來來回回找了好多趟,可沒有一個是他。之後回去找了一下守墓人,那人隻說既然沒有這個人,那肯定是讓親人給移走了。我想,這些總該有記錄的,想要索要,也廢了一些心思打動了守墓人,可最後守墓人認認真真地給我查了一下,卻依然是查無此人。當時,我這心就空空的,這麽多年了,這下連親自祭拜他都不能了;想親自告訴他一聲,說我回來了,也是不能了。本打算,讓他看看佑佑的……”
說到這,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麵龐也微微垂了下來,有淚,無聲地從她的眼眶中墜落到了她的雙膝上。
提起那個陽光的大男孩,她這心裏,總是傷!
江乘風苦澀地閉了閉眼,接過了她的話:“我爸調到b市不久之後,就找了人,遷了阿浪的墳。他是家裏的老麽,事實上,也是最得家裏寵愛的,我爸我媽也是偏疼著他。這人走了,我爸媽也不想和他離得太遠,所以到了這兒之後,我媽做主,讓阿浪跟了過來。如今,他的骨灰盒就埋在我家後院裏,周圍長滿鮮花,很美。我媽每天都要去看他,和他說說話,這樣他也不寂寞了。嗬嗬……”
他苦澀地笑了笑。“我爸媽說了,將來老了,去了,也要這樣陪著他,省得他一個人孤單。若有來世,還做一家人!”
林夢眼裏的淚,湧地就有些急了。
她沒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連哭泣,都是無聲。
這個時候,沒有任何語言,可以表達她的心情。
江乘風無聲地長吸了一口氣,微微仰頭,逼回了發紅的眼眶中微微冒出的淚水。等到心情平複之後,他大力抹了一把臉,會去傷感,笑了笑,又成了瀟灑自若、不輕易為外物所動的江大組長了。
“你想去祭拜他嗎?!”
林夢立刻點了點頭,自然是想的。
“給我一點時間,我給你安排一下吧!”
他說的是,給他一點時間!
林夢不笨,自然能聽出他這話裏透露出來的為難。
當時她看到了守墓人查不出分毫之後,又重返了那二百一十六台階之上,在那原本該是江破浪的安息地的墓前坐了很久。被墓地上的冷風一吹,有些事,她也就想明白了。
能夠將記錄抹地幹幹淨淨的,肯定是江彥誠的大手筆。這麽幹淨,怕是在防著她吧。她害死了他的兒子,不用說,那個本就有些嚴厲的男人,肯定是恨死她了,所以就連祭拜,都不允許她出現。
她原本就懂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而今自己當了母親,將心比心,誰若傷害了佑佑,她必定也是會恨死那個人,巴不得那人永遠消失在她的麵前。從j市返回之後,她沒去找江彥誠,一來不想自討沒趣,二來事隔多年,那一對夫妻可能好不容易心裏的傷口稍微愈合了一些,她這個“大仇敵”還是不要出現在他們的麵前揭開他們的傷疤為好。她想找的是江乘風,如果是他,她覺得自己能夠和他好好地談一談、達成所願。可她能力有限,找不到他。大概這種公安部門的高級人員的行蹤,而是屬於保密級別的吧!
沒想到,今天就這麽巧,碰上了。
“江大哥也別太勉強了!”林夢伸手,緩緩地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抬起頭的時候,努力地勾唇揚起了一抹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你知道的,他活在我心裏。祭拜不祭拜的,其實也不太重要!”
可若是可以,她還是希望可以再去看看阿浪。
她一向體貼人,這麽說,無非是不想給江乘風造成麻煩。這輩子,她最虧欠的就是江家人,所以,真的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
江乘風笑了笑,臉上閃現一抹溫柔。
“你放心,不勉強的。阿浪肯定也想見見你的!”
林夢恍惚地笑了笑,腦裏閃過了那張清朗的臉,眼裏微微地閃現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