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福音
(點已埋好,隨時連成線。導火線,下一章爆炸起飛!)
(更新會提上來的,四千六千甚至八千?不知道,但會提的)
校門前是一條小街。
出門左轉才是家的方向,江似柔卻選擇右行。母親暫住的醫院,離學校不遠。
小街有些年代了,兩邊盡是些新興事物,路卻很舊。在這個別說智能機了,連手機都沒完全普及的年代,填充街景的載具,汽車寥寥無幾,電瓶車倒常從身邊來來去去。
人行道上,江似柔低頭看著腳尖,走著走著,不由得注意到了一對母女。
兩人應該都是一旁便利店的家庭成員,女孩抱著玩偶,麵朝天地哭,母親沒哄,反而叉著腰,腳跺地地罵。
江似柔一開始還能聽清婦人口裏爆出的難聽字眼。
但罵聲漸漸遠去。
女孩令她聯想到了某個男孩。
印象深的事總是難忘。她不禁回想起了中午發生的事:
“老師……”
江似柔前腳結束一上午的課程,後腳便被很輕很弱的力道拉住了袖口。
她內心毫無波瀾地停步,回頭,低頭,第一眼就是齊定勝因可憐更顯可愛的臉。
“怎麽了?”她隨即作出十分職業、專業的微笑,按著雙膝彎下腰,鬢發先拂肩頭,後垂落。
“沒有夢想的孩子,很討人厭麽…?”齊定勝已經小心翼翼地從袖口上鬆手。原來他還記著早上的事,兩隻小手像倉鼠一樣收緊於胸前,緊張地轉弄著上衣的紐扣。
江似柔先是意外,然後覺得可愛,最後也開始認真看待。她努起嘴,微微仰視,好好的想了想,繼而苦笑著回複:“會很可憐吧?”
齊定勝下意識的把這當成否定、批評,委屈地投來求解的視線。
“因為一個人連小的時候都沒夢想,長大後,應該會很可憐吧……”江似柔笑容並不真切,但不是虛偽,而是虛弱。
人隻有在一身輕鬆、小有所成的時候,才會記得那些美好。至少她是這麽覺得的。
就好比窮夫婦之間的話題總是離不開房子、車子、還有孩子。
她不可能沒有童年,她小時候自豪地宣告出來的夢想,又是什麽?
她怎麽一點都不記得了。
“……那夢想,到底是什麽呢…?”齊定勝真的很想知道,又害怕被拒絕。他睜大了明亮的眼睛,卻又緊緊地抿住了嘴。
可江似柔對此也不了解啊,隻能憑借點網上印象,作出像那麽回事的回應。她想了想,而後,猶豫道:“應該是……你很想做到的事吧?”
齊定勝卻表現得像被一語中的,先是不由自主地睜大眼,而後慢慢慢慢地低下了頭:
“那,我也有夢想了……”
“嗯?”江似柔笑了下,感覺有趣。她其實並不好奇,大家都是普通人,沒有成年人會把孩子的夢想當真。而且兩人正在討論的玩意,又不是說出來就能實現。
齊定勝對此卻無比認真,低著頭,紅著臉,但又很用力地握著大拇指:
“希望老師不要……”他想讓老師明白自己的心意,於是一點點地抬起頭,小海豹一樣對上了她的眼睛,“放棄我。”
辦公室裏,茶香飄飄。
“那孩子說這就是他的夢想誒。”江似柔沒有選擇午休,剩下的時間自然拿來閑聊了,幫主任遞上玻璃杯,無奈地笑道。
“那你應該會和他發生點故事的。”主任說著引人深思的話,卻慢悠悠地倒水泡茶,“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講過的,他和院長間的事嗎?”她拿起變得滾燙的玻璃杯,輕輕吹散瓶口上的熱氣。
“有點印象。”
主任猜出她大概是忘了,笑了下:“他父母常年待在國外,”她又輕輕吹了瓶口一下,“導致他連上個幼兒園,都是自己一個人來。”
“院長當然謝絕了他,沒有大人會和……那麽丁點大的小孩,談錢的事,哪怕那是學費。”她將玻璃杯放下,抿了抿濕潤的嘴唇,“可那個男孩當時卻是這麽回複的;與其說是決意,更像是……一種預言?”
“他說:”主任對準了江似柔的眼睛,“‘我會在此上學,不計一切’。”
“然後第二次見麵時,院長就見到了他的‘家長’。”她聳了聳肩,“說是家長,其實隻是倆年輕人,看上去更像他的哥哥姐姐。”
“二老當然沒從國外回來啊。”主任握著水杯抵著桌,努了努嘴,“男孩帶來的那倆人也和他沒半點關係,他是獨生子女。”
“而院長也知道這些,卻……找不到拒絕的點。”
“那男孩特地帶來了倆演員,還有足夠的錢。”
江似柔已經聽懵了,目瞪口呆。
“我知道,這不像他,對吧?”主任笑了笑,“可兩次見麵我都在場啊,那時他就像…變了個人。”
“變成了個小瘋子,而小瘋子,成功入學了這裏。”
主任不是第一次講這故事了,但無論再講幾次,她的看法,始終不變。
她翹起腿,轉椅微轉,看向江似柔,目光清亮。
“那是一個明確目標後,就會不顧一切的孩子啊。”她憋不住似的,淺笑了兩下。
“他要是個好人,也算是這個社會的福音了。”
“可萬一呢?萬一他哪天要變成壞人了呢?”主任有些嚴肅地伸出了食指,對準了江似柔,強調,“你務必要指引好他,小江。”
…
……
一直到手機收到短信,聲音響起,震動傳來,江似柔這才回過神。
“明早以前,費用必須到……”短信來自年邁的父親,從中能讀出他的無奈和自責,但又不得不催。
“我預支好工資了。”江似柔麵無表情地打字回信。
有錢就意味著長命。事到如今,錢已經沒法和母親的健康掛鉤了,與之掛鉤的是生命。
可江似柔向來孝順,現卻一點都不覺高興。
“你月初才預支過一次啊。”
院長辦公室裏,灰白的二手煙起起散散,煙霧繚繞。
側方有一麵十分寬長的格紋玻璃窗,熱午的日光打進來,能讓任何照到的物品都變得有種神聖感。
可這光隻打在了抽著粗煙,靠著座椅,雙腿也架在桌麵上的院長身上。
江似柔站在無光的陰暗中,挺直了背,像在站街,埋低了頭,像沒錢卻硬要來要貨的癮君子。
“抱歉。”她的聲音都在顫抖,卻還要盡己所能的不失態。
“預支是沒問題的啦。”院長彈彈煙灰,摸了摸便便大腹,再順勢把煙掐滅,“但——你心裏應該知道該怎麽做吧?明天晚上——?”
他故意沒把話說明白,眼裏閃動著欲望的狹光,越打量越眼饞,卻又與之反差的,趾高氣昂著。
“我明白……”江似柔這都還要彎腰表示感謝,卑躬回複。
…
……
擤——
江似柔不是第一次接受這種交換了,可每每經曆、想起,鼻子都不禁一酸。
她小時候就是一個愛哭鬼,就連已然長大的現在,眼角都因此變得有點紅腫。
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孩子們。這一想法尤其強烈。
一個現狀都腐爛了的人,今天卻說說笑笑的教孩子們何為夢想。
簡直就像在世界名畫上貼一張寫有作者不堪往事的便簽。
不配。
但…隻要母親能沒事……
她努起嘴,不讓下巴緊皺,眼神也堅毅起來,但又因逞強,廉價,透著點脆弱。
隻要媽能沒事…
我怎麽樣都無所謂…!
她攥起、舉起白嫩嫩的拳頭,這樣給自己加油打氣。
可風隨即呼嘯而過,電瓶車駛過——
“啪嗒。”
挎包浮空,肩帶,也於半空中被一下子割斷。
江似柔前行的腳步都慢了幾拍。
她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平時她會把包背在右邊,但現在,右肩上空無一物。
懼怕,油然而生。
她麻木地低下頭,地上也找不到包,空空如也。
她麻木地回過頭,小偷正單手騎車,逃之夭夭,另一隻手拿著她的包包,一分為二的肩帶,在空中狂亂地飄動。
她包被搶了。
可那裏麵…裝著我剛出賣自己,換來的現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