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第599章 巨鹿
真是想睡覺來了枕頭,李賢班師回朝之際,曾與袁尚有過君子之約,大意是說青州軍只取兗州四城,除此之外,絕不妄動。
袁譚、袁尚知道李賢不懷好意,可是,他們都放不下手中的權力,只能暗自戒備,卻也不敢惹惱了李賢,落人口實。
剛開始,青州軍確實按兵不動,任由袁譚、袁尚兄弟二人斗的熱火朝天,就是不動聲色,可是,等到後來,許是休養妥當,青州軍再也按捺不住,開始蠶食冀州。然而,袁紹已死,青州軍北上冀州終歸有些師出無名。
為了掩人耳目,太史慈甚至不敢加派人馬,只派出陳武這一支先鋒軍。等到陳武中計受阻,太史慈才大舉進犯。可是與李賢的預期相比,北上的青州軍規模還是太小了。
若能數萬大軍齊頭並進,一舉吞併冀州,那才是極好的事情。
想什麼來什麼,這時候,胡庸遇刺,正好為李賢提供了進軍的借口。
與徐庶、陳宮等人商議一番之後,李賢決定出動大軍,永除後患!
太史慈接到軍令,自然大喜過望。
先鋒軍坐鎮青州數年,等的還不是現在這個機會?
袁紹雖然死於陳到之手,與先鋒軍並沒有多大幹系,可是,只要先鋒軍能夠攻下冀州,為李使君再取一州之地,必可大壯聲威。
開疆拓土之功,想一想就覺得激動!
點兵聚將,殺他個片甲不留!
天子尚在長安的時候,李賢征南戰北興許還有些約束,不敢放手去做,可是,等到天子入下邳,李賢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時候,李賢便徹底掌握了朝廷的話語權。
攻打冀州?
袁紹有不臣之心,其子賊心不死,罔顧聖恩,襲殺朝廷命官,其罪當誅。
只這一條便足以成為李賢大舉北伐的理由。
官字兩個口,只要有借口,李賢可以堂而皇之地用大義去碾壓對手!
建安元年十一月,秋冬交際,冀州天氣已然轉寒。
圍繞冀州的掌控權,袁譚與袁尚爭的頭破血流,雙方各有擁簇。
袁譚身後有辛毗、辛評,袁尚身後有審配,袁譚有個長子的身份,可袁尚卻有袁紹遺詔。
無論如何對比,袁譚與袁尚總是難分勝負。
當青州軍大舉進犯巨鹿的消息傳來,袁譚也好,袁尚也罷,二人都意識到,必須攜手對敵,否則的話,一旦青州軍大兵壓境,誰也討不到好處。
可是,雙方仇怨已深,談何聯手?
李賢無所顧忌,急令太史慈揮軍北上,正是料准了這一點。
袁尚也好,袁譚也罷,二人不可能屈居人下。
青州大軍來襲,雙方有可能短暫停手,但是,若想讓他們心無旁騖地聯手,自然絕無可能。
青州,巨鹿。
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快速地湧向城池。
「敵襲」
「快關城門,關城門」
「速去稟告將軍」
城頭一片慌亂,但那厚實的城門還是在騎軍到來之前及時地關上了。
黑壓壓的騎軍大隊給城頭的守軍帶來了極大的壓力,強忍住心頭的懼意,城中的一員偏將大聲喝問「城下何人,為何犯我城池!」
太史慈單騎而出,手拿馬鞭往牆頭一指,嘴裡叫道「某乃東萊太史慈是也,讓你家軍將出來答話!」
偏將腦袋一縮,東萊太史慈,這可是李賢麾下大將!暗叫一聲苦也,偏將不敢妄言,只得緩聲說道:「原來是太史將軍,還請稍等片刻,我家將軍便到」。
太史慈輕哼一聲,以示回答。
等了約莫有一刻鐘的功夫,城頭還沒見動靜,胡庸打馬前行,嘴裡道:「過了這麼久,難道這廝聞風而逃了?不然為何許久未出?」
太史慈瞥了城頭一眼,道:「馬嚴此人秉性如何?」
潘鳳已經決定投靠李賢,此時聽得太史慈發問,他急忙說道:「此人愛民如子,臨近的百姓都在傳誦著他的好處,如此品行,應當不至於棄民而逃」。
「那便是了」,太史慈忽然笑道「你看,這不是來了么」。
聞聲往城頭看去,只見門樓附近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而女牆附上則露出一張黑黝黝的瘦臉,「城下的可是太史將軍?先鋒軍之威名在下早有耳聞,只是不知今日為何犯我巨鹿?」
陳武沒好氣的回嚷道「馬將軍此言差矣,當今天下是大漢之天下,我等奉旨討伐袁賊,馬將軍何以明知故問?」
胡庸更是不耐:「巨鹿欲行螳臂當車之事否?」
馬嚴很是尷尬,不可否認,劉氏天子尚存,李賢佔據著大義的名頭。
好在太史慈不欲讓馬嚴難堪下去,而是出言問道:「袁譚、袁尚兄弟相爭,不知馬將軍有何想法?」
馬嚴嘆了口氣,嘴裡道:「勝負未分之前,在下兩不相幫,眼下,將軍大軍壓境,巨鹿自不能敵,只是,將軍若想入城,還需應我一事」。
陳武大怒,「好你個馬嚴,莫非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到了這時候還敢談條件?便是我答應了,我手中的刀箭卻不答應!」
馬嚴不見驚色,只是大笑「將軍此言差矣,馬某絕無惡意,世人皆知青州軍愛護百姓,今日我不過是老生常談罷了。」
陳武哼了一聲,「那還廢話作甚?打開城門讓我等入城!若有半個不字,便是踏平巨鹿又如何!」。
馬嚴忽然正色道「將軍縱是有數萬鐵騎,若馬某拒不投降,你又能奈我何?」
陳武大怒「你!」
「聽他說」,太史慈忽然作聲,制止了陳武的動作。
「馬某隻是想讓將軍的人馬莫要侵擾百姓,如此而已」,馬嚴嘆息一聲,目光直直的盯向太史慈。
這是應有之義。
「那是自然,昔日高祖入關約法三章,如今李使君卻也約法三條,軍士擾民,立斬無赦!」太史慈高昂起頭顱,似乎在為擁有如此英明的使君在感到驕傲和自豪。
「那卻是馬某多此一舉了,開城門,換城旗」,馬嚴大聲暴喝,引得衛卒紛紛側目。
不過,馬嚴好像在衛卒之間擁有非常高的人望,那些軍卒雖然不情不願,可卻也緩緩的放下弔橋,收起了城頭的袁字大旗,轉而換上一桿迎風飄蕩的漢字旗。
「這倒是個妙人兒」,能夠把兵丁控制的如此穩妥,卻又能想到旗幟這種小細節,太史慈對馬嚴更感興趣了。
甫一見到馬嚴,太史慈便暗叫一聲「妙人」,此人身著粗布衣衫,未著官服也就罷了,在前頭領路的同時,左晃右擺的看上去很是愜意。
到了郡守府,馬嚴駐步而立,嘴裡道「文書、戶籍全在府內,將軍可一一驗收」。
太史慈驚奇「那你要去哪裡?」
「我已不是郡守,天下之大,又豈無容身之處?」馬嚴悠閑的撓了撓癢,懶懶的打了個哈氣,嘴裡道「若無他事,某便告辭了」。
太史慈翻身下馬,快步行至馬嚴跟前,嘴裡道「且慢」。
對方黑色的眸子里有的只是無盡的孤傲,看來,他壓根不在乎太史慈的身份。
只有真正無欲無求的人才會如此坦蕩。
陳武大怒,抽出馬鞭就要教訓這個狂士,哪想太史慈竟然大笑出聲「不必如此,我與馬郡守相見恨晚,還要秉燭夜談,是吧,馬郡守!」
馬嚴哈哈大笑,三十歲上下的他,個頭不高,面容消瘦,雖是不修邊幅,但那挺巧的鼻樑還有斜飛入鬢的眉毛都在訴說著他的不凡。
「馬某哪敢耽擱太史將軍的大事,還是不要叨擾了」
陳武面色大變「不識抬舉!」
太史慈搖搖頭,正色道「天大地大,百姓最大,郡守再是不耐,為了這滿城的百姓,你都應該與我談上一談」。
馬嚴冷哼一聲,眼中精光四射,「我已打開城門,即便你屠戮這滿城的百姓,罪責也只在你們,與我馬某人並無干係」。
太史慈笑了笑,低聲念誦道「馬嚴,字仲允,初為蒲阪令,後轉巨鹿。為人慷慨,歷位宰守,所在皆以恩德為治,不好刑殺。」
「哼,入府」,馬嚴拂袖而走。
太史慈爽朗一笑,這便是狂士么?將如此狂士納入麾下,才不枉自己金城一行!
哪知道行在途中,馬嚴卻好像夢囈一般,一字一句的說道「太史慈,草莽之輩也,善用奇兵,然其奪巨鹿之時,若非馬嚴降,其人已被孟公威所擒矣!」說罷,他還搖頭晃腦,好不自在。
太史慈心中微惱,這廝好生狂傲,也罷,不與他計較了。
可是胡庸卻諷刺道:「聽說馬使君先事韓馥,又投袁紹,此等首鼠兩端之舉,可是道義之士所為?
馬嚴忽然止步,譏誚的看了胡庸一眼,嘴裡道「道義?道義何用?可作飯吃?可當水喝,我為郡守,只需你保一方平安即可,又管他誰勝誰敗」。
「嘶」,太史慈暗吸一口冷氣,如此作為,還真是員狂士呀。不尊權貴,不為名聲,不被名節所累。
「不錯,說得很不錯,你既能保一方平安,我便是上報使君再讓你做這一方郡守也並無不可。即使日後發生不測,你再降過去,我也一樣認你這個官兒」,太史慈哈哈大笑,「不過,我不會給你機會的,冀州只能是大漢的冀州」。
早就聽說李賢麾下人才濟濟,如今,見識了太史慈,此人竟然不在乎自己的一切過往,如此,還真是有趣的很,馬嚴心神微動,「如此,馬某便代滿城百姓謝過將軍」。
太史慈眉毛抖了抖,「謝我什麼?」
「謝你為他們保留了這麼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呀」,馬嚴好整以暇的眨了眨眼。
「哈哈哈,好,好一個愛民如子」,太史慈大笑,並不為對方的狂傲感到無趣,有才之人,難免會很有性格,不就是性子倔了點,待人無禮了點兒么,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
李賢最為愛才,像馬嚴這等人才,對方定然不會放過。
進入郡守府,各自落座之後,馬嚴大大咧咧的說道「將軍此番西行巨鹿,可是欲行大事?」
太史慈搖搖頭,「我若說不是,你也一定不會相信」。
馬嚴擰眉,「那所為何事?」
「我說是為了你,你信嗎?」太史慈盯著馬嚴的眼睛。
「這倒是可以一信」,馬嚴與太史慈相視大笑。
笑歸笑,太史慈言歸正傳:「李使君有意在巨鹿召見冀州各路軍將,肯降者,既往不咎,你覺得如何?」
馬嚴搖搖頭,「難矣,縱是伏波將軍在此,只怕也難收冀州軍心!況且,羌人虎視眈眈,他們不會坐視不理」。
通過李賢所言,太史慈認為,羌人一直是困擾大漢邊境的不安因素,百年來,更是因為種種矛盾屢次叛亂。先有北宮伯玉,後有韓遂兵寇長安,如此以來,為了儘快的在幽州、并州地區穩固李賢的統治地位,太史慈必須嘗試一次,「據我所知,羌人悍不畏死,好勇輕生,但卻內亂不休,所以造反百年,卻難成大器!」
馬嚴側目不已,看來青州李賢還真的不是一時興起,他想怎麼做?冀州各地的權貴可不會管什麼百姓的死活,「將軍準備怎麼做?」
「傳檄各方,齊聚巨鹿,但有不從者,皆斬之!」太史慈微微一笑,似乎在訴說一件普通至極的決定。
「嘶」,馬嚴暗吸一口冷氣,對方是帶著刀來的!會盟?只怕殺雞儆猴,立威才是真的!
很好,也只有這種殺伐果斷的手段才能震住各路宵小。
其實,自打袁紹戰死之後,馬嚴便意識到,己方人馬絕不是李賢的對手,與其亂成一盤散沙,消耗民力,倒不如早些歸順,也省的百姓困苦。
正因為如此,荊州孟公威躥啜馬嚴出兵廝殺,卻為馬嚴拒絕。
開什麼玩笑,十萬冀州兵都已經一敗塗地,馬嚴麾下不過幾千郡兵,如何是青州軍的對手?
與其愚忠,牽連百姓,倒不如爽快些,交出權力。
至於青州軍如何作為,馬嚴無法干涉。
眼下,太史慈果然引軍前來,來的雖然不是李賢,稍稍有些失望,可是,從太史慈身上,馬嚴卻可以看到李賢的抱負。
不動則已,動則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