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第488章 賺城
秋冬之際,天氣轉寒,河水冰澈入骨。
張遼打馬渡河,下半身很快便濕了個徹底,甲胄入水沉重顯得格外沉重。
冰涼的河水激得張遼打了個寒磣,他胯下的戰馬更是快步前行。
如果可能,戰馬一刻也不想在冰水中多待。
「嘩嘩嘩」,在岸邊眾人的目光中,戰馬卯足了力氣,濺起大片水花。
「成了!」
陳到鬆了口氣,只見河中的高頭大馬已經馱著張遼過了這冰河。
渡河之後,張遼很是謹慎,他與先行渡河的騎士一道將臨近的地形巡視了一番,確定再無疏漏之後,方才朗聲呼喝:「過河吧」。
陳到微微頜首,應道:「過河!」
過河,意味著濕身,陳到這等男子也就罷了,他們算不上嬌慣,只需體溫也可以將衣盔悟干,可是,伏皇后卻不同。
身為大漢朝名義上的國母,伏皇后的一舉一動都不可大意。
若非情況緊急,伏皇后絕不會打馬入河。
幸好,陳到使人準備了一條紗布將伏皇后的半邊臉遮住了,否則的話,堂堂大漢皇后,整日里拋頭露面,無論如何,說出去也不是件好事。
前有敵人,後有追兵,伏皇后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走下去。
朱桓熟通水性,他低聲道:「主母,跟著我便是了」。
伏皇后應諾,就這麼深一步淺一步,皇后與朱桓漸漸行至河中央。
如果有敵人,這時候一定玩起了半渡而擊的把戲,絕不會隱而不發。
既然沒有敵人,那就說明此處是安全的
陳到將皇子扛到肩頭,嘴裡道:「咱們過河!」
沒了傷卒、沒了木車,行軍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并州軍與周州軍合兵之後不過兩千三百之數,馬匹只有四百騎。
騎軍盡數過河之後,大部人馬很快便渡河而行。
為了防止軍卒溺水而亡,李賢用一根草繩橫穿河道,這樣以來,軍卒只要摸著繩索,便可以平安過河。
過河之後,軍卒冷的直哆嗦。
這時候,如果能夠燃起一堆火,好生烤上一陣子,那定然是一件美到極處的好事。
只可惜,留給陳到的時間不多了。
無論青州軍還是并州軍,在曹操的這片土地上,都是客軍。
若是曹操大軍壓上,張遼與陳到的兵馬都討不到好處。
對於這一點,陳到深有感觸:「來不及生火驅寒了,時間緊迫,我們在這裡耽擱的越久,敵人追上來的可能性越大,兄弟們,出發吧」。
陳到一聲令下,隸屬青州軍的數百青壯很快便穿戴整齊,打馬前行。
張遼麾下的軍卒就沒有這麼聽話了,直到張遼發話,并州軍才聚攏做一處,慢步前行。
十多里開外,漳縣的曹軍正在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有了伏皇后的下落,誰也不想輕易放棄。
「快些,莫跑了賊人!」
作為臣子,內鬥、哄搶皇后、皇子,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因而,曹操統一口徑,對外宣稱伏皇後為賊人脅迫,兗州要做的事情便是將皇后救出來!
至於賊人為何在兗州流竄,為何往東而行,這卻是諱莫如深的事情。
曹軍追的急,青州軍跑的快,兩者之間的距離並沒有拉近。
如果一直保持這樣的速度,曹軍是無法追上的。
又行了約莫有三五里遠,忽而,斥候來報,說前方出現大股賊人。
陳到拿出輿圖,他沉思片刻,指著地圖上的一點對張遼、朱桓說道:「我打算拿下這城!」
張遼定睛一望,陳到指的城池名叫灌亭。
根據張遼的了解,灌亭城高池深,城中有兩千郡兵。
陳到想攻下這城?
怎麼看怎麼是個笑話!
自古以來,罕有以少數攻擊多數守軍的戰例。
陳到今日偏偏要反其道行之!
灌亭城頭,旗幟招展,守軍如臨大敵。
縣令張臨已經得知在二十裡外的地方正有大股官軍在圍剿流寇,無奈城內守軍有限,又怕中了賊人的聲東擊西之策,他只好熄滅了出擊救援的念頭,緊閉城門,嚴禁出入。
嘆了口氣,張臨緊張地攥起城磚,他迫切地希望城外的那股官軍能夠打敗流寇,這樣的話,灌亭城的安全係數又可以增加數籌。
灌亭雖險,可畢竟比不得大城,城中有軍不過兩千,若是賊人來攻,一個不小心真有可能陷落賊手。
呂布敗退之後,兗州遍地狼煙,少有安樂之地。
這種緊張的局勢之下,由不得任何的大意。
正在城中劍拔弩張之際,陳到使人冒充曹軍信使快馬加鞭,直奔灌亭城。
「報,使君,城外賊人猖狂,請速派兵馬來援」
開什麼玩笑,灌亭守軍自己守城都夠嗆,哪裡還有能力去管別人?
想到這裡,張臨換了副措辭,嘴裡道:「本官肩負守城重責,只怕難以抽身,你可以讓你家將軍速速前來,依託城池,想必賊人奈何不得!」
這麼一說,確實在理。
孰不知,張臨這番說辭正中陳到下懷,當下,信使拜謝道:「多謝使君!」
沒多久,陳到便引軍來到灌亭城外。
飄揚的曹字大旗迎風招展,旗下,陳到打馬出陣:「城上何人值守?我乃曹使君帳下大將夏侯淳,賊寇正在緊追不捨,快快開門讓我進城」。
此時,陳到一行人身著曹軍衣盔,除非熟識之人,否則的話絕難認出。
「夏侯將軍?這,賊寇現在何處?」
張臨擺出一副猶疑的模樣。
「正在不遠處,可不能耽擱了,再耽擱下去,賊人可就要殺來了」
「可有軍令?」
「曹使君讓我等圍堵賊子,據說賊子挾持了皇后,太過可恨!」
與伏皇後有關係?萬一找到了,那可是大功一件呀,張臨並未猜疑,他怎麼也沒想到,城下之人,竟然會是青州軍假扮的,當下,張臨用飽含羨慕嫉妒的眼神望了陳到一眼,他一邊指使軍士大開城門,一邊抱拳道:「開門吧,都是自家人!」
陳到微笑著頜首,他對身後的軍士吩咐道:「待會兒入城之後切記,不可飲酒,不可滋事,購買物品須得用銀錢結賬,莫要壞了我青州軍的名頭。」
張臨聽罷之後很是感慨,這才是精軍的模樣。
城門「吱嘎嘎」打開了,張道打馬在前,道:「灌亭令張道見過夏侯將軍」。
「免禮」,說罷陳到翻身下馬,與張道並肩入城。
只是不知不覺間,張道把自己的步子放緩,完全襯托出了陳到的地位。
如此以來,固然體現出了謙讓,可是,萬一事情有變,張道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抉擇。
只是,事情有這麼簡單嗎?
灌亭以東一百里為蛇丘縣,在蛇丘縣以東三十里處。
三千名曹軍將青州軍的車陣圍得水泄不通。
曹軍的弓箭完全失去了用途,在大小軍將的煽動下,曹軍爬上木車,跳入車陣,試圖多面夾擊,擾亂青州的部署。
「快,殺進陣去,老子就不相信青州軍能有三頭六臂!」
「殺,我們有三千多人,青州軍不過是些苦力罷了,殺了他們,奪了軍械,日後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
曹軍將領鼓動著普通的軍卒,指使他們翻躍木車,從四面進攻。
然而,高順對此早已經有所準備。
多面防禦的八卦陣可不是擺設,當曹軍信心十足地翻躍木車,試圖打青州軍一個措手不及的時候,他們便會絕望地發現,每一個方向都會有一夥青州軍組成一個奇怪的陣勢在等著他們。
三千多賊寇本是乘興而來,他們人數眾多,要比青州軍的數量多上三倍,可巨大的數量優勢卻在車陣面前完全化為烏有。
十九輛木車組成的圓陣將青州軍擅長陣勢作戰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處,往往一名曹軍進入陣中需要面對二個,甚至是三個以上的青州軍。
倒在車陣之間的屍體很快已經有了半人高,死相極慘的屍首給後續曹軍的進入帶來了更大的困難。
曹軍越戰越是膽寒,他們從未遇到過如此精悍的青州軍,不是說這夥人馬只是押運軍械的更夫營嗎?
怎麼對方看上去卻要比真正的精銳還要強悍?
一時間,曹軍將領甚至有了偃旗息鼓的打算。
戰功雖好,可還是自家性命要緊。
曹軍沒了戰心,青州軍卻戰意正酣。
在青州軍的眼中,那一個又一個的曹軍早已經不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匪徒,而是活生生的銀錢,會蹦會叫的米粟,甚至是白花花的婆娘!
殺了他們,殺了曹軍,殺的越多,所立的戰功便越多。
進入徐州之後,這是高順的陷陣營第一次參戰,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
為了榮耀,為了戰功,陷陣營的八百軍卒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悍勇。
殺,殺,殺!
一波一波的曹軍士卒倒在車陣中,不知道過了多久,驚怒交加的曹軍將領才惶然發覺,原來他們麾下的部眾已經削減了三成,剩下來的人馬也是人心惶惶。
其餘的人馬去了哪裡?
死了,死的乾乾淨淨,再也沒有任何挽回的希望。
逃,逃的越遠越好。
一場以攔阻青州援軍為目的的遭遇戰竟然成了潰敗,非但沒能攔住高官,反而葬送了許多精銳。
其實若不是曹軍壓力極大,事後又意識不到敵我雙方的戰損比例,早在一炷香之前他們就會跑得乾乾淨淨。
正常情況下,折損在三成左右的時候軍卒便會偃旗息鼓,落荒而逃。
如今戰死的人數已經超過了四百人,這個數目很是危險,而車陣之中,青州軍的傷亡不過百十人而已。
如此懸殊的戰損比例,饒是曹軍將士心狠手辣、膽大包天,也還是被嚇了個屁滾尿流。
三千多名曹軍在丟下四百多具屍體之後逃竄而去。
陷陣營為李賢第一戰,勝!
陷陣營的軍士放聲歡呼,如果沒有車陣做依仗,這場戰事絕不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勝是勝了,而且是大勝。
青州軍陣中的軍卒共有一百多人受傷,真正傷重不治的不過二十多人,其中的多數都是輕傷。
四下里慘叫陣陣,散在車陣周圍的賊寇足足有二百多個傷者,他們的同伴逃的太過倉促,來不及帶走他們。
些許大車已經損壞了,高順對這些將破損的車馬重新修繕了一番,又將各人的軍功登記造冊。
至於戰死的軍卒,只能採取火化帶走骨灰的方式。
陷陣營軍卒的英勇表現讓高順放寬了心。
行進途中,高順策馬賓士,在車陣前後來回馳騁,他大聲呼喊著,鼓舞著士氣:「你們都是好樣的,以多勝少,大戰曹軍,殲敵四百具,這是一場大捷,你們的功績我已經令人記了下來,等到入了徐州,我會言出必踐。面見天子,讓其講述其中關竅,死去的那些軍士,他們應得的俸祿我會想法設法送到他們家人的手中,絕不會剋扣半文!」
「多謝高將軍!」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謝父老鄉親」
高順可不會放過這種千載難逢收攏人心的機會,他大聲叫道:「溫侯死後,我們陷陣營隨著主母來到下邳,總琢磨要立功爭氣。之前,李賢李使君對我一視同仁,從未有過另眼相待,陷陣營的吃食與其餘郡兵一模一樣,現在,到了我們報答他的時候了,就在剛才,就在那處荒原,你們用熱血,用刀槍,用鐵的軍紀來向我證明了一點,陷陣營依舊可以信賴
話音一落,陷陣營的隊伍頓時轟動起來,他們中的有些人甚至振臂直呼:「將軍知我!」
沛縣,在一片鼓樂聲中,劉協登上祭壇,念起一篇悼文。
長篇累牘的悼文全篇充斥著對高祖劉邦的懷念、崇敬之情,若是劉邦在天有靈,一定會樂不可支。
似乎為了沾沾劉邦的光,劉協在沛縣詔告天下。
詔書一共有三道。
第一道就是遷都下邳,經過七年的發展,下邳已經成為大漢朝屈指有數的新興城池,將都昌遷到下邳,對於重商抑農的政策來說無疑是一種極大的鼓勵。
第二道詔書加封李賢為鎮東將軍,兼領徐州、青州刺史,於此同時,對滿朝的文武官員進行大批量的「加爵加薪」,就連與李賢交惡的曹操、袁紹,都有不同程度的賞賜,雖說此舉用處不大,但卻可以像天下人彰顯天子以及李賢的氣度。
第三道詔書則是大赦天下,把那些罪行輕的全部釋放,罪大惡極的死期延緩,窮凶極惡的改判勞改。
詔書宣告完畢之後,文武大臣高呼萬歲。
劉協高居上首,適才萬人齊呼萬歲的場景讓他很是震驚,當然,也很是享受。
與關中時期的有名無實不同,劉協覺得,這裡的臣子是真心愛戴他。
只是短短几日,劉協便發覺自己有些喜歡上徐州了。
受萬人景仰,握生殺大權。男兒生於世,既然做了皇帝,就一定要好生享受,否則的話,就算日後嗝屁了,在陰曹地府中也會為人嗤笑。
活著的時候不受尊重,便是死了,也得淪為笑柄,這慘狀,只是想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大漢真的無可救藥了?
不,絕不!
劉協暗自咬牙,只要他一息尚存,便一定會向世人證明,大漢朝的復興之期不遠了!
歷史早已經發生改變,李賢要做的,便是進一步改變歷史。
三國兩晉南北朝,這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時期。
成千上百萬人流離失所,為人宰殺,這可不是天方夜譚,而是真正存在過的歷史。
李賢要的,便是阻止屠殺,力求版圖完整。
換句話說,李賢要改變劉協的命運,當然了,也是改變他自己的命運、
空曠的縣衙內,只有李賢一個人的嗓音在來回震蕩。
李賢手中沒拿奏章,只是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一件一件地將最近發生的大事小事說了出來。
聚精會神地聽了沒多久,劉協只說一句話:「准奏!」
同樣的一句話說的多了,難免有些疲乏,劉協開始琢磨轉移話題,忽而,他想出一個糾纏已久的問題,嘴裡道:「李卿,我且問你,為何世人征戰不休?」
李賢笑答「利欲熏心」。
劉協眨了眨眼睛,他沒想到李賢竟然只用了這麼簡短概括的四個字回復了他,不過想來也是,但凡叛賊起事,為的可不就是利益二字?
就算官軍之間的相互廝殺,為的也不過是搶奪利益。
「朕知道了,李卿可以繼續往下說」劉協輕輕的挪動了一下屁股,好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些。
李賢的眼皮突然跳了跳,片刻之後就聽他說道「陛下,當務之急是休養生息,喬遷新都,不宜妄動刀兵,誰敢置若罔聞,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劉協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是李賢,思慮周全,卻又信心百倍,「李卿所言極是,既然如此,諸多事情便需要李卿多多費心了」。
「份內事,陛下何足掛齒?」
忽而,外頭有軍卒來報,說江東使者、遼東使者都在門外。
劉協大喜過望,這時候,孫策、公孫度派出使者顯然是為了表示恭順。
身為大漢天子,臣子盡相效忠,這自然是極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