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遊園會（7）·聽見心跳
剛剛與朱麗葉結成夫妻還不到半日的羅密歐，為了替友人報仇，當街殺死了朱麗葉的堂兄提伯爾特，代價是他將被驅逐出維羅納，永遠不能再回來。
而對此茫然不知的朱麗葉，尚在自家的花園裏等待著日落，期待入夜後與新婚丈夫的再次會麵。
“讓夜幕降臨吧。遮住夜行人的眼睛，讓羅密歐悄悄地投入我的懷裏，不被人家看見、也不被人家談論！”
朱麗葉在花園裏等得焦急，可嘴角的笑意卻是遮掩不住的。
“戀人們可以在他們自身美貌的光輝裏互相繾綣。即使戀愛是盲目的，那也正好和黑夜相稱.……”
她側著身，後台的梅原同樣也能看到她臉上的真切笑容，一時頗有些感慨。
“這算是在袒露心事……還是在炫示演技呢？”
他想起剛才明理說蘇葉很有當演員的天賦，就眼下而言，陸英與她相比也是不遑多讓，反差還更大些。
蘇葉在另一邊休息，而明理此時就在他身邊，手裏拿著一卷軟繩。
繩子是羅密歐交給乳媼的，本要用於今夜的私會，以助他爬上陽台；可待台上的朱麗葉結束自白，她就要登場向她宣布猝然的噩耗了。
“原君為什麽要給我安排乳媼這個角色呢？”她突然問道。
“什麽.……”
梅原愣了愣，“因為她的台詞也很多。別人的話，大概記不住.……”
“是太多了。”
明理歎了口氣，“而且滿嘴胡話，像個瘋子一樣.……”
她有些哀怨地望著梅原，“如果不是原君的要求，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哦？”
“事到如今還說什麽呢……都排演兩個星期了。”
“——原君？”
“對不起。我是說……萬分感謝。”
梅原雙手合十，對她一拜，“明理願意幫助我，實在是幫大忙了！”
“僅此而已嗎？”
明理望著他，眼底明波流轉，“我想要一些更加‘實際’的感謝呢.……”
“.……你又要得寸進尺了。”
“是啊。”
在梅原麵前，她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欲求，“女孩子……不，我就是這樣貪心的人哦？”
“.……我知道了。”
梅原抿了抿嘴，“我會用‘實際行動’來感謝你的……在演出結束之後。”
“就像之前那樣？”
“.……就像之前那樣。”
“那樣還不夠。”
“.……”
“這裏……”
明理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原君明白的吧？”
未等梅原作出回應，前方的人忽然回頭提醒了一聲，“乳媼上台了。”
“我很期待.……”
明理眨了眨眼睛，最後對他笑了一下。
接著，她迅速收斂笑意，換上一副壓抑到極點的驚恐神情，提繩登場。
“——哦，我的奶媽回來了。”
朱麗葉滿臉期待地望著自己的乳媼：“奶媽，有什麽消息？你手裏拿的是什麽？羅密歐叫你拿來的繩子，是不是？”
乳媼扔下繩子，麵上痛苦萬狀：“是繩子……”
朱麗葉瞧出一絲不對：“怎麽啦，出了什麽事？你為什麽如此不安？”
“不得了啦！”
乳媼大聲哀嚎起來，就像一個瘋婆子：
“他（提伯爾特）死了，他死了！
我們完了，小姐，我們完了！
他不在啦，殺了，死了！”
明理在台上歇斯底裏地表演著，全場觀眾都提氣看著，眉頭緊皺。
梅原抿了抿嘴。
或許，明理在這出舞台劇裏的付出，比他之前想象的還要多。
……
帷幕開開合合，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故事也逐漸走向高潮。
經過神父的耐心勸說，被放逐的羅密歐才同意暫時離開維羅納，離開心愛的朱麗葉。是夜，他借著軟繩偷偷爬入朱麗葉的臥室，與她度過了新婚之夜。第二天清晨，他就不得不開始他的流放生活。
而羅密歐剛一離開，維羅納城內的另一位貴族帕裏斯伯爵再次前來求婚，凱普萊特應允了。
朱麗葉向神父求助，神父給了她一種毒藥，服下後會像死去一般昏睡四十二個小時。神父答應朱麗葉，在她下葬後會找來羅密歐挖開墓穴，讓兩人遠走高飛。
朱麗葉依計行事，“死”在了出嫁的前夜，第二天的婚禮自然也變成了葬禮，神父立馬派人去通知羅密歐。
可羅密歐在神父的送信人到來前，就得知了錯誤的消息，在半夜偷偷潛回了朱麗葉的墓穴旁。他殺死了同樣來到此處的帕裏斯伯爵，挖開了墓穴。
在親吻了朱麗葉之後，羅密歐掏出隨身攜帶的毒藥一飲而盡，在她身旁死去。
得到消息的神父匆忙趕到墓穴，而羅密歐與帕裏斯伯爵皆已死去多時了。
這時，在昏暗的墓穴裏，朱麗葉蘇醒了。
她扶著額頭，還有些混沌：“是你，好心的神父。我記得我為什麽會在此處，我的羅密歐呢？”
墓穴外傳來喧嘩的聲音。
遲來的神父痛苦而驚惶：“有什麽人要來了。小姐，快離開這死氣沉沉的墓穴吧。一種無可阻擋的力量阻撓了我們的計劃，快出去吧！”
朱麗葉茫然：“什麽？”
神父：“你的丈夫就在你懷中，他已經死去。帕裏斯伯爵也死了。來，我可以替你尋找一處地方去當修女，不要在這裏耗費時間盤問我，巡夜的人就要來了！”
朱麗葉也在此時摸到了身旁羅密歐的屍體，悲痛欲絕。
神父匆忙離開：“我不敢再等下去了！”
“我不願意走！”
朱麗葉撫摸著羅密歐的臉龐：“我的愛人，手裏緊緊握著的是什麽？一隻杯子。我知道了，一定是毒藥結果了他的生命。”
她拿起杯子：“羅密歐，你怎麽不留下一滴毒藥給我？我要與你一起離去。”
這時，墓穴外傳來巡夜人的聲音：“孩子，帶路，在哪個方向？”
朱麗葉立時警覺：“啊，又有人來了。我必須快一點了結了。”
她在羅密歐的身上摸到一把匕首：“啊，刀鞘.……有一把好刀子。”
“羅密歐——”
朱麗葉握緊匕首，自刺於心。
她撲倒在羅密歐身上，就此死去。
在之後，巡夜人、帕裏斯的仆人、神父乃至雙方家長和維羅納親王都陸續登上舞台，但都與地上的兩人無關了。
“終於結束啦……”蘇葉悄聲道。
“嗯……”
感受著腦袋兩邊交夾的柔軟，陸英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在倒地時，兩人身上的麥克風就已經關閉了，小聲說話並不會被台下的觀眾聽到。
而在演出完全結束之前，她們還要在這裏躺上好一會兒。
“阿英。”
“嗯。”
“阿英。”
“嗯……”
“你能聽到我的心跳聲嗎？”
“聽得到……”
“它怎麽了？”
“跳得很快。”
“為什麽呢？”
“.……不知道。”
“不知道嗎.……我也想聽聽阿英的心跳聲。”
“.……現在不行。”
“我可以不用耳朵聽。”
“.……什麽？”
蘇葉不說話了。
她抬起朝向舞台內一側的手臂，以極慢的速度，從自己腿邊緩緩移動到陸英背上。
她張開手掌，覆蓋著她的後心。
“.……”
陸英頓時明白了。
“一下子就摸到了……阿英真的很嬌小呢。”
“.……”
“我‘聽到’了哦.……阿英心跳得也很快啊。”
“.……嗯。”
從她手心裏傳來的溫熱，正在她的後背擴散，蔓及全身，滲透進四肢百骸，五髒六腑。
“阿英。”
“嗯……”
“阿英會喜歡我嗎？”
“.……”
“對不起，我太喜歡阿英了。從見到你的第一麵起就是一萬點喜歡，之後的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喜歡一百萬倍。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已經變成喜歡阿英的樣子了。對不起，我……沒辦法再忍耐了。”
“.……”
又一次的告白，卻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她搭在陸英後背的手又滑落下去。
啪嗒一聲，手砸在冰冷的木地板上。
有一點點疼。
她也顧不上觀眾會不會注意到這邊，不住地眨著眼睛。
手好疼。
胸口好疼。
哪裏都好疼。
疼得要哭了。
“阿英.……”
“——喜歡。”
“.……”
“喜歡。會喜歡。”
“.……”
“會喜歡你。我會喜歡你……”
她的手落下，握住了她的手。
“現在就已經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