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完這場就原地解散吧
2017年6月，梅雨。上海寶山體育場。
這是《守望先鋒職業聯賽》（簡稱ops）第二賽季最後一場常規賽。skip戰隊對陣ffg戰隊，前者是第二賽季新秀戰隊，而後者是自2016年《守望先鋒》誕生之初就成立的老牌人氣戰隊。
這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戰鬥。兩支隊伍正在爭奪最後一個季後賽名額，而敗者將掉入次級聯賽，自此一整個賽季無緣《守望先鋒》頂級聯賽——也可能永遠離開這個賽場。
此時的寶山體育場坐滿了觀眾，而其中大多數都是ffg的粉絲，甚至連skip的半區也都是ffg明晃晃的燈牌。
在《守望先鋒》早期的杯賽中，ffg橫掃國內《守望先鋒》戰場，幾乎包攬所有賽事冠軍。盡管在《守望先鋒職業聯賽》第一賽季中ffg因為驕傲自大與冠軍失之交臂，但他們身上仍舊背負著粉絲的期望。作為國內資曆最老的戰隊，ffg扛著的是《守望先鋒》最早一批玩家的青春和信仰。
但此時此刻的情況對ffg不太妙。
這場bo5（五局三勝）的比賽已經被skip頑強地拖入了第五局——這幾乎是難以想象的。skip戰隊作為ops第二賽季的新戰隊，由於大賽經驗不足，陣容單一，選手個人技術水平也有所欠缺，在這個賽季常規賽前期幾乎屢戰屢負，直到賽季中期更換教練後狀態才有所提升。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縱使skip再強，也總不能強過製霸了國內《守望先鋒》一整年，隻在第二賽季後期陷入低穀的ffg吧？
事實卻是，決勝圖漓江塔skip出人意料的占據上風，他們就快要扳到ffg奪走最後一張季後賽的門票了。
給ffg加油的呐喊聲此起彼伏。這場比賽ffg輸不起！
“80！ffg大意失荊州，在雙方占點比持平的時候又將點拱手讓給對方！宋笑法老之鷹的大招開的太倉促了，看起來完全沒有和隊友溝通過，不僅沒有打出傷害還將自己葬送掉，他開始著急了。”解說語速飛快。
“留給ffg的時間不多了，現在他們隻剩下最後一波團的機會，手上隻有盧西奧一個大招，也許這個大招能為ffg續命，但顯然今天skip鐵了心要和ffg硬剛到底。剛剛返場的宋笑又死了！雙飛陣容裏最不能陣亡的人這場比賽死亡率未免太高了。雖然宋笑一直以激進的走位出名，但這樣的打法在bo5的比賽中吃不到好果子！”
“skip要打先手！他們的黑影在敵方身後尋找時機。糟糕，ffg的盧西奧被黑影發現了，skip今天好像格外清楚ffg的戰術安排，知己知彼百戰不殆，skip今天的戰術安排有如神助！前幾天聽聞ffg戰隊教練孫彬加入skip，看來是早有準備！fighy flory，但看來ffg的榮耀不能延續了。”
“盧西奧的大招被黑影打斷！ffg已經失去了他們最後的進攻資本，他們現在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等等，點位進入加時！薑軻的dva碰到點了！ffg還有一絲機會！”
“宋笑換了溫斯頓，他是要續點嗎？雖然一般來說都是主t選手換溫斯頓……誒？宋笑陣亡了！這是……這不是地形殺！導播剛好給到了鏡頭，這是宋笑從家門口選擇了跳崖自殺？難道是宋笑選手有什麽別的戰術安排……？還是？”
加時的進度條很快燃燒殆盡，比賽結束，ffg沒有等來他們的逆天翻盤。skip勝利的字樣還未從屏幕上消失，宋笑摔了鼠標光速退出遊戲。
2000人的觀眾席頓時鴉雀無聲，沒人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叱吒風雲的ffg倒下了，連帶著它曾經獲得的榮耀都在此時此刻消失殆盡。淪落到積分榜後四名已經是笑話，而升降級打輸則扯下了ffg最後一塊遮羞布。
“ffg加油！”就在燈光聚焦在獲勝方skip身上時，觀眾席傳來一聲幾乎帶著哭腔的怒吼。過了片刻，場下四處給ffg加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宋笑扯掉耳機，往前看了一眼，觀眾席漆黑而遙遠。他連外設也沒收，沉默著離開舞台。
“宋笑！”隊友陸明達在身後小聲提醒他，“還沒握手。”
“丟人，我不去。”
他一個人偷偷溜出場館，昏黃色路燈籠罩下的寶山體育場像一個匍匐在地上的巨大怪物。宋笑頭一回發現自己原來這麽厭惡比賽場館，在裏麵一悶三四個小時，呼吸的都是別人吐出來的二氧化碳。
宋笑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來，要點的時候才發現打火機被安檢收了，隻得作罷，百無聊賴地將煙咬在嘴裏。在寶山體育場打了一整年比賽從來都是停車場到場館兩點一線，他還從來沒仔細逛過場館外麵。
就在宋笑閑逛的時候，守在下場口數人的吳鶴川發現少了一個人。
“宋笑呢？誰看見宋笑了？”
“下場的時候提前走了，沒看到。”陸明達說。
“你們居然就讓他走了？沒人看著他嗎？”吳鶴川登時一個頭兩個大。宋笑提前離場意味著直播畫麵上謝幕握手時ffg隻有五個人，這屬於重大違規，俱樂部可能要麵臨罰款。回頭經理問起責來還得他這個做領隊的背鍋。
隊伍裏一片沉默。
比賽輸成這樣在賽場上多留一秒就多丟臉一秒。從ffg的競技區走到skip競技區的那五米好像有五公裏那麽長，skip的選手微笑伸出手時他們還要禮貌鞠躬，陸明達低頭往下看時感覺自己卑微的像陪酒服務生一樣，盯著對手潔白的aj恨不得往上來一腳。
所有人都想逃，但隻有宋笑真逃了。
“快打電話，叫他回來。你們都上車等著，別他媽亂跑。”吳鶴川一邊囑咐著匆匆走出場館，薑軻瞧他臉上表情不好，忙跟上去。
宋笑在場區裏繞了一圈也沒找到出口在哪，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停車場附近，剛剛做完采訪的skip在大巴車旁給粉絲簽名，旁邊停著的另一輛車就是ffg的。宋笑忙躲在樓梯後麵生怕被人發現。
但他還是被看到了，剛散場的場館附近到處都是粉絲，一個人牽頭說了句“那人好像是宋笑”，便有一群人將他圍起來。宋笑以前很享受這樣被關注，被圍在中間的感覺，但他討厭粉絲帶著同情和憐憫的目光，尤其是當著skip的麵。
“宋笑，能簽個名嗎？你今天其實打的很好。”
宋笑抬頭看了看，冷冷地推開簽名本：“不簽。”
他轉身要走，身後有人叫他：“宋笑，你站住。”
一個男生從人群中擠出來，他手裏還拿著宋笑的燈牌，一臉慍氣，衝上前質問道：“你今天為什麽消極比賽？”宋笑以前見過他，他是ffg的粉絲，幾乎每次比賽都能看到他站在最前麵舉著ffg的牌子。
“我沒有。”宋笑看著他的眼睛回答。
“那你為什麽要選溫斯頓自殺！”男生怒不可遏，幾乎要撲在宋笑身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明明可以繼續打！為什麽要跳崖？”
“我沒有消極比賽。”宋笑一字一頓地解釋道，“當時我們已經加時了，所有人一個大招都沒有，對麵卻還有一個禪雅塔的聖和獵空的炸彈。薑軻的dva在點裏爆甲不出一秒就會死，陸明達的獵空被對麵黑了，也活不了。剩下的人都沒有擊殺能力。就算我到場，我能殺六個人嗎？能挽回戰局嗎！我活著和自殺對勝負一點影響都沒有！”
“這不一樣，你說過你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可笑。我已經盡力了！你們還要我怎麽樣？陸明達打不了輸出也要怪我嗎？雙輔猝死也要怪我嗎？輸了都是我的錯是嗎？”宋笑失控了，他已經全然不在乎有沒有粉絲看他，不在乎skip的人是不是在暗地裏嘲笑他。
“但你作為ffg的隊長得給粉絲一個交代！”男生大聲道，“我們這些人，從ffg建隊開始支持你，不是為了今天這樣的結局！”
“交代？我能給你們什麽交代？”宋笑冷笑一聲，“ffg都已經解散了。”
人群中沒有動靜，他們都還在細細咀嚼宋笑這句突如其來的解散宣布。就算再生氣，粉絲還是寄予希望，等著ffg從次級聯賽卷土重來。怎麽能說解散就解散？
“ffg解散了，這個戰隊已經沒有了！。”宋笑又說了一遍。“你們都走吧。”
隻聽“砰”一聲，刹那間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超過了宋笑的反應速度。
男生舉起手裏的燈牌重重摔在地上，寫著宋笑名字的燈牌被摔的四分五裂，一塊碎片飛起來劃破了宋笑的臉，血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滴在手上。
這一幕剛好被趕來的吳鶴川和薑軻看到。
“宋笑，你亂說什麽！”吳鶴川大喝一聲撲上前一把將宋笑抱住，生怕他做出什麽過激舉動，一邊扭頭給粉絲賠笑。“對不起對不起，宋笑輸了比賽心情不太好，你們今天辛苦了，趕快先回家吧。”
“我亂說什麽了？吳鶴川，你別在這假惺惺裝好人。ffg解沒解散還用我說嗎？你心裏沒點數是嗎？”宋笑用力掙開他，指著鼻子怒罵。
“宋笑！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薑軻，你還被他們忽悠呢？”宋笑對著吳鶴川說，“你們從這賽季開始就想把ffg解散了，對吧？可不是嘛，撈不著錢了。不然孫彬為什麽提前走？為什麽我們ffg半個賽季沒有教練？我們這半個賽季怎麽過來的，吳鶴川你這個當領隊的不清楚嗎？不就是想讓我們打不下去，讓我們自生自滅是吧。”
宋笑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場區都回蕩著他的聲音，就連skip的隊員想不聽見也難。宋笑心知肚明，他就是故意要說給粉絲聽，要說給穿著skip隊服的孫彬聽，最好也能讓他羞的無地自容。
“你他媽就知道瞎說！”吳鶴川惱羞成怒，對著宋笑的鼻子就是一拳。
宋笑站在原地沒躲，任由血從鼻子裏湧出。他沒敢摸自己的鼻子，大約是鼻梁骨被打斷了，疼得要命。
“真可笑。我跟著ffg從建隊到現在，沒想到最後是栽在自己人手上。”他一邊低頭說著，攥緊拳頭攢滿力氣，毫不留情還給了吳鶴川一拳：“憑什麽隻有我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