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第273章 蒼城

  事情已了，冰九衍連片刻的時間都不願停留，直接帶著洛青璃和洛青娘假扮的侍女離開。 

  於是段橫作為她的假侄子，也就這麼順利地走出蒼木山，一路無話，當行出蒼木山三千里之後，冰九衍這才停下來，很認真地打量了洛青璃片刻，這才嘆道：「當年我一念之差，竟讓小璃你要面對這許多苦果，望月湖那個地方，太重要，藏了太多秘密，所以你當初開州失敗，非你之罪，你也看到了，青鳥，饕餮，檮杌，窮奇這四大洪荒家族都欲得之而後快，更別說幾大別有用心的帝族，小璃你也不過是被推在台前的棋子，連小丫頭都被利用了。」 

  「不過，掙脫了這枷鎖也好，都只道帝族長公主風光無限，誰又知這其中的利益交換有多麼讓人噁心。就算是不與其他大族聯姻，也少不得要成為仙人的侍妾，我現在可以護住你們姐妹十年，十年後，我就要穿過天門，進入仙界，到那時，你們就好自為之吧。」 

  冰九衍淡淡說完，目光就掃了段橫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直接化為巨龍騰空而去。 

  直到這龍影消失，洛青娘突然就拍手笑道：「我們現在是不是要準備嫁衣喜燭，哎呀呀，洞房要設在哪裡？三媒六聘，誰來主婚？通房丫頭都沒有呢，人家好羞澀，呃——為什麼你們兩個都沒有反應？」 

  段橫很無奈地望了洛青娘一眼，這才看向洛青璃，她似乎還是當初的模樣，清冷之中帶著點點憂愁，如水的目光下，倒是多了幾分罕見的親切和笑意。 

  「你要走了嗎？」 

  對視良久后，洛青璃就輕輕道。 

  「天下之大，無處為家，你多保重。」段橫點點頭，又望了洛青娘一眼，便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地轉身離去。 

  「哎，這——你這人怎麼這樣？」洛青娘好久才反應過來，氣惱無比地大叫道。 

  「青娘，別胡鬧了。」洛青璃淡淡道，轉身就要向著相反的方向行去，卻被洛青娘抓住胳膊，「姐姐，你不生氣？」 

  「為什麼要生氣？青娘，你不懂。」洛青璃忽然展顏一笑，回憶地嘆道：「我當初和他初次相見，就知道我們是同一類人，永不服輸，絕不妥協，寧死也不願受到折辱，他有他的驕傲，我亦有我的執著，就像是兩條平行的河流，我們絲毫不會掩飾對彼此的欣賞，也不會吝嗇於這世上最華麗的讚歎，還可以在任何時候，選擇對對方無條件的信任與支持。」 

  「這種默契，不需要言語的交流，不需要目光的接觸，甚至遠隔千萬里之外，也依然存在，青娘，你信不信，如果這一次不是你請求龍女大人幫忙，不是你用觀風使來嚇他，不是你用各種方法把他綁在我們這一邊，他也一定會在我們接下來前往天涯古道的時候，準時出現在古道入口，這就是默契。」 

  「啊？這麼說我豈不是枉做小人？怪不得之前這混蛋看我的眼神很古怪，他壓根就不相信我說的所有話，氣死我了，我要追上去暴打他一頓！」洛青娘愣了一下，旋即就大怒起來。 

  「這怎麼算是做小人？青娘，我當然知道你是出於好意，而且這一次也是多虧了你的謀划，誰能想到族中竟是將我當成了貨物公開發賣呢？」洛青璃苦澀地一笑，「算了，不說這些，我們走吧，十年時間，彈指可過，我們要做的事情很多呢。」 

  「可是，姐姐，這件事就這麼算了？那混蛋小子之前說的話怎麼可以不算數呢？」洛青娘卻大急道。 

  洛青璃只是搖搖頭，良久才道：「如果我死了，他一定會找回我的屍骸，葬在向陽溫暖的山坡上，在我的墳塋旁栽種一棵多葉的樹木，如果他死了，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我們兩個人都是有大決心，大毅力，絕不會因為一些意外而牽絆住腳步，他是要問鼎天帝，而我又怎麼會例外？我們都清楚對方需要的是什麼，所以我們之間註定沒有轟轟烈烈的相愛故事，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們都老了，疲倦了，不願再這麼流浪，我們會回來的，一同找個溫暖安靜的小山下，結廬而居，相守著最後的時光。」 

  「如果你們兩個有一方先厭倦呢，另外一方卻雄心勃勃，那豈不是悲劇？」 

  「如果他先厭倦了，我就嫁給他，如果我厭倦了，他會娶我，這根本不是什麼矛盾，只是誰先退讓第一步的問題，你知道嗎？當日在那冰河之上，我只要求他一句，他就一定會帶上我，他也一直在等著我求他，但是我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最後還是他退讓了一步，把我救了回來，在他抱著我的時候，真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光，當時我就想，如果他願意開口求我，我就嫁給他，這一輩子都給他，我會扔掉所有的雄心壯志，就這麼相夫教子。」 

  「然後呢？」 

  「沒有然後，天涯之大，無處為家。」 

  「哎，你們兩個真是古怪，太多意外了，姐姐，我是說假如，假若那混蛋並沒有聽見你要去天涯古道的消息，他又怎麼保證你們之間的默契，他又怎麼可能提前在那裡等候？」洛青娘很挫敗地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希望過，他必須會在那裡等我，這並不是一個值得困擾的問題，我們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都絕不會奢求對方的幫助，但是只要他聽到了這件事，就一定會出現在天涯古道入口。」 

  「為什麼啊，你如此肯定？」 

  「因為同樣情況下，我也會這麼做，而且義無反顧。」 

  「這算什麼理由？」 

  「所以說你不懂。」 

  「嗷嗷嗷，姐姐，我快要被你們給逼瘋了。」 

  「是嗎？」洛青璃忽然回頭，仔細打量著洛青娘，好半天才有些猶豫地道：「其實，你知道嗎？段橫有一個執念，這個執念就是你，而如今，你再這樣下去，段橫也必將會成為你的執念。」 

  「什麼啊，姐姐你可別嚇我，我從小被嚇大的。」 

  「青娘，你是身在局中，所以反而沒有我看得清楚，你的存在就是段橫的執念，當初很久以前，他就破了離別的心障，如今在蒼木山，又借著那一杯蒼木靈茶破了鄉愁的心障，如今剩下的就只有生死迷障，和情關心障了。生死且不必說，這情障必會落在你身上，當然，他現在也是無所察覺，但早晚有一日，他會親自來找你，要麼殺了你，要麼——」 

  「不可能！姐姐你別開玩笑，你不會是想用這種方法來轉移話題的吧？我和那小子有什麼交集啊，前後不過幾次，我頂多跟他開幾次玩笑罷了，這怎麼能算到我頭上？別說他將來會喜歡上我，這太恐怖了。」洛青娘大駭道。 

  洛青璃默然，良久才搖頭道：「是你母親安排的，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的算無遺策，青娘，情關心障不是簡單的兩情相悅，而是強行在段橫心中種下你的影子，這無關什麼一見鍾情，無關白頭偕老，你我都已經知道，段橫當初是攜帶著魔族長公主的傳承，而你，才是魔族長公主最佳的人選。我甚至懷疑，那個蘇小枚，只是一個幌子，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幌子——」 

  「這——這不可能，母親她親自答應我了，我才不喜歡成為什麼魔族長公主，我前半生那麼辛苦，犯了那麼多不可饒恕的錯誤，就是為了把她救出來，這已經償還了她的養育之恩，如今我這後半生，就是用來還債的，姐姐你不要趕我走，求你了。」 

  看著洛青娘抱著自己痛哭，洛青璃幽幽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將那句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她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偷偷對自己說的話，青娘血脈，貴不可言。 

  也罷，有什麼風雨，就一起承擔吧。 

  只是希望段橫你不要讓我失望。 

  —— 

  山水重重，行行復行。 

  段橫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行藏，只是光明正大地向南而去，一路擺足了遊山玩水的姿態，直到十餘日之後，才抵達距離蒼木山五萬里之外的蒼城。 

  沒錯，聽這名字，就知道這蒼城與蒼木山有著極大的關聯，實際上，還有另外兩座大城，一座關隘，都圍繞在蒼木山周圍，似乎是在拱衛蒼木山，但其實是託庇於蒼木山，魔域之中，危機四伏，暗流涌動，不是隨便哪一家勢力就可以永久的安然無恙的。 

  也只有依靠蒼木山那強大的震懾力，才可以保一方平安。 

  事實上，蒼木山方圓三十萬里的區域，也從來很少見到有魔物出現，這裡幾乎就是魔域之中的永久中立安全區。 

  所以，在看到一眼望不到邊的仙靈稻田，在看到村落人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童子嬉戲於草叢樹蔭之下，段橫也並不驚奇。 

  修仙者不是仙人，但大抵都有一種惡趣味，那就是提供給凡俗之人一處桃花源一樣的世界，尤其是那些實力強大的修仙者，更是如此。 

  很難想象，這些淳樸的鄉間古村其幕後背景是如此強大，偏偏生活在這裡的鄉人，也不太會深究，這裡有私塾，有村正，有縣衙，甚至偶爾還能聽到有一些古稀老人坐在村口的大樹下講古，什麼當今聖天子即位，四大奸臣當道，小丑橫行。 

  他們有時也會注意到行色匆匆的外鄉人，但基本不會理睬。 

  當段橫行至蒼城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座全然被凡俗之人佔領了的城市，斑駁的古城牆，鬍子花白，一直打瞌睡的城門官，鬆鬆垮垮的粗布衣裳，也掩蓋不住他那巨大發福的肚皮。 

  日落的餘暉灑下，人影拖得好長，遠處有賣貨郎長聲吆喝的餘音，裊裊炊煙里，時光似乎在此停住。 

  （感謝書友毛毛雨，64789584，1481530162，崑崙派玄天宗，bobo，sdtwk，愛吃長生果，時光生萬物，水經驗，150916063814992等的打賞月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