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第418章 世子
吳越王錢惟昱,終於在26歲之齡,由其妃子、十年方17歲的日本女王選子(為了避免磨合的麻煩,對於日本國君主在華的身份,宣傳為日本國王,而非天皇)為其誕下了長子。吳越嫡系宗室後繼虛懸的問題,終於暫時得到了緩解。朝野上下無不對此鬆了一口氣,當然略微心懷怨望之人失望之人也是有的——比如文臣中的徐鉉兄弟,因為他們畢竟是昔年師承於周宗的;當年周宗健在時,徐鉉兄弟與周宗執叔侄之禮,自然是希望他們的「師妹」周氏姐妹能夠為大王誕下長子了,尤其是如今周娥皇也已經懷胎三月,就差那麼半年多,實在是可惜。
幸好在這些人眼中,不僅要論長,還要論嫡。將來若是吳越國勢穩固,不憂外患的話,也不必非要追求「國有長君社稷之福」的論調了。周娥皇畢竟是錢惟昱第一個明媒正娶娶回來的妻子,當時錢惟昱都沒當上國王呢、只是一個郡王,這個先來後到的份兒怎麼也是越不過去的。將來嫡脈唯一的變數,也就是萬一錢惟昱更進一步稱帝之後,怎麼立皇后的問題了。
論嫁人之前的身份,那選子妃出閣前已經是一國君主了,按說必然是比周娥皇血統更加高貴不少。只是在中原文人眼中,海外日本國的檔次也就比高麗和曾經的交趾高了那麼一檔——比高麗高級,那還是因為如今的高麗是對北邊的遼國蠻夷稱臣,而不是對漢人政權稱臣。原本大理國在滅亡前也該檔次在日本國之上,只是這個時代的大理國不比南詔,因為南詔滅亡以來滇地的三次政權更迭,讓大理國的「傳承有序」權威性受到了極大的損害,在人們眼中也就不算回事了。
一言以蔽之,在吳越官方的適度宣傳口徑下,吳越文人隱約知道他們大王娶的那個日本國女王,已經傳承東瀛政權一千四百年不曾改朝換代了。只是華夏正統的認識,讓他們依然覺得這也不是啥周娥皇完全越不過去的尊卑之坎,一切還有變數。只是如今長子才剛剛生出來,周娥皇懷孕了后將來生兒生女都不知道,所以談論站隊的事情還太早。整體上來說,除了個別人的一絲失望之外,沒有人有真正準備付諸行動的不滿行為。
王子誕生后三天,便對外公布了所定名諱、取名為錢曙;立朝日初升、國勢日上之寓意。順帶還可以隱喻此子將來能是第一個融合掉日本國的華夏君主。同時這個取名也恰巧符合了吳越宗室的祖宗成法。
(根據吳越宗室排輩,錢惟昱之後一輩應該都以「日」字旁為偏旁取名。如歷史上主角的堂弟、西昆體代表詩人錢惟演三子分別取名為錢曖、錢晦、錢暄;
因為自趙宋立國、吳越尊奉以來,錢惟昱的長輩錢弘俶、錢弘億、錢弘儼分別因為避趙匡胤父趙弘殷諱而去掉了「弘」字,變成單名;所以在入宋后的第一代新生輩也就用了單名。至於主角自己的名字,其實倒是有些不太符合吳越慣例,至今沒有考證出為什麼。從他七叔九叔那兩支的堂弟們名字來看,錢惟治、錢惟濬、錢惟演、錢惟濟,都是水旁,唯獨主角是日旁,但是史實如此,我們也無法解釋。)
吳越王得子的消息除了在本國發酵,也第一時間傳到了外部。在東海對面的日本,選子女天皇(其實選子登基后應該另立尊號,但是為了表述方便,就不做這個處理了)與「西皇帝」錢惟昱得子的消息在征夷大將軍源滿仲與關東管領源賴光一系中產生了一定的振奮。新任內大臣藤原為時代表的公卿朝廷更不必說——他們的全部權力都是維繫在選子和她背後吳越國的軍力支持上的,自然是歡欣鼓舞。
只有關東、北陸少數平家、藤原北家餘孽豪族聽到消息之後繼續試圖作亂,破壞吳越人這兩年在關東丘陵和武藏野開展的馬政——自從去年關東基本平定以來,考慮到這個時代東京灣和相模灣附近的沿海盆地、平原還是一種缺乏水利治理的天然三角洲濕地姿態,所以錢惟昱把這塊地方大筆一揮畫了個圈,規劃成馬場,以關東地區乃至未來蝦夷的牧馬潛力,至少也可以讓原本主要憑藉耽羅提供戰馬的吳越騎軍在數年內規模擴大五倍。
不過,以那些平家小魚小蝦的實力,光靠源賴光帶兵就可以慢慢剿滅了,錢惟昱甚至都不用派吳越本土軍隊去關東。因此這點亂子完全無傷大局之進度。
除了日本,第二個對吳越王得子的消息作出反應的自然便是大宋皇帝趙匡胤了,趙匡胤明面上自然是要賀喜、答謝、換點兒吳越人的回禮、趁機擴大兩國商貿,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一點是,趙匡胤在確認了錢惟昱得子的消息后,對於錢惟昱給趙普那封密信上的說法更加深信不疑了——
對於一個26歲還沒兒子的國君來說,在即將得子的關頭確實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不太可能親自出兵征戰。所以去年年底在處理武平軍與李重進等三家軍閥的問題上,吳越人也是力保先求穩、再求分贓多的態度。趙普在那個時候拚命勸誡自己持重、不要和吳越人撕破臉,現在木已成舟后,趙匡胤回想起來越來越不是味兒,潛移默化中總覺得趙普暗示自己的談判心理價位給低了,否則說不定大宋可以把揚州一帶也拿到手上……
……
暮春三月,鶯飛草長。錢惟昱擺出一副樂不思政的頹廢模樣,每日住在葛嶺行宮內陪伴著選子,順帶著孝敬母妃,其餘幾個錢惟昱的妻妾也有留在那裡隨侍的,一切內部因素倒也安穩。
文臣當中,也頗有數人尋機覲見言事,倒不是說那些軍政雜務他們處理不好非要請示錢惟昱這個大王親自處斷,而是多少對於錢惟昱此番徹底和趙匡胤達成荊湖淮南等地方的瓜分協定有些惋惜。
錢惟昱當然是和這些文臣商量過徹底出賣李重進高繼沖等人、掃除吳越和北宋之間緩衝帶的問題的。當時這些臣子也多少接受。不過看到錢惟昱如今的狀態,不免有人和趙匡胤那般覺得「錢惟昱是因為自己個人的後嗣問題懸而未決,無心他事,才如此處斷」,因此對於吳越國沒有在這場外交博弈中攫取更多而惋惜——畢竟人心總是貪得無厭的,在許多文臣看來,若非大王心中動搖,心不在焉,咬死了價錢不放的話,說不定還能把淮南要衝壽州拿下來呢。
錢惟昱自然不能寒了臣子們的心,裝慫裝「色厲膽薄」那都是裝給外人看的,不是裝給自己人看的。為此,月末的時候錢惟昱少不得在半閑堂內私宴請了幾個最近憂慮不已屢屢進言的重臣,讓他們好統一思想,知道錢惟昱非和趙匡胤暫且議和的理由。垂老不堪的吳越本土老相爺元德昭、南唐南漢等地收復來的重臣如孫晟、韓熙載、徐鉉、鍾允章等人;以及如今在吳越政壇中最為重要的幾個——都已經在中樞當上了樞密使、全職尚書的錢仁俊、錢弘億、錢弘儼,均在其列。
讓宗室中確實有學識才能的人掌握實權,也算是吳越政壇的一大特色,這一點沒什麼好避諱的。畢竟是亂世嘛,窮人家普遍談不上「家學淵源、見識不凡」,和承平日久稍微有點錢人家就讀書的年代自然不同。只要有才能,哪怕是趙宋朱明那種朝代該當豬養起來的藩王,錢惟昱照樣可以用得得心應手,只不過將來不要留給他兒子這種「祖制」,便也就不怕「七國」、「八王」、「靖難」之類的破事兒了。
酒菜不過是個過場,喝了幾杯后,老相元德昭顫巍巍地先語重心長開腔道:
「大王,最近朝中頗有武臣以為北朝無日不戰、無役不予;三年多來兵疲民困,我吳越正當乘其弊而進。卻如何讓秭歸要害落入宋人之手、淮南淮北也不予救援,人心惋惜,多有不甘啊,還請大王以砥礪士氣節操為念,勿要再為麻痹趙匡胤而輕言放棄實利了。」
聽元德昭開口了,孫晟也算是一心為國,不計個人得失,懇切地說道:「元老相爺所言甚是,不過武平軍之地我吳越本就是志在必得。為了不讓北朝渡過長江,與之博弈分潤出一些淮南屏障也是無法可施之事。臣等此前無法在談判中折服趙光義,讓宋人給出更多,那也是臣等的責任,不敢怨人。
只是如今已然和宋人瓜分完了地盤,後續的朝貢便該盡量能免則免,鹽鐵榷商也該控制。如今這局勢,宋人定然已經了解大王的野心,任是大王如何謙卑,又如何能再讓趙匡胤掉以輕心呢?何況如今天下三分之勢,我吳越與趙宋直接接壤,沿江邊境兩三千里。每多給趙宋一貫錢,便是讓趙宋多出一貫錢來擴軍備戰、恢復國力,請大王三思啊!」
「元相與孫卿果真公忠體國。到了這一刻,諸位愛卿都是寡人的心腹之人,也不必諱言。不錯,寡人確實已經堅定了混一天下之野望。不過與宋人議和,乃至輸送金帛錢糧,卻絕不是為了無意義地示好或是麻痹趙匡胤。
從今而往,每年直接進貢的錢糧會控制在五十萬貫以內,縱然有危機,絕不會超過一年百萬貫,不過是虛應其景,買個虛名罷了,免得北人百姓士紳對我吳越產生什麼抵觸。至於榷場交易,雪鹽定然是按拿捏的分量供給,不會給趙宋找到囤積雪鹽提前擺脫我吳越控制的機會的。鐵器貿易更要嚴查。至於其他貨品尤其是棉布等物倒是無妨。好歹要用這些東西把朝貢的錢糧都翻倍賺回來。」
「如此說來,大王倒是早有成算了?那當真是我吳越之幸,臣等懇請恭聆聖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