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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第412章 骯髒的買賣

  趙匡胤和趙普在汴京城裡密謀定下了派趙光義去杭州探底的計劃之後,鑒於時間緊迫,行動馬上就展開了,趕著寒冬臘月的風雪,趙光義立刻啟程,絲毫沒有停歇。 

  因為路途不靖,此前幾波使者從東邊登萊走海路或者從淮南潛入去吳越的使者都不明不白完蛋了,所以趙光義此行的路線有些複雜——從汴京出發后,先到襄陽,然後轉道江陵。然後渡江踏上吳越人掌握的鄂州地界。再或走陸路,或由吳越水師護送著走長江水道順流而下直到杭州。全程宋朝使節都要堂而皇之打出旌節名號,絕對不在用原本遮遮掩掩的秘使方式。 

  原本趙匡胤讓趙普解決北朝雪鹽供給問題時,採用了秘使的形式聯絡吳越,那是因為使者要從李重進的地盤上過,至少是從李重進掌握的沿海海岸線過。但是秘使的危害在試探出吳越人如今對國朝的態度后,也已經顯現出來了:那就是只要吳越人不打算從命,完全可以讓秘使在路上人間蒸發,然後一把栽贓推給李重進。 

  趙光義是趙匡胤的親弟弟,自然不能冒這個險。加上如今高繼沖已經形式上服軟了,縱使不讓宋軍大隊從江陵過境,但是過個宋國使團還是不敢阻攔的,也不敢讓使團在荊南軍境內出事。到了鄂州之後,因為吳越人已經堂而皇之地接到了宋使,也斷然不會敢讓宋使在吳越境內出事的,即使到時候再要走水路,以吳越水師在長江上的實力護航,李重進完全不可能有機會。 

  趙光義這一路,起碼也要十幾二十天的輾轉,在趙光義還沒有到之前,在潤州金山寺內,錢惟昱與李重進也在進行著一場如同趙匡胤和趙普之間相當的密謀。只是氛圍不如二趙之間那麼和諧,李重進的態度,就如同一個被出賣者那樣怒氣填胸;實際上,他也確實被或多或少出賣了。 

  …… 

  吳越人的戰船屯駐於京口,李重進的戰船停泊在瓜洲,兩軍便在揚潤之間的這個江心洲中,展開了又一輪的密謀。三年前,錢惟昱同樣是在這個地點,和李重進敲定了幫助李重進北伐齊魯、趁著趙匡胤主力牽制在山西時背後給趙匡胤搗亂的合謀。如今,經過三年的拉鋸,形勢又回到了原本的狀態,甚至於李重進連當初後周時起家的老巢徐州都丟了,還戰死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弟弟。 

  因為雙方有可能不太冷靜,所以無論會談地點選在江南江北都不合適,金山寺這個江心的地方,自然再一次中標了。此時此刻,那間原本該是法海禪師圓寂的禪房內,兩個軍閥頭目在那裡討價還價,外面吳越人和李重進的侍衛親兵各自圍了一半,把裡面堵得嚴嚴實實飛鳥難入。 

  李重進憤怒地對著錢惟昱大聲咆哮:「大王居然以吳越水師詐稱我淮南軍水師、從黃鄂之間出兵、突襲夷陵渡,是何居心?如此嫁禍於人,不怕天下人恥笑么?某李重進為大王牽制趙匡胤,便是得如此下場?」 

  「李帥此言有失公允,寡人雖然靠著借勢謀了你的金陵、潤州等處,這兩年卻是沒少給你錢糧軍械,否則你又如何撐得住三年?還不說寡人給你的舟楫船舶,讓你得以在齊魯之地漸漸殘破時,南渡移民近十萬戶以充實淮南。四年前世宗皇帝新占淮南時,淮南只有多少人口田畝?如今又有多少?縱然李帥的疆土有減無增,但是實力至少比顯德七年時夯實了一些吧? 

  至於嫁禍於人之說,嫁倒是嫁了,增禍則未必。李帥與趙匡胤之間已經是不死不休之局,難道你不偷襲夷陵渡,壞趙匡胤渡江的好事,他便不想殺了你么?既然債多不愁虱多不癢,幫著寡人多扛一份仇恨又有什麼不好呢?」 

  聽了錢惟昱的無恥言語,李重進幾乎是目瞪口呆,不過他已經不敢和三年前那樣拔刀威脅了,因為他知道錢惟昱肯定是帶了新式手銃防身的。只見他悲憤莫名地咬緊牙關,許久才壓抑憤然地質問道:「那大王是打著偽作渲染我淮南軍有意從黃州渡江襲取岳州、隨後奪取湖南的『淮南威脅論』了?趙匡胤不是傻子,若是我李重進再奪岳州、潭州,那我淮南軍的防區豈非狹長到一線之狀了?奪取岳州潭州於我淮南毫無用處,反而是把趙宋與吳越之間接壤邊境隔開,給你錢惟昱擋刀子!趙匡胤可能會相信么?」 

  「到了這一步,趙匡胤相不相信還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趙匡胤肯定不想和東南四國一起開戰,而是要打著各個擊破的主意。他絕對不希望在李帥與高繼沖、周保權完蛋之前與我吳越破臉,這就夠了。」 

  「這麼說來,大王是準備出賣李某了,換取湖南之地,和趙匡胤做個交易?」 

  錢惟昱居然被李重進問得有點不好意思了,畢竟誰都不好意思和一個即將被賣的人說些為什麼非賣不可的理由來粉飾的,那太無恥了。錢惟昱斟酌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地說:「宋使到后,寡人會出兵協助攻打淮揚。揚州、滁州、雄州、廬州會納入吳越治下。光州、黃州、蘄州、舒州歸於北宋。壽州、濠州可以討價還價一下,作為密談的彈性空間。 

  至於李帥你,最好是在揚州城破時『舉火自焚而亡』地好。至於你餘下兒子與幼弟,寡人可以接納他們歸降,並且保證他們不會被交給北朝。將來寡人若是得了天下,自然會命李帥二子為節度使。至於李帥你自己,『自焚而亡』后寡人會在天目山中置一避暑山莊,另有山田萬頃、嚴州水力繅絲紡紗作坊十處,以養李氏宗族世代所需。」 

  「某早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若是某家拒絕,大王定然會連這些都不給,然後真箇和趙匡胤夾攻於我,是也不是?」 

  「那倒不至於,只是時代不同了,軍頭割據的日子,總歸要過去的。」 

  「某年歲尚在世宗之上,如今年近五旬,還有什麼可求的。若是大王應允某一事,某便引著麾下僅剩的那些從前周侍衛司帶出來的心腹,全部去壽州駐防。在揚州滁州等地僅留淮南兵——以大王麾下兵馬在淮南的人望,收復揚滁當不在話下吧?」 

  「你要什麼?」 

  「某要火炮十門守壽州城,還要趙匡胤勒令屆時由張永德親自率兵攻打壽州城!」 

  「可以,不過李帥可能保證壽州城破時,十門火炮盡數自毀?不求摧毀得太細碎,只要最終多塞兩桶火藥,多放鐵彈樁實了炸膛即可。」 

  「張永德死後,這些大炮自然可以自毀。」 

  「成交。」 

  …… 

  一場牽涉五方勢力的外交分贓,在重重密謀后完成了利益交換。趙宋和吳越高層之間,也已然沒有秘密可言,趙匡胤已經看透了錢惟昱划江割據的險惡用心,所差的,只是撕破一張臉皮罷了。個中討價還價的細節,因為過於齷齪,實在是不容贅述。 

  臘月十九這天,李重進的淮南軍虛打起了從黃州出兵攻打岳州的旗號,名義上是為了趁著武平軍周保權立足未穩、張文表新定的契機吞下湖南。然後,周保權那邊自然是不得不對外求援。趙匡胤因為水師兵力不濟,不得已轉令吳越王錢惟昱以優勢長江水師阻擊李重進。 

  短短十餘日內,李重進陷岳州,隨後被吳越人克複。到了這個點兒,周保權還有什麼好說的?明眼人都知道這裡面有外交交易了。周保權要想抵抗北宋的話,還可以靠長江之險,對抗吳越則是完全沒有勝算,一個11歲的小孩,這個點兒除了潰退和投降主義,還有什麼第三條路可走么? 

  在吳越人陷岳州、圍潭州「勤王」的時候。江北漢南的高繼沖也認清了形勢,在臘月底之前正式投降了趙匡胤,佔據荊南四州的「南平」政權徹底覆滅,結束了其作為「十國」的歷史。隨後趙宋下旨讓吳越人一併全力討伐李重進——當然,這一切都是在吳越人還沒有拿下潭州之前做的,趙匡胤顯然也不是傻子,知道這年頭欠錢的才是大爺,要是沒有及時收賬,很容易就會收不到。 

  李重進把嫡系部隊收縮到壽州一線,在揚州僅留了這兩年募集的淮南兵,至於光州黃州蘄州這些湖北境內的州,則是儘可能後撤——便如二戰末期,德軍明知道帝國要被美蘇瓜分了,為了不被蘇聯人俘虜,而把有生力量大部分撤到西線放水、以確保被美軍俘虜一樣。只不過如今李重進就扮演了德軍,錢惟昱扮演了美軍,趙匡胤扮演了蘇軍。原本該扮演柏林角色的揚州,則被壽州搶了戲份。 

  元月初,吳越軍在大炮強兵的幫助下,前後腳攻克了湖南的潭州和淮南的揚州兩大重鎮。宋軍也從江陵和隨州兩路進擊拿下了黃州、光州,徹底平定了淮南軍位於後世湖北省境內的幾座州城。戰事之順利,比之此前兩年可謂迅捷得多。 

  吳越與北宋正式接壤之後,吳越人又進貢了吳越通寶及白銀歲幣總計一百萬貫、兩;雪鹽十萬石以資軍用,作為履約的誠意保障。多多少少因為如今缺少鹽鐵而不願和吳越破臉的北宋拿了物資,自然也心中明白時機未到,十萬石雪鹽根本不夠北朝朝廷用多久,更多還是要將來靠吳越人進貢的錢慢慢問吳越商人買鹽,直到北朝齊魯沿海的曬鹽業恢復。所以這筆進貢更多是在提醒趙匡胤不要衝動違約。 

  衡州、永州,隨著武平軍南線州郡也紛紛向吳越人納款輸誠,在淮南戰線上,宋軍也在正月中殺到了壽州城下。這座曾經被周世宗柴榮圍攻過兩年的堅城,又迎來了宋軍的合圍,而帶隊攻城的宋軍將領,正是張永德——石守信,高懷德被分別派去了濠州等地,避開了這個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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