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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第390章 啄木鳥戰法

  憑心而論,如今的吳越大軍進攻大理國,比之四百年後傅有德沐英藍玉討平雲南的蒙元餘孽時,至少從後勤角度來說,吳越人要優勢得多。若不是吳越國開發廣西修邕江乃至上游水路的水利航運設施、屯兵積糧保障軍需,吳越軍隊要想不求速戰是不可能的。同樣如果沒有風油精,哪怕是深秋季節、野外屯駐得久了一樣會被雲南的蚊蟲給搞死大半。 

  後世傅有德的急進速戰,固然有軍事上的趁敵不備考慮,同樣也是後勤制約下不得不做出的選擇。很幸運的是,如今的吳越人不用做出這種選擇;在白石江邊僅僅四五天的相持騷擾之後,大理軍隊一方就不得不做出慎重的裁處。 

  「王叔布燮,刺洞主的斥候已經探查過了,吳越軍營內兩日內並無疫病跡象,陷於敵後的兩藩洞主私兵也嘗試襲擾吳越軍糧道,然吳越人備御嚴謹,供給充足如此相持,卻也不是辦法。」 

  段子標對於這種觀點一律是不予採納,直接回絕說:「凡事不可急躁!這才幾日呢,如此便耐不住性子,正是中了吳越人的誘敵詭道!」 

  「可是,大軍連日休息不好,卻是戰力大損,如今每晚都要分兵一半嚴兵整甲以待吳越人的偶爾放炮騷擾。若不出擊,不用十日,吳越人真箇渡江的時候,兒郎們提刀的氣力都沒了。這些日子來,吳越人可是天天休養生息,一到夜裡就倒頭大睡,聽見炮響也知道是自家人的炮,長此以往,就算吳越人的誘敵計未成,疲敵計也要成了!」 

  段子標臉色漸轉凝重,暗忖:「這倒是個問題——那些吳越人果真便不怕我軍半夜暗渡偷襲不成?夜夜都能倒頭大睡?若真箇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以以小股敢死之士試探一番。若是可以夜襲吳越軍的炮陣,便是大功一件。若是被發現了,大不了接應的后軍嚴密整備,把住陣腳,不要給吳越人擴大戰果的可趁之機。這樣充其量也就是那股敢死奇兵盡數戰死,不會有更大的損失……」 

  這般思量之下,在數日相持后,段子標總算是下定決心試一試水。作為保家衛國的一方,被敵軍殺到家門口之後,想要堅壁清野據江自守都那麼麻煩,居然還要主動出擊,還真是混得挺慘的了。 

  …… 

  夜幕掩護之下,吳越人果真也是比較鬆懈,大軍都在營中埋頭睡覺,江邊的炮兵陣地上空蕩蕩的,除了夯土的炮位和偶爾來開一輪炮的炮兵之外,居然也沒什麼別的警戒兵力。 

  代連弄兔乃是此番被強征隨軍的一部洞主,麾下大約掌握著一萬多戶蠻子、八九萬人口,部族地盤原本是在玉溪南部的紅河一待。他原本是黑彝楊氏當年的擁躉,大義寧亡國、大理國建國的25年來,靠著改弦更張勉強保住了自己的地盤,不過總歸是被段氏猜忌。如今段子標要動手試探奇襲,自然是讓代連弄兔這票死了也不可惜的人馬當炮灰了。 

  代連弄兔帶著麾下一千多人的嫡系戰兵,仗著水性精熟,半夜三更地用葦管換氣潛渡走過江來——江水平均五六尺深,但是依然是有淺灘的。當地人熟知水文勘測,知道哪兒地質堅硬,沒有淤泥,便可以在穿著甲胄、手持兵刃全副武裝之下,踩著江底的實地換換走過江來,單靠蘆葦管子換氣。這般水流舒緩的地方,只要重心扎得穩了,人是不會被江水沖走的。 

  這是一個月初的無月之夜,伸手不見五指。代連弄兔帶著兒郎上得岸來,略微摸黑觀察了一番,也不敢點起火把,只是憑藉著白天瞭望時大略記住的敵軍炮兵陣地摸過去。須臾之後還真給他偷偷摸到了近前——就在他距離吳越人的炮陣還有兩三百步的時候,吳越人剛好開了幾炮,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快一點兒,摸上去凡是殺一個,上頭都許了兩石米的賞!若是弄壞一門炮,賞三十石!還有粗鹽五斗!提花布五匹!」代連弄兔叼著一柄類似於廓爾喀人狗腿刀一般的兵刃,便當先沖了上去。不過片刻,就殺散了吳越人,砍死砍傷了十幾個炮手。丟下的幾門火炮無人看護,代連弄兔還試圖去破壞,可惜完全沒玩過火炮的人又怎麼知道怎麼破壞火炮呢?往炮管里塞一些吳越人留下的火藥,然後丟火把過去引爆,也只是徒然玩了一把「放空炮」而已,對於大炮根本沒什麼損傷。 

  「洞主!吳越人殺回來了!是他們的援軍。」 

  代連弄兔讓兒郎們試著把一千多斤的炮拖著走、以便丟進江里沉底毀滅,結果吳越人很快殺回來了,他只好徹底放棄。 

  「走!把火把都丟了!原路逃回去!」 

  這個時代的雲南人不知道夜盲症為何物,只以為自個兒黑夜中看不清晰,敵人便也看不清晰。實則在代連弄兔風緊扯呼的時候,林仁肇麾下早有每夜嚴兵整甲的暗哨盯住了他們的動向,只是,這些親從都的精兵軍紀嚴明,林都帥說了不許追殺便毫不追殺,一直全程靜靜地埋伏在側冷眼旁觀,不讓敵人發現自己的存在。代連弄兔走脫之後,吳越人立刻趕到那段河岸附近,略一試水,便尋摸出了這條河底堅實、無淤泥流沙的淺灘。看來原本此處該是江底一道石壟,河水千年沖刷之下,石壟上游積攢了大量泥沙,下游則是淤泥窩子,倒把這段地貌遮掩起來。不熟悉白石江水文之人,只怕投入幾個月也不得找到這般徒涉的好去處。 

  不用半刻鐘,錢仁俊的帥帳內,錢仁俊和林仁肇便相視大笑:「段子標老兒自以為如此作為便是佔了便宜了么?倒是送了我軍一條道兒。」 

  …… 

  此後兩日無事,段子標對於代連弄兔居然可以斬獲一些吳越炮兵的首級,並且據說炸了幾門炮、自軍卻全身而退的功績心中暗自驚訝。當然,那些炸毀大炮的戰果是沒法驗證的——按照代連弄兔的說法,大炮殘骸太重,不比人頭,怎麼可能帶得回來?能夠突襲滅掉吳越人沿江一個炮兵陣地已經是很大的功勞了。 

  似乎是為了印證代連弄兔的功績,此後兩日吳越軍的炮聲卻是更加稀疏了,而且根據大理斥候的觀測,此前吳越人有三處炮兵陣地交替開火,如今這兩夜只剩兩處火光顯然是受了損失。 

  或許吳越人對於這種隔江打鬧挫敵銳氣的把戲厭倦了吧,十月初八這天傍晚,段子標居然收到了吳越人一份堂堂正正的約戰戰書,這也算是兩軍第一次外交接觸,不過還沒等段子標回復,次日黎明時分,吳越人便真的進攻了。 

  石城西北部的江段上,大約兩三萬人的吳越士卒排開陣勢,人人身上多了一些綁紮的短節竹筒,約莫一尺來長,四肢各自綁一個,似乎是用來抵消鐵甲裝備帶來的額外分量以便游過江來;除了竹節,吳越人也有羊皮吹氣后綁紮的氣囊裹在身軀上,給那些穿著鍛鋼板甲渡江的先鋒死士使用——相對的,那些只有竹筒子,沒有封口羊皮的士兵為了減重,哪怕平時作戰是穿著板甲的,如今在渡江的時候也只有脫掉板甲留在北岸大營里,只靠裡面的釘皮甲防護,戰力比之全盛時,不知要衰減幾成。 

  竹木筏子也不是沒有,但是數量稀少。很顯然在江邊駐紮的這幾天,吳越人沒有少做物資準備工作,只是需求太大,不可能有一次性渡過數萬大軍的竹筏木筏,靠著舟楫擺渡,至少要四五輪才能把大軍盡數渡過河去,那樣一來,先鋒被大理人半渡而擊各個擊破的局面就沒法改變了。 

  或許是為了壯膽,吳越人把所有的重炮——貌似還剩下八門的樣子——全部布置到了大軍渡江的正面,隨後全速開火,連炮彈都從此前用了好幾天的石頭改回了鐵球。天色還未明亮,火炮的炮口焰顯得那樣鮮明,反而指明了吳越人的主攻方向。一開始段子標見吳越人勢頭猛,還怕讓吳越人渡江后在南岸站穩腳跟會不好推下水去,便讓先頭部隊抵近江岸對江中放箭阻擊,後來被實心鐵球砸肉泥砸了幾十號人之後,見昏暗中對著江面放箭效果不好觀測,便暫且收斂後退一些。不過大部分戰略預備隊兵力卻是都被投放到了吳越大軍渡江的正面。 

  代連弄兔徒涉時走過的那一段江面,如今卻是靜悄悄的,隨著對岸的大理軍隊逐漸被調走,突然有颯沓嘈雜的轟鳴聲從那一帶傳來。劉彥琛率領的五千騎軍,以楊繼業為先鋒,按照此前勘測水文後標定的路線,讓戰馬也全副鐵甲增加自重以抗拒水流衝力,直接沿著淺水硬底地部分衝過江來。吳越人的騎兵,本就是吳越各軍中待遇最好的,每個士兵每天都有一頓飯會有道胡蘿蔔爆炒的豬肝或者牛羊肝作為加餐,哪怕在晨曦的微光中,也能在疾進中明辨江心用細竹竿子插著、僅僅微露出竿頭的道標。 

  四五尺的水深,對於徒步之人是需要緩緩而進,阻力很大的,但是對於肩高七尺的高大戰馬,卻是容易得多。縱然一百多丈的距離在陸地上戰馬只要衝二十多秒就能衝過、到了水中卻要衝三分鐘才能過河——但是這也足夠了。對於大軍變陣調動這種事情來說,三五分鐘根本是不夠的。楊繼業的馬蹄踏上白石江南岸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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