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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第333章 三武後塵

  陳誨的船隊從莫爾茲比繼續南航澳洲的時候,在江南大地上,一連串的重磅進展消息也逐個爆出。6月14這天,後周禁軍在一個多月的猛攻之後,把采石磯所在的和州戰場徹底肅清,並且從西南邊接近了金陵城,開始籌備攻城作戰。僅僅十幾天後、也就是7月初2的時候金陵東北面潤州戰場的戰鬥也結束了,潤州南唐守軍在付出了一兩萬人的死傷被俘代價后慘遭攻破。這些都已經是南唐最核心的領土了,李氏禮賢下士數十年,能夠贏得這些死於國事的勇士也算可敬可泣。 

  7月5日。後周軍集結六萬多人馬、在此前長期的火力準備、用砲車火油拔除了不少金陵城外圍的敵樓城樓等城防工事後,開始了曠日持久的總攻。歷史上北宋滅南唐的滅國之戰,僅僅在金陵城的攻城戰中就遷延了大半年的時間;可見這座數百年來都作為南朝國都的、擁有七丈高城牆的巨城絕不是周軍此前曾經攻陷過的任何一座城池可以比擬的。 

  南唐守軍僅剩四萬餘人,而且團練軍也佔了半數,不過還有大量的民壯可以強征,血腥殺戮的絞肉機,在兩軍攻戰之下不可逆轉地隆隆轉動了起來。 

  …… 

  柴榮本人當然不可能每天泡在金陵圍城戰的現場。 

  這一日,正好是潤州攻克之後五天,剛剛完成了潤州初步安民工作之後,柴榮接到了一個需要他親自處置的奏報。 

  奏報的來源,乃是李重進上言的,說是隨軍「搜金都尉」在執行皇帝陛下欽命的熔佛事宜的時候,受到了一些阻撓,李重進聽了阻撓者的勸說,暫時也不敢妄動,於是上表給柴榮處置。 

  「金山寺?」柴榮端坐御帳之中,正在看著李重進的奏報,心中思忖了一會兒,也沒有想起這個地名,隨後喊過一邊隨軍侍候的宦官,問道:「小樓,過來,可知金山寺在何處?」 

  一旁隨侍的這個宦官顯然也是略通一些文墨地理的,立刻點頭哈腰地趨步過來,略微想了一下,便回道:「回稟陛下,金山寺便在潤州之北的江心沙洲上,正好與江北揚州的瓜洲渡隔江而望。」 

  「這座寺廟很有名么?為何帶兵查封違禁銅佛的官兵竟然會被阻撓!」 

  「確實很有名,聽說寺中歷代都有高僧輩出,最是靈驗。奴婢身在北方,長居宮中,也曾得聞呢。」 

  那太監的回答語氣中似乎頗有傾慕崇拜之感,讓素不好佛的柴榮聽了便心中先有三分不喜。又冷著臉追問了一些細節,那個太監也不過一知半解,倉促如何答得上來這些事情。柴榮便讓對方立刻招來隨軍參贊軍機的樞密副使魏仁浦、詢問起此事。魏仁浦的學問見識自然不是一個太監可比的,柴榮一問,馬上對答如流道: 

  「陛下,這潤州金山寺建於東晉明帝年間,乃是江左之地極早的古剎了。寺廟坐落大江之中,一改自古佛寺坐北朝南之俗態,面朝正西,正對大江奔流、扼南北津渡之要衝,久以『卒然天立鎮中流,雄跨東南二百州』著稱。唐時文豪張祜曾有詩《題潤州金山寺》云:『一宿金山寺,超然離世群;僧歸夜船月,龍出曉堂雲。樹色中流見,鐘聲兩岸聞;翻思在朝市,終日醉醺醺。』足見此處為東南形勝之所鍾。 

  臣雖然不曾去過,但也久聞南國文人傳說,那金山寺中有三尊萬鈞大佛,法相莊嚴,巍峨雄峻無比。唐武宗『會昌法難』年間曾遭破棄,后宣宗時,為宰相裴休之子、法海禪師捨身入佛、募資重建。江南李氏當國期間,又曾靡費重金增築大殿、鑄造巨佛,全寺耗銅不下百萬斤。」 

  柴榮一聽,馬上知道問題在哪兒了。「搜金都尉」是他臨時設置的官職,和漢武帝時候的搜粟都尉相仿。只不過搜粟都尉的職司是大軍出征時候因糧於敵、就地征糧,而他柴榮任命的這些人就是在大軍新佔領區未曾安定之前趁機搜剿違禁佛像銅像,用以供朝廷熔鑄「周元通寶」。 

  吳越人那邊,這兩年每年朝貢中花錢向北朝贖買銅佛的事情已經逐漸變少了。顯德五年年底前任吳越王、廟號忠懿王的錢弘俶薨了之後,聽說杭州城外西湖邊那座俗稱「雷峰塔」的西關磚塔也已經徹底修成、八萬四千版大藏經銅版也已經刻完。 

  打那之後,吳越新王錢惟昱在佛事上的花費貌似一下子少了不少,據說是為了抽出錢糧幫助周軍攻打南唐、為周軍助糧助餉所致。所以,從顯德五年開始,大周朝廷自己熔佛鑄錢的比例又開始抬高了。 

  柴榮略略一算,金山寺的銅佛要是全部熔毀了,那就是二十萬貫銅錢的分量。按照如今大周朝廷一年不過多鑄造八十萬貫銅錢的規模,那就相當於朝廷一個季度的銅收入了。這麼大一座佛寺,還是南唐兩代皇帝敕命修復重鑄的,寺中僧眾肯定是心向南唐的死硬之輩。 

  念及此處,柴榮已然是動了真怒,沉聲問魏仁浦道:「那金山寺僧眾幾何。此前可曾與偽唐皇室有所密切聯繫?」 

  魏仁浦應聲答道:「金山寺常年住持僧眾四千餘眾,另有往來掛單僧侶增減難計,約摸不下萬人。」 

  一個佛寺,居然有萬人僧徒;還和南唐皇室關係密切。而且寺廟佔據的位置是與瓜洲渡隔江對望的江心津渡要隘,超標鑄造銅佛數十萬斤。任何一條傳入柴榮耳中,都讓他逐漸怒火中燒,難以抑制。 

  「朕肅清佛門敗類,至今已有五年,這江表之地久不歸朝廷轄制,倒是成了佛徒妄佞之輩的藏污納垢之所,真是可笑。昔年前周武帝宇文邕滅佛屠僧,破盡珈藍;南朝梁武帝蕭衍卻四舍其身入同泰寺,以為能號召北朝佛徒心向南邦,最終還不是落得被侯景逆亂、餓死台城。李昪李璟小兒種下的毒,今日就由朕來掃清。來人,速傳張永德——」 

  「奴婢……奴婢遵……遵旨。」隨侍宦官似乎心中不忍,卻知道不可抗拒,轉身就要出去傳令。只不過沒走出兩步便又被柴榮叫住了。 

  「唔,且慢。不過萬餘僧眾,也沒什麼堅甲利兵,值得甚事!金陵這邊攻城大事要緊,張永德就繼續指揮大軍督戰,傳趙匡胤來便可。」 

  傳令宦官退去之後,魏仁浦在一側卻是心中色變,幾番鼓起勇氣,看柴榮神色不善又有些氣餒。不過片刻,中軍御帳外甲葉鏗鏘之聲愈來愈近,顯然是趙匡胤被帶來了。魏仁浦咬一咬牙,跪下奏道:「陛下已然將要定鼎天下,廓清宇內。如今之勢,與國朝初年大不相同。江南佞佛之情綿延甚久,還望陛下念及江南安定,務要操之過急。」 

  「魏樞相!朕還要掃清西蜀,控攝荊湖,威服吳越,北定契丹。不過是區區滅了一個偽唐,距離廓清宇內還遠著呢。國朝這些年財賦如履薄冰,幾乎要靠以戰養戰、因糧於敵。仁浦你身居樞密、籌措軍需,不會不知道這些。五年時間才滅一個偽唐,如果再要掃平諸侯、戎狄,不雷厲風行,難道還把這打天下的大業留給宗訓去操心不成。 

  正是因為江南佞佛日久,這才能夠在廓清佛門一事上得到更多財賦進項、民不加賦而國用足。朕意已決,就用這違禁的金山寺開刀,殺雞儆猴了。」 

  說完這幾句話,趙匡胤已經走進中軍大帳,對柴榮行了一個軍中禮節,柴榮也不讓他平身,沒有絲毫虛禮,直接說道:「匡胤,從你的殿前司馬軍中點起一都兵馬,隨朕親自去一趟潤州金山寺。朕倒要看看那些吸食民脂民膏的禿驢骨頭有多硬。唉,重進還是太心慈手軟了啊。」 

  趙匡胤二話沒說,立刻點起五千禁軍精銳馬軍,準備停當就護著柴榮上路了。趙匡胤的三弟、如今才剛剛弱冠之年的趙匡義也作為騎軍中一名指揮使級別的中級武官隨行。雖然指揮使只是一個指揮五百名騎兵的軍官,但是很顯然,虛歲才22歲、幾乎和錢惟昱同齡的趙匡義能夠做到這個位置,在禁軍中指揮五百人,已經是仗著他哥哥的提攜了。皇帝柴榮對於這種自己親信愛將不算出格的、適當提拔子弟的行為也不太在意,算是優容有加。 

  自從劉仁瞻死後這一年來,趙匡胤征戰中的表現顯然是可圈可點的,在攻破位於江北、號稱「金陵鎖鑰」的清流關的戰役中,趙匡胤曾居首功;此後續奪取滁州、渡過采石磯等一系列戰鬥中,也有不俗表現。 

  幾個月前,柴榮把趙匡胤提拔到了殿前司禁軍中第三把手的位置、擔任殿前司諸軍都指揮使(上面還有殿前都點檢和殿前副點檢兩個職位壓著),只是因為趙匡胤在當上諸軍都指揮使之前,長期擔任馬軍諸軍都指揮使,所以每到需要調動作為「快速反應部隊」的騎軍執行任務時,柴榮還是會習慣性地想到順手找趙匡胤辦理。 

  五千騎兵從金陵城北的圍城御營出發,僅僅大半天時間就到了潤州。在城內歇宿一夜,次日一大早柴榮就帶領大軍趕到渡口,靠著李重進提前得到消息后籌措的渡船,擺渡到了金山洲上,島洲上一坐依著山勢、直面大江的巍峨廟宇聳峙矗立,遠遠在長江兩岸就可以看見。那種法相莊嚴的肅穆感在厭惡佛徒的柴榮眼中,只是徒然招來更多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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