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第324章 硬戰
「大王,洪州城地勢過低,瀕臨鄱陽湖。隨軍的撩淺營按照大王的要求反覆穴地,試圖挖一道通往城下的地道,然後以火藥數萬斤炸開城牆。但穴地不過五六尺,就已經滲出井水,如此低濕之地,穴地實在無法施為。」
「知道了,那穴地之計便暫且擱置吧。怪不得洪州守軍絲毫不怕我軍穴地攻城,連長塹地聽都不需要。原來是地勢低濕至此。」
錢惟昱坐在中軍大帳中,聽著隨軍的撩淺營主官過來彙報,隨口應付著答應了兩句,然後擱下筆,環視諸將。
「寡人原本思忖,我軍穴地之法超於常人——即使敵軍探知,無非也就是在城內另掘長塹,斷地道出口以為防備。抑或待地道挖通時伏兵於洞口,灌水灌煙擊殺坑道內軍卒。然我軍有火藥之力,無需徹底將地道挖通至城內,僅需挖至城牆底部,埋設火藥數萬斤便可成事——如今此法不得施為,諸將可有其餘良策,可免去我軍強攻的損傷?」
錢弘億和錢弘儼一左一右坐在上手,再下去便是林仁肇和孫顯忠,以及各路偏裨將佐。錢弘儼完全不懂軍事,就是坐在那兒列席而已。錢弘億雖然也不親自領兵作戰,好歹搞過幾年基建,懂一些工程常識,當下眾臣以他為尊,免不得開口說幾句,略一沉吟,錢弘億便說道:「大王,既然地勢低濕不可穴地,想來依靠圍困斷絕城中水源也是做不到的。而且鄱陽湖調峰蓄谷的容量頗大,攔水淹城也不可行。」
一句話,錢弘億啥辦法都沒想出,只是把所有和水攻或者斷水相關的戰術都給否決了。林仁肇在側聽錢弘億說完,這才跟著提出一個建議:
「大王,既然水攻不成,穴地埋火藥也不行。那是否可以按照江州之戰時,以堅固戰艦逼近水門,內載火藥萬斤,直接裝門后爆破呢?雖然我軍此番沒有偽報可用,大不了堂堂正正衝過去,並且在戰船上包鐵抵禦城頭夜叉檑、巨石等物;並在船頭仿造衝車撞錘形制,製成鋼鐵撞角,插入城門後起爆。」
「洪州城好像沒有直接瀕臨鄱陽湖的水門吧?」
「有——城東南門有河道四百餘丈,水通鄱陽湖。其河寬闊三丈,水深八尺,可過湖中小船,原本是為了讓漁船貨船可以直入城中貨賣;江州失守以來,洪州這邊也來不及改建堰塞,故而至今依然未曾廢除。我軍若是選用平底船隻改造,十日之內便可得到足夠裝火藥的堅固戰船。」
「如此說來,此計著實不錯——諸將可還有別的意見?」
錢惟昱環視場中,目光掃到盧絳的時候,盧絳起身行禮說道:「大王,末將曾居贛地多年,贛地唐軍也多有豪傑睿智之士。江州城破消息傳到洪州,起碼有十日了,我軍破江州時戰術,李景遂定然知曉。炸城的辦法要想防備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唐軍出城將最後數十丈乃至百丈河道填埋堰塞,並且在城內水道用巨石沙土堵門,甚至於水門內的水道底部埋設千鈞暗錐專扎船底,那麼縱然是破了水門也無法由此直接沖入。」
「此事倒也不可不慮——林將軍,對於盧將軍所言,你可有對策啊?」
「回稟大王,此事固然有可能,但是縱然李景遂如此守備,我軍試探后無法直接入城,對於我軍也沒有損失。何況南唐軍如果敢出城填河,我軍趁勢掩殺過去便是,哪怕如今已經被唐人提前填回去了數十丈,我軍只要以鐵甲車保護鐵甲步軍重新挖掘,以唐軍的遠程兵器,只要不接近到城下,便無法威脅到我軍鐵甲軍。一旦炸城得手,就算不能直接擊破城門讓大軍入城,只要讓牆體倒塌一部分,降低突破口的圍牆高度,後續再用強攻也容易得多。」
錢惟昱想了一想,決定還是接受林仁肇的意見。他估計南唐人最多從城門內側徹底堵死或者堆砌封閉,不太會不計傷亡出城填河。這種情況下,對於吳越人來說大不了就是試一下而已,炸不塌能夠崩落一些表層的巨石城磚,把夯土的芯子炸矮一點也是好的。而幾萬斤火藥的預算,對於如今富裕的吳越國來說,還是奢侈得起的,誰讓有錢就是任性呢。
……
洪州作為南唐陪都,江西第一重鎮,城牆的高度比江州要巍峨的多,總高約摸四丈,在南唐全國也算是規格第三的大城了——僅次於牆高五丈半的金陵城和四丈半的揚州城。
吳越軍在城外架設砲車與城內對轟;以藤牌長盾、土山胸牆為掩蔽,組織弓弩手每日騷擾對射,一旦有南唐守軍放箭騷擾築土牆的吳越輔兵,或者是城頭的南唐投石機反擊,就;立刻進行覆蓋。完全是一派持久戰的做派。
七八天下來,投擲的石頭土塊、猛火油壇數以千計,弩箭消耗十餘萬支。在優勢火力的壓制下,胸牆土山等逐次完成,炸門用的平底船也改造完畢,原本被略微破壞的水門河道也疏浚了出來;城頭的南唐軍床弩投石車、敵樓望櫓也被破壞得七七八八——雖然這個過程中,吳越人損失的攻城器械也不下百架,但是只要是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對於吳越來說就不是問題,他們耗得起。
三月二十開始,吳越軍的投石車開始強化作戰手段——因為胸牆土山全部修好了,射程達到四百步的投石車也可以進一步逼近城牆,並且使用大量猛火油罐拋射打擊城內建築物,耗費猛火油價值十餘萬貫之多。
僅僅半天,洪州東側城牆內,便被燒毀了百丈縱深的民居建築,焚毀了大量來不及運出來、原本就近堆放的守城物資,團練民壯燒死者達到數千,戰爭的殘酷,第一次在本輪唐越戰爭中凸顯了出來,畢竟此先吳越入侵至今的各個城池,都沒有發生過無差別攻擊民用設施的行為。
把外圍清洗得差不多之後,吳越人的火藥船也在十幾個死士的駕馭下開始出發了。一艘載著兩萬斤火藥的鐵皮包甲平底船,頭部頂著一個半丈長短的實心錐鋼質撞角,沿著洪州水門外的河渠全速推進,船隻沒有桅杆帆布,全靠兩側的水輪驅動前行。
破門船出現在水門外的時候,唐軍拚死用砲石檑木進行阻擊,燕尾炬火箭更是不計其數,但是這樣的抵禦只是遭來了早就準備充分地吳越砲車和弓弩隊的綿綿持續的壓制,探出頭來投擲木石的南唐士卒無不中箭身亡,無法建功。
車輪舸的水輪是靠被刺擊瘋狂的牛隻拉動的,最大航速約摸也有七八節的程度,相當於每小時十五公里,死士們在船隻距離城門不足二十丈的距離上點燃引線,隨後紛紛從船尾跳水回遊,登岸逃命,讓戰船依靠慣性和牛群轉輪的力量跑完最後一程。
「嘎吱!」令人牙酸的響動,戰船的鍛鋼撞角狠狠插進了城門的木板中——戰船的分量和慣性,讓撞角的威力可以撞斷同樣噸位的船隻,比之衝車的撞木不知道要沉重多少倍,城門的木板自然也不能倖免。
鍛鋼撞角夯入門洞數尺、扎進門內側堆放的夯土石塊之間,隨後牢牢卡死。城頭的南唐守軍似乎也知道會發生什麼,已經提前一段時間開始逃跑——其實吳越死士跳水的時候,南唐人就已經放棄阻擋船隻了,他們心中所需要考慮的,只有如何保存實力。
數秒之後,船頭部位裝載的萬斤火藥便照例起爆了,城門照例碎為齏粉,城門洞以上部分的城牆和城樓被徹底掀飛小時,十幾丈內的城磚和包石全部炸碎飛濺,只留下被削去頂部的裸露夯土。唯一遺憾的是,李景遂堵在門口面的東西果然夠厚實,雖然城門洞又往內炸凹陷了兩三丈的深度,依然沒能炸通,反而是被炸碎的土石在飛出老高之後,紛紛又落下來,形成一片殺傷力可觀的流星雨,也順便把坑又填回去一些。
「爆破的效果不錯,看上去城門附近的土牆,起碼被削平到兩丈高的程度,登城也會容易不少。弓弩隊和砲車持續壓制,只要看到唐軍士卒靠近修補就立刻射殺,沒有女牆垛堞的掩護,城頭的弓弩手是射不過我軍躲在胸牆藤牌之後的神臂弓手的。」
錢惟昱滿意地給這次爆破定了性,隨後轉頭對林仁肇說道:「撩淺營的人先上去,把剛才行船的河道用土填了,護城河也一併處理。過兩個時辰,準時讓大軍準備攀附登城吧,雲梯車集中到兩翼牽制,飛梯集中到被炸開了缺口的城牆部分。」
「末將明白,這便讓各軍開始準備。」
林仁肇領命退下,一邊讓施工的撩淺營填河填溝,一邊讓弓弩砲車持續壓制,兩個時辰后外圍基本準備停當,一波近萬人的先鋒士卒已經列陣嚴整,兩千鐵甲步軍打頭,推著幾十架巨大的雲梯車,兩百架飛梯衝了上去。所有提子的頂端都安裝了鐵質的撓鉤以扎入夯土層的城牆,幾輛沖在最前面的雲梯車,甚至還在正麵包了一塊鐵皮以放火。
飛蝗箭雨中,一個個,一排排的士兵倒下了,一切殺戮,都回歸到了原始獸性的狀態,南唐人,吳越人,沒有絲毫差別,連鐵甲軍也不能避免被攢射擊殺的危險。
「率先登城者,賞銀千兩,官升兩級,兄弟們都給我上!」林仁肇,申屠令堅,胡則等一眾吳越將校身先士卒,在鐵皮雲梯車的掩護下堅定的前進著。付出了數百人的傷亡后,一支支雲梯紮上了城頭,血腥的肉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