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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第303章 圖窮

  「大王,此香料從分量上來看,這些從俞妃、吳妃宮中搜出的混合香料,應該是以麝香為主,還混入了極少量的龍腦和沒藥。東瀛醫術及陰陽術對於香葯地焚燒后吸入藥性有過一些研究。麝香對於女子確實可以起到活血躁動、氣脈不寧的效果,如有想要懷上身孕的女子,是斷然不能使用的。否則輕則月事流血增多、綿延難止,不能成孕;重則血崩流產,最是兇險。 

  而且如果只是麝香,那還可以說是無心為之。只是此葯當中還混入了沒藥,那定然是有人有意為之了。沒藥本是潰癰破瘡、敗散血毒之葯,藥性狼虎難制;漢方醫學中,多以為沒藥唯有煎服為散才能起效,卻不知沒藥也可焚香吸收。只是沒藥本身毫無香氣,焚燒起來微微有焦灼苦燥的氣息,是斷然沒有人拿來當香料的,這生龍腦摻入其中,想來就是以冰片陰氣掩蓋沒藥被灼燒時的苦味,不讓人察覺到麝香中還摻入了沒藥。 

  不過,黃妃這裡的香料似乎只是氣味、色澤與上述香料相似,但其實是用別樣藥酒調和秘葯而成,實則沒有麝香的藥性,所以這位娘娘腹中胎兒才能逃過這一劫。」 

  如果說秦昆還只是對於和式醫術懵懵懂懂的話,安倍晴明可算是如今吳越國境內的和醫權威了。被安倍晴明這麼深入淺出地一通解說,錢弘俶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嚇人,陰冷得都要滴出冰霜來。 

  錯用麝香,還可能只是「不小心」。如果是摻入毫無香味用途的虎狼之葯「沒藥」,並且用生龍腦掩蓋沒藥的那一絲焦苦氣息。這就肯定是處心積慮蓄謀已久、專為了墮胎而來的了。 

  「這些各宮之中的香葯,都是哪裡來的,還不徹查!」 

  不過半個時辰,就查到這些香葯是各宮被統一配送的,每一個後宮妃子那裡都有搜到,據說連正妃孫太真那裡也有用。至於藥物的來源,則是後宮一名採辦的總管宦官。 

  一個奴才,不可能出於自發目的幹這種事情,所以那也沒什麼好說的,讓內牙侍衛押出去連續幾頓毒打逼供,那老太監居然咬著牙不說幕後主謀——或許他也知道,不說出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多活一陣子。說出來,就必死無疑了。 

  …… 

  孫太真顯然不算太笨,直接暴露自身的事兒,肯定是不能做的。但是這種臟事總有一個直接經手的人;所以,最隱秘的辦法也就是單線聯繫、盡量減少中間環節。 

  知道這件事情的頭面人物,只有三個人:一個是孫太真自己,一個是分葯給各宮的老太監;第三個,便是老太監的拿葯進貨渠道——安倍素子了。 

  「姐姐,你說還有那個日本來的陰陽道巫女,也知道姐姐這樁事兒?姐姐糊塗啊,怎麼不把她——一不做二不休呢。」 

  「姐姐也不是沒想過,可是這種海外藥物除了進貢之外,總也要有人經辦處置,她獻的藥方,要是日後事發了,豈能不聯想到其中端倪?若是安倍素子不曾牽涉其間,到時候出去告首更是毫無猶豫,哪能像李公公那般擔待呢?」 

  「事到如今,還是先想一步是一步吧,安倍素子可是還住在甘露院么?我找幾個心腹,先把她秘密逮住做掉。剩下地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孫承佑惱恨地一拍桌子,糾結不堪,腦洞大開之下,無數可怕的念頭翻湧而出,猶豫再三之後,原本準備起身出去招呼心腹做大事兒的他,又硬生生止住腳步,回身看了一眼癱軟在地的姐姐,問道:「姐姐,若是事情真箇緊急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你是保兒子,還是保丈夫。」 

  「什麼?承佑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么!」孫太真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然一躍而起,一個耳光扇在孫承佑的臉頰上,立刻便是五道紅印。不光孫承佑吃痛,連孫太真自己都摑得玉手生疼。 

  饒是如此,孫承佑卻恍若未覺地沉默了數息,只顧死死盯著孫太真的眼睛——那是一種令人恐懼的寂靜,以至於孫太真寧可承受肉體上的苦痛折磨,也不願意麵對這樣的寂靜——沉默過後,孫承佑冷冷地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說: 

  「真到了那一步,姐姐有濬兒護著,大王還不一定會如何。只是姐姐現在還算韶華朱顏,若是再過三五年年過三十,大王會如何待你,那些翻過盤來更加年輕貌美的新人會如何攻訐。而且大王素來有頭風暈眩之疾,這種病年輕的時候不會如何,卻吃虧在不可沉溺酒色;有此疾患之人一旦上點兒年紀,過了四旬,很可能會有點三長兩短。 

  到時候,大王會不行鉤弋之事么?大王不行鉤弋之事,錢氏宗族會不趁勢行絳侯、朱虛之事么?更枉論,縱然姐姐可以撐到那天,小弟卻是今日事發便要被姐姐牽連了!也罷,我孫氏一門,出了王妃,也算是用盡了祖宗氣數福分。虧我自學田蚡自污之道,還是太損陰德了么,竟然要遭此無妄之災。」 

  鉤弋之事,就是漢武帝死前,害怕被他立為嗣君的漢昭帝年紀太小,昭帝生母鉤弋夫人「主少母壯」,會重演呂后擅權的禍事,所以在自己死之前誅殺了鉤弋夫人。絳侯、朱虛之事,便是漢初呂氏專權時,周勃、劉章奪軍除呂之事。 

  外戚這種東西,一旦爬上來了,別看風光的時候很爽;但是一旦跌下去,那都是絕無善終的。何況,如今的吳越國,實在是一個宗室力量太過強橫的政體:從武肅王錢鏐起,其實便留有祖訓,讓錢氏宗族分掌地方;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外戚不得為節度使」,但是實際上從錢鏐到錢弘倧四代吳越王,都事實上不曾讓宗室以外的人當過節度使級別的高官。 

  孫承佑再年輕,再不熟軍事政事,好歹對於自己身上拉了多少仇恨值還是很清楚的。作為吳越政權六十年來第一個外戚節度使,不知道有多少老錢家的人盯著,想用祖宗成法收拾他呢。要是大王的意見一鬆動,孫家滿門就都完了。 

  「果然……果然會是如此么?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要是大王確認之前,姐姐自盡謝罪,可能讓孫家躲過此禍么?可不能害了母親大人和弟妹啊。」 

  「姐姐你在說笑么!真到了那一步,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大王留下濬兒,但是我孫家滿門不得好死,如若姐姐你運氣好,大王將來再也沒有令他滿意的兒子,或者大王薨得早,薨的時候除了濬兒別無他子成年,那麼你還可以留下一個好兒子繼承大位;如果大王薨得晚,或者姐姐被處死或打入冷宮之後,又有狐媚子得了寵天天吹枕邊風,那濬兒將來只怕也沒有好下場。 

  第二條路子,便是大王近日因為後宮不寧,悲痛過度,又被妖妃黃氏引誘,酒色縱慾過量,以致風眩發作,不得已傳位世子……不過要行此事,卻怕是比當年胡進思廢黜先王更難。胡進思好歹還執掌內牙親軍多年,在宮衛軍馬中素有威望,門下眾多。今日要行此事,還要等一兩日內我討伐江州的鎮東新軍趕到杭州。再矯詔假世子之名,並收買致仕宿將水丘昭券、穩住即日到杭來援的無當飛軍林仁肇。 

  水丘昭券被賦閑致仕,而且水丘氏也是杭州本地望族,武肅王時便是耆老外戚,若對他的晚輩門人許以重利權位,未嘗不可爭取。只可惜那林仁肇是錢惟昱嫡系死忠,讓他聽從濬兒調度出征江州還有可能。若想為我們所用,那是萬萬不行的。所以最多只能穩住,即使穩不住,也只能許給錢惟昱,讓其得杭州以北之地自立一國,從此兩不相犯。日後再徐徐圖之。」 

  聽完這番話,孫太真真是立刻自殺的心都有了。她當初怎麼就會這般妒心發作,非要被安倍素子獻出的那個藥方給誘惑呢?越想越恨的孫太真,咬牙切齒地回答道:「承佑,先去吧安倍素子那個禍害精除了。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便先裝作一無所知,靜待外兵進京。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只好任你行事了。不過,姐姐只有一句話求你:這種事情,敗了可就什麼都沒了。不到萬不得以,可別提前露出破綻來。大王沒有找到主謀之前,也絕不能提前動手。」 

  「行事不密,難道我便不會死么?只不過這種事情,一味前怕狼后怕虎還如何做準備工作?姐姐便等著消息吧。」 

  …… 

  錢弘俶還在怒火當中,不過他顯然也隱隱然察覺到了一些什麼,不願意猝然把事情鬧大,而是想自己先暗暗知道消息之後,再決定揭蓋子還是捂蓋子——家醜不可外揚,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錢弘俶自己需要知道真相,不代表他希望對外宣傳真相。 

  那個老太監被打得半死,不過半日之內依然沒有招供。很快,這一日便過去了,金烏西沉,夜色漸濃。被恩准留宿在仙居堂的孫承佑,依靠孫太真對於內宮幾處的打點,順利帶著幾個穿著宦官服色之人,帶著可以使人以渾身抽搐、口吐白沫之狀死去的宮廷秘葯牽機葯、偷偷前往了甘露院。去之前,有各種線報顯示安倍晴明先生今日被大王留住了,探討各種醫理上的問題,不得離駕。而她女兒安倍素子,應該正在甘露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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