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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第183章 升堂拜母

  郭威駕崩的消息,很快就震動了整個中原。 

  最興奮的,自然是和後周有滅國世仇的北漢劉崇了——三年多前,不就是郭威奪了他後漢朝的天下、殺了他兒子劉贇么?他劉崇以後漢正統自居,結果被打到僅剩河東節度使一鎮之地,只有依託遼國才能勉強維持。如今,他一生的宿敵郭威死了,新爬上來的是三十多歲的晚輩柴榮。劉崇倚老賣老之下,自我感覺一下子非常良好,幾乎是立刻就要謀劃出兵南下、聯合契丹恢復大漢江山。 

  在南面,南唐皇帝李璟本來已經憂患成疾,聽說郭威死了之後,一下子手腳也不冷了,自己也能下地散步了,好像整個人都年輕了十歲一樣。忙不迭地命令重臣孫晟去北朝商量議和的事情。 

  柴榮為了儘快從淮南抽出兵馬,倒也不為己甚,當下兩國便草草達成了協議:自壽州以西,凡是已經被周軍佔領的州城,全部划入後周版圖;南唐一方不僅要把境內零散兵馬撤走,也要負責遣送民間抵抗力量「白甲軍」。而壽州以東的土地,因為原本周軍就沒有找到足夠堅固的楔入點;此前在那一帶作戰的周軍,無非是以一群四處剽掠因糧於敵的流寇形態出現的,所以放棄那些領土、歸還南唐也是應該的了。 

  議和成功的消息傳到金陵、傳到杭州,眾人好歹都是心中落下了一塊石頭,覺得總算可以有幾年太平日子了——吳越國這一年來與南唐雖然交兵激烈,攻戰頻繁,但是畢竟吳越不是正規建號稱帝的皇朝,吳越人出兵打的是「大周天下兵馬元帥」旗號、名義上是奉了大周皇帝的號令來討伐南唐的。如今後周和南唐議和了,吳越和南唐也該自然進入議和狀態了吧? 

  當然了,理論歸理論,大義名分歸大義名分。實際操作上,雙方的外交人員還是要扯皮一頓的。 

  …… 

  錢惟昱的地盤,雖然與南唐接壤最密切;但是兩國外交上的事情,他依然是不能插手去越俎代庖的,那隻能由他王叔派通儒院的那幫學士去和南唐的禮部扯皮。 

  郭威駕崩的時日,正是廣順三年臘月末;新年伊始——確切的說,是「顯德元年」新年伊始,消息才傳到江東。不過,消息傳來的時候,錢惟昱居然又不在蘇州,而是趁著年關里的閑暇,私自跑回杭州去了。他之所以這麼篤定,完全是因為他對歷史的走勢很有信心,他知道歷史上郭威的壽命,而且柴榮又退兵了,除了郭威不行了,還能有什麼可能? 

  按說,出鎮外藩節度留後之後,非宣召按說是不該進「京」的,不過如今王叔錢弘俶對錢惟昱還算是分外優容,侄兒要跑到自己直轄控制範圍之內,還能有什麼壞事不成?加上吳越國宗室向來團結,所以只要有正當理由不是無故亂跑,就沒什麼大礙。 

  那麼,錢惟昱在短短數月之後,再一次回到杭州,並且打算長住個把月,把正月里難得地閑暇全部打發在杭州,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和理由呢?其實也很簡單: 

  他是正月里生人,過了年關便是十七周歲了,嗯,如果算星座的話,該是腹黑隱忍、大器晚成的摩羯座吧。周娥皇比他大了兩周歲,如今卻已經要19周歲了,在如今這個時代,算是絕對的大齡剩女。他不可能讓周娥皇無條件的等下去等太久,於是決定好歹帶著娥皇和家中女眷回杭州的葛嶺別業住一陣子,讓自己的母妃認一認這些姑娘家的,算是見了長輩,稍稍有點交代。 

  他四時繁忙,東奔西走,一年都難得有大段的閑暇時間,所以,也只有挑這個寒冬正月、百業歇息的時節。至於周娥皇自己有什麼打算、周家長輩如今明面上不能和錢惟昱有什麼交集、具體六禮如何成就、等待多久,就不是他錢惟昱該操心和決定的了。 

  錢惟昱帶著周娥皇、周嘉敏姐妹,還有蔣潔茹、安倍素子、陳璣,以及顧長風和源賴光兩名執掌親衛的高手、數十侍從,三四輛軟墊的華貴馬車、三十匹從騎。從蘇州滄浪園出發,直奔杭州城外、西湖北岸的葛嶺半閑堂。途中少不得用兩艘運河裡常行的水師大船,載著車馬沿運河代步了200里。 

  從滄浪園出來之後,一路上周娥皇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整個人都似魂不守舍。當初她跟著錢惟昱跑出來的時候,是周宗允準的,一來是周宗當時也不可能預知到郭威會死、只覺得北朝大軍來勢洶洶、南唐很有可能不免此難。他周宗自己發自內心地不希望妻女跟著自己一起做殉國之鬼,畢竟他是七旬老者了,不能晚節不保,而妻女都還年輕。二來當時錢惟昱拿出鱷魚給周娥皇治病確有奇效,在周娥皇纏綿病榻的情況下,去吳越就能得到救命的南洋豬婆龍,事急從權之下有何不妥? 

  所以,當初剛來的時候,周娥皇心中自然不會有什麼逾越違禮的心理障礙:自己又不是和錢惟昱「私奔」,不過是父親把自己託付給師弟照顧,這有什麼違礙禮法么?但是事情平靜下來之後,隨著二人接觸深入,周娥皇對錢惟昱的真才實學、人品修養、氣度胸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以她的聰靈穎悟,也是不免日久生情。 

  「父親只是託付師弟暫時照顧自己,以度時艱」這個自我暗示的心理借口也不管用了,心中隱隱有一股對禮法的忌諱,讓周娥皇這個名門淑媛覺得一股隱隱的難以啟齒。直到前幾日,錢惟昱告訴她,準備帶她去拜見母妃的時候,周娥皇才覺得腦子裡「轟」的一下,那些發乎情止乎禮的虛偽掩飾,都再也蓋不住了。 

  周娥皇也是了解過錢惟昱的家人情況的,知道他雖然父王薨逝了五年了,生母也已早亡;但是吳越忠獻王錢弘佐生前扶正過元妃仰氏,是前任寧****節度使仰仁詮的嫡女。這仰氏既然在錢弘佐生前被扶為正妃,自然算是錢惟昱的母妃了。 

  「要見婆婆了!」這是周娥皇腦中空白后、恢復意識時第一瞬間鑽進腦海的反應,「仰元妃的父親生前也曾是一方節度使,自然是自小就家教森嚴、禮法雍容的了,而且一入宮就能夠被錢郎的父王立為正妃、獨寵後宮三年。定然是不凡的。若是她以為人家是無恥苟且的女子,跟著錢郎廝混……」 

  錢惟昱和周娥皇這一次好歹算是同車的了,蔣潔茹和周嘉敏也坐在一起,最大的馬車內居然坐了四人。而安倍素子、陳璣和別的幾個服侍丫頭則在後面的車上。周娥皇的神情變化,錢惟昱自然看在心裡。 

  只可惜他雖然關心娥皇,但畢竟不是親身做過女人的,哪裡能知道這等頂級名門的大小姐心中對於禮法那種偏執的看重。所以竟是把周娥皇的情緒變化,當作了普通的新媳婦怕見到婆婆、怕老人家不滿意自己而已。錢惟昱自覺娥皇無論品貌才學都是當世一等,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日,馬車已經從武林門的江南河碼頭運下船了。在船上那兩日,周娥皇每日都捧著手頭那一本還沒編改完的《漢和字典》在那裡研讀揣摩,手頭還放著《五經文字》和《說文解字》對比參照。因為船上閑暇,錢惟昱還當是周娥皇真心痴迷學問,聊以遣懷,便也沒有打擾,只當是讓娥皇自己調節調節情緒。 

  結果,上了馬車之後,馬車行了起來,軋在青石路面上微微顛簸,縱然有軟墊減震也是不變搖晃的。可是周娥皇卻好像失了神一樣,離目的地越近越緊張,在馬車上依然拿著《漢和字典》在那裡斟酌。 

  錢惟昱好歹前世知道點生理知識,知道在車上不宜看書,容易有損目力變成近視眼。見娥皇依然手不釋卷,不免開口奪下書卷,溫言勸慰: 

  「師姐,母妃溫婉嫻靜、和藹可親,最是和晚輩親近了,也不必太過擔心。小弟也是深知以師姐的品貌才學,無論如何母妃都是定然滿意的,這才帶你來認一認。要是早知這麼一見便會讓你如此,這一趟便是不回也就罷了,何苦來哉呢。」 

  錢惟昱的勸說自然是好意。結果周娥皇越聽錢惟昱說仰元妃端莊大方、禮法得體,心中就越是慌亂「如此端莊大方的守禮母妃,會不會對我有看法?要把爹爹的意思實情相告,洗脫私相授受的嫌疑么?」好歹書是不看了,心中慌亂卻沒能稍解。實在是錢惟昱不懂的名門淑媛對名節的重視和敏感,以至於一番勸說竟是南轅北轍。 

  原本么,錢惟昱如果錢惟昱有不懂女兒家心事的時候,善解人意的蔣潔茹都會溫言寬解周姐姐的,只是恰恰這個問題點上,蔣潔茹是商人家的女兒,有些東西學識修養是有的,也僅限於學學,沒有與周娥皇那般感同身受的壓力,所以竟也沒有察覺。 

  就在這麼的忐忑之中,首次來到杭州的周娥皇卻是連西湖美景都沒有心思觀覽,便這樣渾渾噩噩地被馬車拉到了葛嶺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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