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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177章 胡逗洲

  如果對比公元953年的中國地圖和公元1953年的中國地圖,對比千年以來長江口地形疆域的變化,那麼,我們可以發現——上海還不算這一千年裡被長江水沖積而導致「長」出土地最多的轄區,最多的,應該是長江口以北的南通才是。 

  一千年後擁有五個下轄縣市的南通,在如今這個時候,還只有如皋、海安兩個縣是陸地,其他主城區和東部三縣,現在基本上要麼是大海,要麼是海島,至少,都還不曾與大陸直接連為一片。而如皋、海安兩個縣城,從行政區劃上來說,如今也是屬於泰州下轄。 

  後世南通市的主城區,如今是一塊名叫「胡逗洲」的沖積沙洲(好吧,這地名聽著就很逗逼)。這片沙洲形成於隋朝,後來在大唐三百年內逐漸被長江水帶來的泥沙堆積、長大。只是因為靠近海邊,常年水鹹土鹼、以至於常年寸草不生、了無人煙,晚唐時候,才略微有漁民和農戶逃避稅賦移居來此。 

  胡逗洲第一次出現行政區劃,可以追溯到唐末僖宗乾符二年,也就是公元875年,當時坐鎮揚州打擊黃巢農民軍的高駢在胡逗洲增設了「狼山鎮遏使」的官職。到了楊行密統治江淮的時候,狼山鎮遏使下屬發展出了豐樂鎮、大安鎮、崇明鎮、狼山鎮等居民點。每鎮各有幾百戶戶口,整個胡逗洲發展成了一個轄地一千多平方公里、擁有3000多戶、10000多人口的島縣。 

  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只有三千戶人,可見這片地區的大部分沙洲和鹽鹼地依然是不適合人類生存的。不然的話,只要從此往南五十里,進入蘇州地界,就可以看到那裡同樣面積的土地,起碼可以養活十幾倍的人口。胡逗洲和狼山鎮遏使的不受重視,由此也可見一斑。 

  但是錢惟昱之所以看中這裡,自有其道理。出征之前,錢惟昱便對著他麾下飛魚都、凌波都等各路水師的高級將領,宣貫著這次行動的意義和價值: 

  「這胡逗洲的總面積經過我軍水師戰船繞行丈量,怕是能有二十萬頃。只不過其中九成都是鹽鹼沙灘、濕地泥淖,這才導致人口不繁、始終被楊吳、南唐的君王視如雞肋,不願投入開發。 

  但是此處也有一樁好處——那長江留至此處,被胡逗洲阻擋而分為兩股,南面一股便是長江主流,江水九成九的流量都由此入海。北面一股沿著胡逗洲西北流去,最後在胡逗洲東北流入東海。那一股水淺流緩、泥沙沉澱較多,經年累月以來,如今其最為狹窄之處,寬度已不過二十丈。相信再有一兩百年時間、滄海桑田之下,胡逗洲與泰州之間的這條支流,便會被大江帶來的泥沙淤積填塞,屆時這海島便也不復存在,成為大陸的一部分。 

  如今這番局勢,我吳越的船隻要想長時間安然停靠在江北的南唐港口內、收容流民,定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若是奪取這胡逗洲建起塢堡、並且沿著胡逗洲與泰州之間的那條狹窄長江支流修好護牆,以長江支流作為護城河,那麼南唐軍即使願意投入兵力反撲,也不可能渡江攻城。 

  同時最窄處寬不過二十丈、水淺流緩的江流,對於吳地百姓來說,便是涉水泅渡也可以輕易偷渡過來,南唐一方即使把民船都征繳控制在江南,也不影響流民的逃跑。一旦流民被吸引到了胡逗洲,我軍水師便在新建的碼頭棧橋等處分批裝運、直接運往要移民的各處海島——諸將可還有不明白的么?」 

  眾人自然不會再有什麼不明白的。於是隨著錢惟昱的一聲令下,萬餘水師、數百艘戰船,以及對水利工程最為熟悉的「撩淺軍」和上萬民夫苦力,便從蘇州的崑山水師大寨起航,向著江北的胡逗洲撲去。 

  那裡不過只有一個營的南唐團練鄉勇,和三千戶在籍百姓、若干流民。在吳越船隊浩浩蕩蕩而來、直接登陸的時候,幾乎沒有遭到任何抵抗。那個當地狼山鎮遏使下屬的都頭,便帶著百來個團練兵、四個鎮子的糧長鄉紳前來投降、乖乖地接受新主子的統治了。 

  撩淺軍立刻在胡逗洲原本崇明鎮、豐樂鎮的漁村裡搭建棧橋、擴建碼頭、疏浚深挖水灣並且把挖出來的海沙淤泥堆砌成防波堤……而其他民夫苦役則是和當地民戶一起,用運來的木料磚瓦搭建簡易屋舍、開挖水渠引入長江水、修築淡水蓄水池……忙得不亦樂乎。 

  一切的一切,都為此後隨時可能出現的難民潮做準備。 

  …… 

  滁州西北、清流關外的一座沼澤濕地當中,數千名聚集在一處的民壯勇士,或靠或坐地頹然歇息著。許多人身上刀槍創傷宛然,很明顯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從眾人悲戚的眼神中,都可以看出這些人在剛才的戰鬥中傷亡不小。他們當中幾個明顯是精銳親兵的人,好歹還有牛皮重札可以穿著,置於頭目將領,則是鐵鱗甲打扮。但是佔了絕大多數的民壯,則僅僅只有用膠把層層厚紙厚布粘合起來的紙制鎧甲。 

  而他們手頭的兵刃,則更是五花八門,從鋤頭糞叉,到攪拌牲口飼料用的鏟子,無奇不有——很顯然,這是一支典型的淮南民眾自發組成的軍事組織「白甲軍」。 

  半個月前,好像突然轉了性子的柴榮一下子變得急功近利起來,放著西邊壽州不管不顧,在東邊楚州、滁州之間似乎是瘋了一樣突然發力猛攻,沿著古運河邗溝故道自北而來奮迅南下。而周軍對於周圍滁、和、楚、揚四州的「白甲軍」打擊力度,也變得空前殘暴起來,株連手段毫不手軟。 

  這四州之地的白甲軍中,一些勢力較小的山頭被徹底掃平撲滅了,剩下的為求生存,不得不更加抱團扎堆,推舉統一的指揮。並且把自己十里八鄉的老弱婦人、家中老小全部接來屯於一處,以防被柴榮的株連之法殺光了他們的家人。 

  不過,這種聚集人口的事情,終究不是辦法,短時間內雖然可以防止敵人攻打進來,久了之後,存糧便成了大問題——這些都是苦哈哈的窮人,平時就沒什麼積蓄,一旦逃難起來,那是最多只能帶三五日的口糧。時間久了之後,這支白甲軍便不得不打主意劫掠後周軍的軍糧輜重以求生存。 

  劫糧的事情,做一次還好說,想要再二再三的話,就容易被人盯上、下套、設伏誘殲。這支人馬看上去如此之慘,很顯然剛剛就是因為周軍下套設伏之後、被人輪了。 

  「盧大當家!咱滁北十四家的兄弟,剛才可是死命斷後的,折了足足幾百個壯士。這次搶回來的糧食,咱理應多分!」 

  「胡說!雖然是你們斷後的,可是堅持在這裡蹲點辦事兒的,也是你們滁北十四家的點子,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要不是你們這些呆瓜想著老是在這一代劫道周人,又怎麼會中伏!」 

  「你他奶奶地信不信爺爺剁了你?你他娘的說得輕巧,如今咱拖家帶口的好幾萬老弱婦人跟著,若是作案選的遠了,家眷如何轉移?若是百里之內,又能找著必中的道兒的,除了這清流關北的官道之外,還有何處可以蹲的?你們和州幫的人這般大言不慚,有種下次你們選地界兒你們自個兒斷後——要不是和州那邊劫不到周軍糧道,你們會眼巴巴地跑來滁州,乖聽盧大當家的號令?」 

  「諸位且安靜!聽盧大當家處斷!」 

  一陣紛紛攘攘的內訌之後,總算是人群中那批身穿重札的士卒出面鎮住了場子,把一個鐵鱗甲的四旬漢子推了出來。 

  此人名叫盧絳,江西洪州人士,家中原本也算讀書人家,其曾祖父在唐朝時候還中過狀元——要知道隋唐時候,江西的文教還不如宋明兩朝那麼發達,在此之前,江西人還沒有出過狀元——因此在當地,盧家也算是讀書的望族,盧絳少時大唐剛剛滅亡、楊吳初興,盧絳以為讀書無用,便靠著家族的關係和捐贈,在吉州混了個小官吏。 

  不過此人性子一看就是憤世嫉俗之輩,既不喜歡讀書也不會混官場,幹了沒幾年就丟官去職,成了個混江湖的豪客俠士。因為家族頗有錢財,為人又仗義敢為,故而雖不曾落草為寇,在綠林中倒是名聲頗響。今年入秋以來,贛南的吉州已經被吳越攻陷,不過吳越一方安民撫慰的活兒做的比較好,當地百姓衣食豐足,自然鼓動不起來。 

  盧絳自問在自己當初做官的老巢做不出什麼事業來了,又聽說江北的周軍燒殺淫掠、引得江北百姓自發組建白甲軍抗敵。於是他便散盡家財,組織了三百餘人的私兵、找渠道弄了朝廷制式的兵刃皮甲、自己置辦了強弓長槊、鐵鱗戰甲,渡江北上,試圖投奔一支白甲軍效力。 

  到了和州、滁州一帶之後,當地的白甲軍本就缺少領頭人物,不過是被逼急了起兵自保的百姓,有了盧絳這個讀過書做過官、又在江湖上有名聲的狠角色協助之後,不過兩個月,便把他奉為大當家的、拍板斷事。 

  這一次,四州白甲軍合於一處,原本也是因為周軍如今基本把和州滁州等處的縣城掃蕩一空了、大軍都聚集在清流關北,所以運糧的糧道也少了許多分叉,僅剩這一條,劫糧維生的白甲軍缺少了選擇、周軍防備難度又下降了,只好鋌而走險。誰知第一次鋌而走險就折了本,眾人險些內訌起來,唯有找盧絳調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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