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167章 春盡時
為了周娥皇的事情,錢惟昱幾乎把蘇州這邊的政務丟給屬下文武、「出巡」了將近一個月。也幸好如今他所下轄的鎮海軍各州與南唐一方的戰事已經漸漸平息——李弘冀基本上被揍成了死狗龜縮在常州城裡。而他麾下的兵馬也隨著淮南一線的吃緊、以及錢惟昱的相對收斂,而被李璟、李景遂等抽到了劉仁瞻皇甫暉那裡去——所以,這個把月來,才沒鬧出什麼非要他錢惟昱親自定奪的大事來。鎮海軍各州的運轉好歹也算平穩。
三月底的時候,既然已經回來了,錢惟昱少不得把積壓下來的一些必須要他親自處斷的大事給陸陸續續處置了,另外還要安排一輪對地方工作的視察,保持對治下實際情況的掌握。一來一去,錢惟昱幾乎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都是腳不點地。
因為四月份正好是趕上了占城稻的收穫季和晚稻的下種期,而今年又是占城稻第一年在鎮海軍各州大規模種植,所以自然是親忽不得。畢竟去年的時候,用於種植的占城稻種子不過兩三萬石只有撩淺軍的那五十多萬畝田土以及明、秀、台三州部分軍屯的試驗田試點了播種,對於收割後補種晚稻的工作也比較容易掌控。
而今年隨著去歲的選種改良和種糧數量的幾何級數增長、占城稻種子總數幾乎達到了五六十萬石!這麼多種子,夠種一兩千萬畝農田,幾乎可以把蘇秀明台四州加上無錫地區的全部水田都給種上了。
而四州之地近二十萬戶民戶當中,懂得如何種植占城稻,並且有實際經驗的卻不多,幾十戶里能有一戶就不錯了。所以基本上都是靠著撩淺軍以及去年參加了軍屯試點的役戶、團練,以一個人帶十幾戶民戶的比例進行傳、幫、帶。這裡面如果官府不做好統籌和補漏的調度工作,就很容易導致數以萬計的農戶誤了農時、欠了收成。
錢惟昱帶著「農學家」沈默,以及一幫分管民戶稅賦的文官,各處督查巡視,勸農調度,同時組織對占城稻的收糧工作。一直忙到四月底,才算是看著各州各縣都按時補種了晚稻,基本沒有誤了農時。而錢惟昱的腳印幾乎是踏遍了下屬四州的每一個縣城、每一個糧鄉——
所謂的糧鄉,那是一種古代中國政治體制當中特殊存在的東西。因為「皇權不下縣」的傳統,基本上每個縣城下面的田畝稅賦,都是需要有土豪鄉紳充任糧長,協助收稅的,在有些偏遠的地方,這些協助的糧長甚至就直接扮演了包稅官的角色。
也就是負責收稅的人和官府約定好,本鄉本縣該上繳多少錢糧稅賦,承包給糧長去收。只要收得高於此數的,糧長和胥吏縣官就能合法私分,因此採取了包稅制的地盤,往往會發生糧長胥吏徵稅動力和積極性很高,瘋狂搜刮弄得民窮財盡家破人亡。
五代時候,吳越國是富庶之地,而且沒有啥窮山惡水交通不便的所在,自然是不會使用包稅制的攤派來徵稅。不過蘇秀明台四州下面二十幾個縣,每個縣城平均下來也從行政上分出了七八個「糧鄉」的徵稅區劃。總的來算,怕是有不下150個了。
錢惟昱在一個月出頭的時間裡,居然把150個糧鄉跑了個八九成,那也就是每天至少要去三四處,往往是早上一個、下午兩個、晚上還有一處。也幸虧了他的核心隨行人員都有馬匹或者坐車,這才得以跑得及。饒是如此,一個多月下來,還是把錢惟昱熬得黑瘦了一圈。全靠他這些年來堅持習武和聯繫吐納引導的養身之數,這才扛了下來。
不過經此一次之後,錢惟昱這個掛著留後職位的郡王爺,在治下百姓之中的聲望也是一下子又好了兩個台階,原本錢惟昱的名聲只是在文人之間比較響徹,在民心上還不咋滴,如今卻是逐步形成了其施行仁義的愛民聲望。
占城稻的收割和晚稻補種完了之後,又是一年一度的茶葉大規模官府收購、進行海外貿易的旺季,不過這方面的事情,蔣潔茹和蔣家的人也是幫他操持了很多,著實減輕了錢惟昱不少的負擔。如今錢惟昱也算想通了,蔣袞沒有親身兒子,雖然有兄弟和侄兒,但是親骨肉只有蔣潔茹等幾個女兒。而小茹已經是註定了是自己的女人,所以他也不太擔心蔣家會多下什麼黑手黑沒一些錢財了——
反正將來蔣家也沒有什麼男丁,可以扮演戲文里往往欺男霸女的「國舅爺」角色,對於自己的女人和老丈人,雖然有「外戚」之嫌,能夠適當地放一點權,也是好的。至於錢惟昱在蔣家那幾個小姨子,就更沒啥好防的了,她們的老爹給她們攢夠了一份體面的嫁妝之後,總不至於還要從大女兒那裡挖牆腳去補貼小女兒們吧。
……
周娥皇和周嘉敏姐妹二人在滄浪園裡,從三月底住到了五月中旬。
陸續宰了三條南洋豬婆龍取血肉作葯之後,周娥皇的身體已經是徹底大好的了,那心肺功能之調和、氣血之豐沛,竟是比她歷來都要好上不少,原本一貫有些膚色蒼白的娥皇,如今也是更加的渾身紅粉玉潤、那少女的體香都變得更加芬芳馥郁。
不過,這兩個月來,她們卻是甚少見到錢惟昱,整個四月,錢惟昱都不在蘇州,幾乎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三月底和五月初的時候也一般的忙活,每日只是晨昏和周氏姐妹打個照面、說些閑話。周娥皇可以從錢惟昱眼中看出一股深深的疲憊,但是每次在她面前的時候,錢惟昱依然是一副志滿意得,非常開心的樣子。
在南唐的那些年,周娥皇不是沒有接觸過官宦人家和皇親貴胄,但是說實話,她從沒見過如此拚命地人,至少沒有如此接近地觀察過。與南唐的尸居餘氣、靡靡之音相比,錢惟昱治下的鎮海軍各州雖然地盤不大,但是到處都透露出一股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上升期特徵。和蔣潔茹閑聊的時候,她也隱約知道了當初錢惟昱奮不顧身決定潛入金陵的時候,有很多別的事情耽誤了,如今回來后這般忙活,也算是「補課」,這更加讓娥皇心中有了一絲歉疚。
五月中旬前後,又有一個對錢惟昱來說很不錯的好消息傳來了——繼歙州、婺源被吳越軍攻下之後,他的十三叔錢弘儼所率領的衢州軍,又繼續南下順勢拿下了信州,也就是後世的鷹潭。如今的信州算是窮鄉僻壤的貧困州,唯一出名的只有龍虎山上張天師一脈的正一教道士,也正是因為信州窮困荒僻、轉運艱難,所以在其北面的州郡被吳越奪取之後,如今正處在危難之中的南唐一方才沒有重點關注這一地區,任由吳越人得手了。
信州易手之後,在南唐的江西地區,南部就只剩下虔州和福建的建州兩處還在抵抗了,而那兩處原本就遠離其他州郡,道路艱難,形同獨立,無法守望相助。吳越軍在南線的戰局也算是基本穩定了下來。
繼他的十叔錢弘億和十三叔錢弘儼出手之後,在福建地區鎮守的四伯父錢仁俊和清源軍留後陳洪進也開始調集大軍,開始對已經被斷了後援之路的建州下手。相信在本年之內,南線吳越軍一定能利用好撿皮夾子的機會把疆域廣大的虔州、建州全部納入囊中,把福建地區原本唯一還被南唐佔領的州郡全部收回,並且攫取整塊贛南。
對外得了這個好消息,對內又把那些非常急迫的事務基本處理完了,錢惟昱總算是可以略微放鬆幾日。想起府上的妹子們幾乎被自己冷落了兩個月,錢惟昱便把蔣潔茹找來。
「小茹,這兩個月,也是辛苦了你,府上女眷,也多有冷落,這幾日,便想個遊園賞玩的法兒,大家也好清閑一日。」
「奴奴不過在府上幫襯著,哪有殿下辛苦。殿下既是只要賞玩,也沒必要弄得太過勞累,不如便在園子里尋野地打起竹傘竹榻,大伙兒席地坐卧,半個茶會好了。奴奴今晚便讓膳房的人手準備明日的茶點,到時候也好隨性一些。」
錢惟昱想一想,抓起蔣潔茹的柔荑,輕輕撫摸了一番,又湊上去輕輕呵氣撫弄,一邊說道,「還是小茹最知道疼我,便是孤有幾分操勞,都是看在眼裡。」
蔣潔茹給錢惟昱細細揉按了一下頭臉上的穴位,見錢惟昱沉沉睡去了,這便把錢惟昱輕輕放倒在榻上,蓋上絹毯退了下去,安排明日的茶會。
……
蔣潔茹安排了一番,把來日要交代的事情大致吩咐給了府上幾個管事,又想著她雖然一直以這滄浪園的女主人自居,大包大攬操持著一切事務,但是如今畢竟有周娥皇搬來了,雖然周娥皇是名門淑媛,對於這些操持管家的事情不太明了,但是自己總歸做完事還是要請示彙報一下的。便沒有立刻歇著,去找周娥皇說了明日茶會的安排。
周娥皇這些日子一直將養著,不曾操勞,所以夜裡也不渴睡。蔣潔茹去了之後,便立刻出來接著,說清楚了原委。她本已有許多話語點子,這些時日來一直憋著,卻不曾有機會等錢惟昱有大段閑暇時候,好細細相談。如今聽了蔣潔茹的安排之後,心中也是有些鼓舞,應承了之後,便回書房從案頭抽出幾疊寫滿了簪花小楷的手稿,整理閱讀了一番之後,這才吹燈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