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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5章 泛滄海

  原來,年初錢弘俶派人去後周觀禮恭賀的時候,後周因為朝廷草創百廢待興,所以也失了些計較,當時只是把「吳越國王」還有「鎮海軍、鎮東軍」等節度使的頭銜給了錢弘俶,其他沒有來得及討論封賞。 

  後來,到了秋收之後、朝政漸漸穩定,拾遺補缺的事情也漸漸展開了。這時,有禮部的官吏跳出來,說發現了一個歷史遺留問題: 

  原來,當年後晉朝末年的時候,曾經冊封過錢弘佐、也就是錢惟昱的父王「天下兵馬元帥」的頭銜,後漢朝劉知遠雖然只登基了半年,但是好歹也草草地把這個任命補上了,所以錢弘佐算是後晉、後漢兩朝的「天下兵馬元帥」。 

  雖然,這只是個虛職,實際上哪來的「天下兵馬」給吳越人統帥,不過這也已經是一個沿襲五代的「國際慣例」了,在十國當中,因為吳越和馬楚始終都是不稱帝的,在外交上尊奉中原,所以這兩國的君主都會受到中原在名分規格上的特別優待,冊封一些和平年代明顯不會有的高級官職。 

  比如「南面行營招討使」、「天下兵馬招討使」、「天下兵馬都招討」這一類官職,五代以來基本上都會給楚王。而「東南兵馬元帥」、「天下兵馬元帥」這樣的官職則會授予吳越王。 

  如今,馬楚已經在後漢末年因為內亂被南唐南漢趁機侵略亡國了,所以冊封楚王「國際慣例」官職的問題後周一朝也就不需要面對了,這樣也就只剩下了一個吳越王的軍職頭銜問題。結果,這件事情因為是小事、孤案、一開始的時候周朝的禮部官員也就忘了提醒郭威給吳越王的武職冊封問題。 

  郭威閱覽了禮部的上奏之後,馬上讓查問吳越王的武職頭銜問題歷朝歷代都是怎麼規定的。 

  然後禮部查出史料,說後梁朱溫曾經冊封吳越武肅王錢鏐為「天下兵馬元帥」;後唐時,明宗李嗣源冊封文穆王錢元瓘為「東南兵馬元帥」;到了後晉末年、後漢初年的時候,石重貴和劉知遠分別冊封、追認錢弘佐為「天下兵馬元帥」;而錢弘佐死後、錢弘倧、錢弘俶先後即位,漢隱帝劉承佑在位的兩年半里沒有再加封過,所以如今吳越王沒有這方面的武職頭銜。 

  郭威想了一想,錢弘倧這倒霉蛋做了一年吳越王就被內亂搞下去了,現在也沒必要追認。不過錢弘俶如今在位,而且看上去吳越內部也穩定了,應該可以長久,前朝都已經封了他六哥當「天下兵馬元帥」的虛銜,自己也不好比後漢劉知遠更小氣,否則如何威服遠人呢? 

  吳越國在自己開國的時候,可是一次性送了價值白銀二三十萬兩的貢品作為賀儀,而且還承諾了以後有機會就要年年進貢,如果因為道路不通、南唐劫道作祟,至少也要保證三年一貢。雖然後面肯定不如開國這一次進貢送的那麼多,但是也肯定不會寒酸。自己郭威拿一點沒有實權的官職作為封賞,就能換來每年幾萬甚至十萬銀兩的進貢,又怎麼會捨不得呢。 

  最終,經過朝議,郭威下詔依舊例冊封吳越王錢弘俶為「天下兵馬元帥」,算是承襲了舊制。不過因為這份封賞遲到了,為了表現朝廷的重視,郭威決定派一個夠分量的重臣為使節、去吳越宣旨。 

  結果,朝議雖然是九月就下了結論,朝廷使節也出發到了徐州,郭威下旨由東南行營招討使李重進負責護送國使、打通道路。但是如今淮南都在南唐手上,南唐和後周是敵國,怎麼可能讓後周使者過境?剩下的,唯有仿照吳越人當初派來使團的路線、從山東、淮北一帶坐船走海路去杭州。 

  李重進為了這個事情,不得不著人好生安排海船,但是後周地處北方,造船航海的技術很不發達,根本搞不到安全性萬無一失的大海船。而且退一步講,後周就算有船也沒有人能掌握遠海航行的技術,如果貼著海行駛的話,南唐一方在淮南通州一帶也是有少數裝備了海船的水師的,如果遭到攔截不就麻煩了? 

  於是,後周使節在李重進的地盤上額外拖延了個把月的時間,這一次李重進的細作打探到正好有吳越人自己的船隊要回國,而且有可能經過自己的地盤,就想讓使團搭順風船——這,也算是李重進攔截錢惟昱的另一個補充原因吧。 

  …… 

  「什麼?朝廷居然是派出德高望重的馮相出使我國么?哎呀呀,這可真是我吳越之榮幸啊。小臣自先曾祖、先祖父、先父三代起,雖然受朝廷封賞,也未曾有過如此重臣為使啊。」 

  「這次富陽侯回國,貴國定然有海船前來接應,到時候,朝廷使節還要富陽侯代為一路招待了。」 

  「李大帥說哪裡話來,這是小臣畢生的榮幸啊!也不知馮相幾日可到海州?接應小臣的海船今日晚間就會到了,如果馮相還需要一些時日的話,小臣可以讓接應的船隊在海州暫泊駐幾日。」 

  「馮相年紀大了,所以不能和本帥一樣快馬行軍趕路。所以得到貴國船隊的消息之後,今日才從徐州出發,總要三日時間才到,富陽侯再在海州安心駐紮三日,到時候就全部拜託了!」 

  錢惟昱拍著胸脯一口答應下來,原因無他,實在是這次後周派出來的使節名頭太大了。 

  李重進口中說的馮相,便是當今宰相馮道。不過,宰相這麼一個官職,顯然不足以形容馮道這人的傳奇一生。 

  因為他不是在一個皇帝手下當宰相,從他為相那天算起,中原已經換了4朝5帝了,如果從他當年在後唐初年當學士算起,那就是5朝、7姓、11帝(連契丹人都算上)。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皇帝,改了朝代,舊臣被貶職流放提拔新臣的例子不勝繁舉。而一個人,能夠做官迎來送往始終以「政壇常青樹、官場不倒翁」的形象,持續5個朝代、7個姓氏的11個皇帝,其在個人修身、塑造個人名望名節、還有就是處事圓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方面的能耐肯定是修鍊到至矣盡矣、蔑矣加矣的登峰造極程度了。 

  按照大部分人的史觀,覺得一個人如果投靠了N多個主子,那肯定是人品下賤到一定程度的濫人——比如四年前被錢惟昱的老爹一刀剁了的福州軍閥、七姓家奴李仁達那樣的形象。這種判斷或許有一定道理,但是那樣的人肯定是人生道路和仕途都越混越窄,最終滅亡的。 

  馮道這人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樣,說圓滑,說世故,那是必須的,馮道堪稱古往今來最圓滑世故的人。但是他在私德方面非常嚴謹。高官厚祿幾十年,卻從來沒有奢侈的行為;朝廷被滅辭官回家的間歇期,也都自己「耕讀為生」;回鄉的時候,如果遇到家鄉災荒鄉親沒有飯吃,他都「盡散家財以為賑濟」; 

  據說契丹人打進來的時候,遼太宗耶律德光聽說後晉亡國居然不是馮道作為宰相、作為國使來代表朝廷投降。於是耶律德光馬上退出汴京城、覺得自己得位不正,要求再重新排演一遍、由馮道來舉降書。契丹人走了之後,後漢、後周兩朝更是如此,就好像一個中原王朝滅了前朝的時候,如果不是馮道出面給新皇帝送先朝的降書的話,這個新朝就不夠正統一樣。一個臣子的態度,能夠代表中原人民對正統的承認,實在是一件很誇張的事情。 

  也許在整個五代十國的歷史上,也只有後來的后蜀李昊可以略微望馮道之項背——十國當中,割據四川的地方政權前蜀、后蜀兩個國家亡國的時候,都是成都李昊父子兩代修的降表,所以那戶人家後來在四川被人們唾棄了一個「世修降表李家」的稱呼。但是李昊父子兩代人品並不為川中士民所敬仰,所以情況和馮道又大不相同。 

  …… 

  因為還要等馮道幾天,錢惟昱一行暫時又空閑了下來。當天晚上,水丘昭券派出的船隊就到了海州外海的梯雲關海域。錢惟昱讓顧長風派出哨船、以煙花彈為信號聯絡,與接應的吳越船隊接上了頭。 

  水丘昭券本人如今擔任一方都指揮使,又不好表現得和錢惟昱走的太近,所以並沒有親自帶隊而來,蘇州方面派出了20艘大福船,由半官方的大海商蔣袞帶著、運載了上千名水師戰兵前來接應。明州水師方面,倒是顧長風的父親顧承訓親自帶隊,來的都是水師的標準戰船。 

  吳越船隊在李重進的安排下,在海州附近臨時修建了棧橋碼頭、泊駐了三日。這才等到了從徐州來的後周使節、宰相馮道。錢惟昱以禮恭請馮道一行上船,隨後揚帆出海而去。 

  10月26日,接應錢惟昱的吳越舟師駛回了蘇州崑山海域。次日,直入杭州灣,在候潮門碼頭外登陸。錢惟昱望著杭州城的城牆,心中感慨萬千。三年半了,他終於回到了杭州城,明日準備一番,就要帶馮道一起去見自己的王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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